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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上周全国各地迎来了大面积降雨——”,在茫茫黑夜中行驶的公交车上,城市广播里,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介绍着这肃杀的天气。

        一场秋雨一场凉,北京已经满天黄叶飞舞。这个季节,游客仍旧不多不少,不过也是了,无论什么时候,故宫总是有人想要来看看的。春天来过的人说没见过落雪的故宫,冬天来过的人总想着春暖花开再来一次,因为不能一次就经历全部,所以总有缺憾,总有幻想。按此理下去,于是总有理由来到这个地方。

        薛祺站在车厢中,车内的灯熄灭掉,借着街道上的霓虹灯光,能够看到窗玻璃上有她的影子,焦糊的一片,像是不擅做饭之人炒糊了菜的锅底。

        公交车平稳快速地驶过路面,这里永远不会有坑洼不平的路。她以前在津城坐公交,不到两站的路,能够遇上无数个路面小坑,司机偏偏又是“冷峻”的“不畏艰难”的风格,她常常觉得下车时想要呕吐。来到北京以后,她再没晕过车——谁人都会需要、也都会享受好的。

        猪肉是只有见过的人才会吃的。她觉得自己现在见过猪肉了。

        车窗上倏然闪过一道如同闪电般的强光,她忍不住刺激偏了一下头。强光散去后,她再往回看,就觉得那像是扁塌塌的雾了,那是一个建筑工地上的灯光,拉着绿色的工业用栏杆围了起来,未修建完成的灰色楼宇像是画家在画布上用铅笔打的底稿。

        手机屏幕亮起来,19:20。握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她想,大家都应该六点钟下班的。

        津城市内的某一处工地,薛平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休息,靛蓝色的工服被他的动作带得跨啦跨啦响,这倒不像是布料,更像是塑胶材质。好在他里面穿了保暖内衣和羊毛衫,工服也就只起了个标志作用。

        薛平在薛祺大一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也结束了自己的刑期——倒长不短的三年。后来薛祺琢磨过,那时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她,她想,估计大家就是觉得,在法庭之上,薛平得到的报应太少了,实际上,她也这样觉得。

        当年,在舆论认为,薛平就是不判死刑,这辈子也得在牢里待了——□□未成年女性致死,道德不容,法理不容。薛平理应变成一头任人宰割的畜牲——如果没有法律的话。

        法庭之上,法医给出了鉴定报告,确定案发当天薛平吸了毒,同时饮酒,但事情并不坏在吸毒上,而是饮酒。报告上显示,薛平是病理性醉酒犯罪——一句话说明的话,就是喝了酒就变成神经病,犯人成为限制性民事行为能力人。

        薛祺坐在庭下,听到这里的时候简直想要发笑,病理性醉酒?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平会什么魔法呢。

        只判了三年,她走出法庭的时候想,只判了三年。

        那时她年幼又无知,甚至期盼邵婉筠的家人能够越过司法审判,用点扯淡的手段报复薛平——□□致死,这几个字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足够成为一辈子的噩梦,那是一个连“性”都不敢提及的年龄。

        和邵婉筠有过关系特别好的时候,在那个时候,薛祺甚至觉得自己是邵婉筠的孪生姐妹——邵婉筠死后,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肠胃都被搅碎了,随时随地都想呕吐。

        车厢内又霹雳般闪过一道强光,惊醒了薛祺,她抬头看外面,这一次真的是闪电,很快轰鸣的雷声就跟了上来,不多时倾盆大雨就来临,这气势似是要颠倒这整个北京城。

        “快进来快进来,淋坏了吧?”年轻娇美的女人站在门口,背后是盛大的橘黄色水晶灯光,长条的大理石桌上挤满了杯盘碟。

        女孩子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线衫,身上有些湿,但头发却仍旧干爽,只鬓边发沾染了些雨珠,因为奔跑的动作而凌乱了些——总体来说,她不算是狼狈的模样。

        刚刚在公交车站,薛祺将书包顶在头上,她打定主意,就算全身都淋湿了,也不让头发乱掉或是脸上露出瑟缩的表情来——这很像是后来网上流行的“和男友分手也不能哭,因为妆会花掉”的小段子。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上不再是浓郁的深沉,而带有了这样的黑色幽默。

        “外面雨不算大。”薛祺一边换鞋一边说,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睁眼说瞎话。

        “欢欢淘淘,认真吃饭,吃完了老师要教你们写作业了。”陈娇美冲饭桌上的两个像弥勒佛一样瓷白圆润的孩子说。

        薛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的客厅让餐厅里热闹的声音变得不真切。称得上宽阔的弧面电视屏幕上面播放着一部日本动漫,画风很是清奇——故事吸引小孩,情节吸引成年人。薛祺想,自己是成年人了。

        从上大学以来,每个学期她都会找一份家教兼职,她比高中时聪明了不少,不再做那种廉价劳动力,开始懂得运用手中无形的资本,比如北清大学的学生,这个名头在一般的教育机构里就很好用。

        现在教的这两个小孩,是她第一次家教兼职就开始带着的,那时她还是通过第三方机构和学生家长联系,刚开始她来者不拒,第三方机构给她介绍的每一个学生都承接下来,所以她带的学生里面有各个年龄段的,最小的一个甚至是幼儿园大班。

        在这样繁杂地度过了一学期之后,那些家长纷纷私下联系她,说愿意出更高的课时费,她想了想,便同意了——双方都省了第三方的中介费。同时考虑到自己的精力有限,她只留了两个学生——一个是高三的男孩子,另一个就是今晚的龙凤胎;

