第77章 夜袭
宋如玥与辰静双说着话,体力渐渐不支,又睡去了。
这一次,她才睡得很沉。
辰静双叫了钟灵问了问:“她怎么总是头晕?”
“气血亏损,是会头晕的。”钟灵回道,“我为将军处理好外伤,脉象是由军医们又诊了一遍,都说是如此,请王上放心。”
辰静双:“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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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三四天,那批败走的西凌军始终没有露面,城外风平浪静。天铁营一边休整,一边在外寻找夏林,但始终没得结果。城主的那位西凌养子,也确实毫无疑点。
林荣接替宋如玥,掌管军中事务。他身边几乎没了可以依仗的人手,工作量空前,焦头烂额,倒是辰静双帮了他一把。
赵春山既已“战死”,他们便心照不宣地放过了这个名字。
只是辰静双这位祖宗,说是亲征,倒不如说是守着宋如玥——林荣算是发现了。这祖宗不太插手军事,日常折子不离手,折子们每日快马从辰台送来,再快马往辰台发回。林荣忖着,这样下去,对辰宋二人、对辰国都并无好处。等过了这个坎儿,非得想法子劝一劝他。
结果这念头一生,他就又忙了起来。
是那天他去向宋如玥汇报近期事务,宋如玥忽然提了一句:“你得空叫此处主将来见一见我。”
林荣道:“将军还没大好,要做什么,不妨告诉我,我来办。”
宋如玥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至于一点事也办不得了。那天古城一战,我发现此处将士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出乎我所料,想着主将应是善于治军之人。我听子信抱怨过,辰国如今的名臣良将,还不及他祖父在位时的一半,若有人才,我不舍得错过。”
林荣听了,确实不致太费心力,便去为宋如玥传了那主将来。主将听明宋如玥意图,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道:“多谢将军厚爱,但此事实非末将……是末将麾下,一个叫史维的副官,平日里负责操练士兵。将军想见的想必是他,不如末将去将人带来?”
结果,他带着史维再回来时,屋内多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笑意还未收敛,如春风一般,正抬起头来看他。
主将大骇,忙带着史维跪倒:“见过王上!”
辰静双笑道:“起来吧。孤只是来看一看碧瑶,你们不必拘束。”
两人忙又见过碧瑶将军。
这位不大在意,也直接叫了起,问史维:“我叫你过来的原因,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史维道:“是。——将军,卑职惶恐,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如玥对他一点头。
史维道:“若论领兵,卑职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但卑职另有一长处,引以为傲,或许能为我大辰稍缓燃眉之急。”
宋如玥受伤以来十分懒怠,再一点头。
“卑职有三寸不烂之舌,愿为使臣,出使东国,重修辰燕之好。”
辰静双顿时来了兴致,但只笑问:“我大辰三国环绕,燕国已有背叛盟约的先例,似乎并不可靠。为何要重修辰燕之好?”
笙童便请那主将出去,只留了辰宋二人和史维在屋内。史维道:“西夷自不必说,至于伪豫……”他顿了顿,看了眼辰静双,“的确有不少人认为,毕竟是血亲,又是独枝,王上与伪豫之间大可回寰。虽然父子家事,外人不好置喙,但臣以为,若真如他们所说,伪豫只是在向王上施压,请王上服软,而王上有意……则王上不会与伪豫僵持许久,搭上那许多人命。”
辰静双笑了一声。
不错。他那位父王是个疯子。辰静鸿死了,他不会惦记着自己是他的独子的。他只会认为辰静双是他杀妻杀子的仇人。
再者,还有宋如玥。他们成亲在先,如果他向辰恭投诚,而辰恭伸手问他要宋如玥的命,那她如何自处?
只不过这些话,都不必跟人说。
见他不语,史维又道:“何况,若真能与伪豫结盟,于我辰国未必是幸事。伪豫已三十万大军,非辰所能及,辰恭与王上有父子之名,他手上又有天子,必为主导。一旦结盟,联盟势大,燕与穆必联手自保,伪豫将成众矢之的。到时候,我大辰作为辰恭手下的附庸,外有西凌,只怕境况还不比如今。”
“那你又怎知,燕国会与我大辰结盟呢?”
