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再一次在这个简陋破旧的屋子醒过来，薛祺却觉得安然踏实。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面用透明胶带粘贴这的旧报纸都开始化渣了-----时间像是拥有化骨绵掌神功。
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事情急着等她去处理，这是久违了的时间，需要她重新像高中时期那样对自己的生活进行规划，从前的时间像一块布一样，被裁剪成每一个四十五分钟的小块。
薛平去了薛安家里，陪奶奶。家里现在只她一个人。她踩着拖鞋走进厨房，循着从前的记忆架锅烧水放小米，想想没有配菜，于是又下楼去熟悉的小卖部买了两袋榨菜。
小卖部的老板娘老得很快，头顶一块渐变的银色蔓延开来，薛祺从前心头的那点不快随着这改变如云散去。
“祺祺，好几年没见你了！”是居委会的魏大姐。
旧人旧事往薛祺的心里扑漫。
今天津城出了很大的太阳，可似乎一点温度也没有，该冷的还是冷，偶尔吹来一阵风，凛冽得像是直往人心里钻。
薛祺和魏大姐站在楼下聊了很久。待到再次回到家，小米粥已经煮开了，咕嘟咕嘟地，锑锅的锅盖被水蒸气顶得一下一下跳，厨房空间狭小，但有一面朝阳的窗户，阳光照进来，暗红色的碗柜、不锈钢的汤勺、积了尘垢的煤气灶都变得亮晶晶的。
一个人喝了两碗小米粥之后，她决定把自己房间天花板上的报纸换掉，用一块大大的好看的布重新吊一下顶。
公交车在津城中学站停下，今天是周三，这一站无人下车。只一个人上车，薛祺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下上车的人，黑色短款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板鞋，头上扣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子遮住了半边脸-----她觉得有些熟悉，但并未多想。
他在薛祺的后座坐下。
公交车玻璃温度过低，上面结了小小一层霜花。司机出于节省油耗的考虑，并没有开空调。
经过几个站，又经过几个站，车上只剩下他和薛祺。他将帽子掀了掀，露出整张脸来。
头发也还是倒长不短，再也不会出现长马尾不断摩挲后背出现的静电情况。穿得很暖，不会再是一件白色长袖秋衣加校服外套就过一整个冬天。脚上是笨拙可爱的棉鞋，再也不会在做题时因冻疮发痒而忍不住去蹭墙角-----南亦谦讶异，自己心里会一下子冒出这样多的细节回忆。
“师傅，麻烦开一下空调吧，”南亦谦喉头一阵滚动，眼眶温热，“太冷了。”
“冷就多穿点嘛。”司机语气强势。
“今天气温6度到9度。”南亦谦庆幸自己昨晚没有一看完新闻联播就关掉电视机。
司机不再吭声，默默地开了空调。
他前座的人一动不动，整个过程始终不曾出声，不愿回头。
司机的车开得越来越快，车厢里也越来越暖。
途径各自的目的地，南亦谦不下车，薛祺也不下车。
像是高中那样，他们以这种沉默的方式杠上了。谁先装作若无其事地下车，谁就输了。可是，如果不是装作若无其事，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砰地一声，公交车为避让一只突然窜出来的灰毛狗撞上了路边的建筑工事。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着已经开始冒烟的车前盖惊恐不已，他试图操作主控台，可汽车已经毫无反应。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薛祺和身后的人同时站起身。
“糟了，车的油箱开始漏油。”南亦谦皱着眉头说。
薛祺没吭声，试图去扒车窗。扒不开，冬天公交车为了保温，窗户关得很紧。
车前盖在冒了许多的白气之后，很快燃起了火。
火光让薛祺反应过来，她取下挂在一旁的红色安全锤，按着记忆里的公司培训去敲击钢化玻璃窗的四个角，然后退后两步，拉开长款羽绒服的拉链，抬脚踹在窗玻璃上。
南亦谦去驾驶座上将慌乱的司机拖过来。
三个人在大火彻底蔓延之前从窗户逃了出去。
警笛长鸣，消防车闻讯而来。
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汽车，司机这样一个大男人愣是流出了眼泪。
薛祺的胸口咚咚地跳，她拍拍司机的肩膀，“人没事就行。”
“你没伤着吧？”南亦谦双臂撑着地，刚从困境里逃出来，他的语气仍旧悠闲，或许他也以人为本。
“没事。”薛祺说。
只是羽绒服被刮破，白色羽毛在孔洞处探头探脑，有一些还被热气漂黄了，有些发焦。她有些心疼地去抚弄破洞处，织料烧焦后一碾就碎，还有些异味，但和人造纤维的臭味又相区别，她想起高中化学课里讲的知识来，原来这羽绒服用的是真羽毛，意识到这一点，她便不知该是沮丧还是开心了。
三人一行从事故现场离开，去了警察局做笔录，待从警察局出来时，天已经麻麻黑。
薛祺望着暗沉的天色，慨叹今天真是充实的一天。
“那我先走了。”薛祺对南亦谦说。
“我请你吃饭。”
薛祺眨眨眼睛，眼皮上那道浅浅的褶子又很突兀地冒了出来。
“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他摘下了棒球帽，悠悠地说。
这一天，冷空气席卷整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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