        高三的那个男孩子,她帮他补习物理,其实这一个的课时费并不算同类学生中给的高的,留他是因为觉得他适应了她的教学节奏,或许是她仍旧记得自己的高三,知道高三重新调整节奏是有多么的不容易,于是存了恻隐之心——她通过这个男生,怜惜着过去的自己。

        今晚的龙凤胎,今年刚上一年级,她带的原因就很简单了——课时费是最高的,孩子长相是最讨巧的。

        对于这最后的“格局”,薛祺是很满意的——她觉得自己在道德和金钱中寻摸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这让她有无意识的骄傲了。

        厚重的防盗铁门打开,又沉重的一声关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边,男人身材不算清瘦,白色衬衣的褶皱隐隐描摹着他强劲的肌肉线条,他的脸部线条也比一般的少年强硬了些,多显出那么一点的阴影来。

        一周上三次课,一年时间里,薛祺很少能够像这样撞见这个男人回来吃饭。

        “你回来啦。”陈娇美惊喜地说,那声调像是小声地尖叫。

        男人嗯了一声,将淋了雨水的黑色西装外套顺手交给陈娇美,室内开着空调,陈娇美穿着一件无袖连衣裙,露出来的双臂和小腿皮肤丰腴嫩白,西装的黑色因为雨水变得更深更浓,和女人的那身晶莹的皮肤交相辉映,显出一点暧昧来——薛祺不动声色地挪开眼。

        瓷娃娃们在川字高椅上蹦跶,不停地喊着爸爸,薛祺继续像成年人一样关注着动漫的情节,脑海里却能够想象出这个严肃到发硬的男人眉目舒展的样子——舒展也没用,眉间早已经因为长年累月的拧着而刻上了痕迹。

        书房里,薛祺站在一边,两个瓷娃娃的背脊弯下去,几乎要趴在书桌上。书桌又宽又长,乌黑的桌面像是广阔的大海,随时随地准备吞噬掉这两个小孩。

        “淘淘。”她略带警告意外地喊了一声,制止了小男孩用铅笔戳小女孩的动作。

        小男孩扁了扁嘴,一年下来,他对薛祺已经很熟了,早已习得了这位老师灌输给他的规则,他知道哭闹没有用。

        薛祺从书包里拿出一袋山楂卷,拆开后给两个小孩一人递了一支,然后摸摸小男孩的头,语气温柔又坚决,“不会写的题可以空着,不可以抄别人的,这样老师才知道你不会。”

        山楂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小男孩无条件地高兴起来,从幼儿园升到一年级,对他来说,是短暂人生从未遇到的坎啊,他像握笔一样握着山楂卷,委屈地说,“可是我不想让老师知道我不会。”

        这话让她愣了一下,心口瞬间像一口煮沸的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她只是再次强调了不可以抄别人的,并不打算正面回应小男孩的烦恼。

        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虚伪的?虚伪又真的不好么?这些问题对她来说早已是过期了的,没能得出答案,就过期了。考试时间到了,卷子被收走了,她再也没有得分的机会了。

        “好了,你们两个把这最后一道题做完。”她匆匆留下小作业,出了书房,她亟需自我冷静一下。

        这房子很大,无论她来过多少次,她都会这样感叹。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它出名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低调,附近并没有多少知名的商场或是景点,只丛丛环绕的树木和四下里的幽静,离这个小区五百米处,有一个中学,其中有其附中、附属小学和附属幼儿园。小区里的电梯里按键均是单层,各家各户实际上是占用了小两层。

        书房为了取静而设置在了二楼走廊里最里面的一间,薛祺去洗手间算不得近。

        “喂,老师还在,你小心教人看到。”陈娇美的声音娇美到滴出浓稠的蜜来。

        男人的声音带有这个关键点特有的生物攻击性,“怕什么?这房子隔音还行。”

        薛祺背门紧贴着墙壁,面无表情的想,“隔音再好的房子,也耐不住你不关门。”

        两个人的习惯都很好,没有什么怪声怪叫,只有略显粗重的气息。薛祺不忘初心,决定继续往洗手间走,她刚侧过身子准备迈步,就对上了魏季宣的眼睛。

        那是一双狭长似柳间叶的眼睛,因为眉骨很高的缘故,那里落下的是一片阴影,教人看不清那眼神里装着什么。

        薛祺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慌乱,她甚至想,他都敢脱,她为什么不敢看?饶是这样想,她还是快速地走了过去,走去哪里她不知道,最后是楼梯口的那扇大落地窗留住了她,推拉式的玻璃门留了一条缝,房子内的水晶射灯的光流泻出去,她能看清茫茫黑夜里的丝丝缕缕的雨线——像是拿尺子比着画出来的连续线。

        “老师。”男人的白衬衫已经乱了,一角掖在皮带也松了的黑色西裤里,脖颈上的一道抓痕像妖冶的纹身一样蜿蜒着爬向那张坚毅的脸的腮骨处。

        他点了烟,相比抽,似乎只是让它燃着,当香薰的感觉。

        “老师。”魏季宣又喊了她一声,靠在另一面墙上,和她面对面。

        薛祺想,他和他的孩子一样,喊她老师。

        雨是越下越大的,漫长的黑夜做它的舞台背景,雨也变得黑了,一开始是透明度很高的黑,然后是淡墨,最后许多人家的灯都关掉,雨就彻彻底底地和真空里那窒息的黑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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