“燕国反复,臣以为,在于党争。”
“不错,孤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说服燕王?”
“——臣不打算说服燕王。”
辰静双一凛,看向史维。史维跪伏在地,眸光却锐利,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臣愿出使燕国,助燕世子夺权上位,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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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让他去了?”
“让他去试试,左右也不碍事。”
“我觉得你又有事瞒着我……是东边又有什么坏消息了吗?”
……沉默。
终于,辰静双眉眼一弯:“……不是很紧要的,还不及这边火急呢。”
宋如玥就轻轻笑了笑。
她冲辰静双招了招手,后者起身过来,坐在她榻边,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合在掌心里,侧头问道:“怎么了?”
“最近睡得太沉,有点怕死。但你握着我的手,我就不会走了。我只睡一会儿,你不许松手。”
辰静双闻言就笑,笑完和她十指相扣,俯身亲了亲她:“放心睡吧,我不走。多久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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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最近直觉准得可怕。实际上,的确有坏消息。
他们与西凌交战时,蒙望也率着齐军奔赴战场,驰援甘元亭、谢时,与伪豫打得如火如荼。结果七月初四日,原本作壁上观的燕军忽然反戈,谢时硬着头皮与他们相持。结果甘元亭与蒙望那边支撑不住伪豫,三人已打算弃守浮阳,再退一城。
这战报传回来时,想必沔溪、浮阳,都已经血流成河了。
消息传来时,辰静双看着那份战报,久久不语。
如何扭转败局,此间关键,不消说,是燕。
结果就在当天,赴燕使臣被杀,一颗人头送到了辰台。
——若非如此,辰静双是不会同意史维这一请求的。
史维简直是大喜过望地接了他的谕令——辰静双给他略讲了燕国近况,余下的,自有文卷会被送来供他阅读。辰静双也不愿意在宋如玥面前流露太多。
他对这个娃娃脸的中年人印象颇佳,直到他临走前——
史维临走前,再三看了看宋如玥,欲言又止。她不耐烦被人这样打量,便道:“有话直说。”
史维道:“卑职……总觉得将军身上不大好。”
这个不用他说。
史维说完也意识到了,为防被打出去,忙补充道:“不是指将军的这些伤,是……唉,只是一种感觉,卑职偶尔会有,既不详细,也未必准确……说出来怕王上和将军笑话。只是将军恐会发生不好的事,请将军务必留意自身,一切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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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倒没睡多久。她最近伤好了些,只是这次信期尤其厉害,她还是长日昏睡,小脸煞白的。
只不过今日全军休整完毕,不能再等了。
七月初九,午后开拔。大军从城墙内列出,浩浩荡荡,开赴下一座疆场。那是一座沦陷于西凌的城池,嘉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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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西凌残军始终不知所踪,辰军开拔时怀了十二分的警惕。走了半日,才到了嘉乌城下。一番攻城,月上中天,未分胜负,双方各自鸣金收兵。
钟灵给宋如玥检查胸口的伤,倒无大碍。只是人疲惫些,听了一耳朵战报,没来得及等那些不懈搜索夏林的天铁营将士回来,早早睡着了。
夜过五更,外头忽然有人大声叫喊。
宋如玥原本是昏睡,但她警惕性很高,顿时惊醒,唤了两声:“钟灵!”
钟灵一个激灵弹坐起来:“在在……在!”
她看宋如玥好端端的,问道:“怎么了,将军?”
“嘘——你听。”
钟灵的耳力比此刻的宋如玥好些。那声音水波一样,很快传遍了军营:“夜袭——西夷夜袭——”
不用钟灵再重复,宋如玥也听清了。外面声音已经嘈乱了。她倒吸一口冷气,支撑着要起身,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不详的预感。
“别动!将军!”
宋如玥一栽,钟灵忙跳过来扶她,要把她归拢归拢,再摆回床上。但宋如玥紧紧抓着她肩膀,不肯倒下:“你我是女子,帐外亲卫不敢擅自进来。你去叫他们!”
外面守着的当然是宋如玥的天铁营亲信,不必钟灵,两人都已经听见了她的话。其中一人折帐帘而入,道:“将军!”
“这伙西夷军从后方攻来,你们都压在城下,后方辰军措手不及,想必会乱。传我的话,西夷人没有从天而降的本事!他们是一路随着我们……古城的那群手下败将!”
她话还没说完,远远的声音果然大乱,听起来甚至不像交战,而像屠杀。那亲兵原还没意识到如此厉害,这时才恍然,忙飞身掠了出去。
宋如玥大喘了几口气,对钟灵道:“给我穿甲。”
“将军!您起都起不来身,再往前凑,可不是……可不是……可不是活腻了么?!”
“放肆。”宋如玥虎着脸,斥了钟灵一声,可惜下一秒就原形毕露:“你才活腻了呢。——你放心,我不往前凑,可也总得防备着些。”
西夷夜袭,辰军本就惶恐,她这主将不能后撤。哪怕不冲锋,也得死守在将军帐里,或者死在将军帐里。
钟灵鼓着脸颊,去搬她那一身铁衣。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帐外亲兵撤入帐内,禀明后熄了灯,只作帐内无人的模样,暗里叩紧了兵刃,守在宋如玥床前。钟灵听着人声马声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给她穿甲,越急越乱,竟慌得掉眼泪,怎么看也来不及了,终于被宋如玥轻轻拍了拍手背:“胸甲你自己穿好,拆一片护心镜给我就是。”
钟灵哭道:“哪有、哪有这样的道理!”
又来了。这钟灵实在是个哭包。
宋如玥微愠:“再争,这帐子里的人都要死了。手脚利索些,别磨蹭!”
天铁营不足五百人,先锋精锐,尽数抵在嘉乌城下,严防城内守军突围。宋如玥受伤,将军帐在辰军中心偏后,原是防着前面嘉乌的西夷军,不想人家从后面进攻,更轻易。
已经有在前突击的西凌军冲到了附近,粗犷的西凌语近乎逼到帐外。
一个天铁营将士无声藏到了帐帘后。
忽然外头一声吵嚷,有人被重重掼倒,不知什么兵器刺入血肉,“嗤”地一声,谁打着滚嚎叫起来,又骤然失声。帐外的灯“凌凌”滚近,一星火焰顿时燃破灯笼,舔上将军帐。
帐帘被人蓦地掀开,那人也是以兵器刺探,被帐帘后的将士举刀格挡,“噌”地生出火星,暗光游走,一息后才有雨声扑落,血腥随着乱糟糟的风横扫进来。
钟灵张大了嘴。
那西凌人立死仆地,火光照亮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身后又是两人,看清那将士,齐声叫喊着扑将上来。守帐人不敢让身,将地上尸体一踹,绊倒一个,又将另一个割喉。这时地上的人已跃起,挟寒锋侵面,他一仰头,又是一脚,那人顿时被他踹成两叠,飞出丈远,挣扎几下,不动了。
军帐不易燃,火缓缓熄了。钟灵只瞥见守帐人素净的侧脸上溅着两三丛血迹,骇然,几乎想夺路而逃,脚下又生不出力气,只有上半身和一双眼珠子兀自向前。
宋如玥横枪拦住她的腰。
西夷人果然发现了此处,团团围住。但守帐人持刀而立,一时无人敢攻。片刻后,帐子上火光又起,结果烧着的部分被守帐人当场割裂,掉在地上,静静燃没了。
一人却趁他分心,扯下了帐帘一扔,看了宋如玥一眼,又笑:“想不到,真是故交?”
他说话的腔调,带着西凌人特有的生硬。但里面有一股怨毒的气。
——正是当日古城战败的西凌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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