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千金
神功元年,豪门霸刀山庄举行第七届扬刀大会,各派高手齐集北国。公孙氏欣然前往,一来驰名江湖已久,以武会友当是江湖儿女的真性情,二来素来听闻霸刀山庄的柳风骨与她齐名,总觉得这人必是浪得虚名不值一提,此番正好可以搓搓对方意气。
然而相见后切磋不过数招,便觉得对方所学超脱,确是担得起江湖盛名,加之两人性情相近,更是结为莫逆之交,来往甚密。可是奇怪的是大周圣历元年,柳风骨携厚礼遣人登门求亲时却遭拒,未能缔结良缘,更奇怪的是,公孙氏日后还提剑怒闯霸刀山庄,大闹了一通。
是以世间隐有传言,行走江湖的「公孙大娘」实则两人,当年柳风骨想娶又被拒婚的是其中一位,而与之深交后又大闹霸刀山庄的则是另有其人。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段好事者胡乱杜撰的流言蜚语,如今被当事人亲口撞破,谢云流和李忘生不免面面相觑,只得仿若未闻了。
只是公孙氏口中所提的一些往事,让谢云流有些担忧:“师弟,公孙前辈言语中似是提及你的旧事,她此番前来名剑大会可是与宫里的人有关?”
“公孙前辈入宫舞剑时忘生仅陪同观赏过一场,那次并非是临淄王为她弹奏。”
“……你说你弃子保帅,忘生你可有其他事情瞒我?”
谢云流虽然问了,但他不觉得李忘生会回答他,以他对他师弟性子的了解,这人心中所想总是都是不轻易与旁人言说,幼时还会有问有答,长大后反而话越来越少,情绪收敛得越来越深。但是谢云流是沉不住气的人,他想到了便就要问一问,至于答不答,他权当做是个人选择罢了。像现在这样,李忘生的确没有明确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乖顺摇头,恭谨答道:“忘生不敢。”
看吧,又是规规矩矩的「师弟」做派。
被偶遇公孙氏一事弄得师兄弟两人兴致寥寥,在凉亭中坐了没多久,便生了想回去的念头。只是人才走出凉亭,便看到叶静风正循着石子路寻来,见了二人扬眉一笑,温声相邀道:“二位道长让静静好找,七少爷晨起时派人去请二位,但许是错过了,于是静静便特意出来寻人,这才让静静撞上了。”
谢云流念起昨晚所闻,听到叶如袖找他们就直挑眉,语气隐有不善:“叶少侠的感谢之情贫道已从师弟这边收到了,如此又是何事?”
叶静风自然听出了谢云流言语中的不快,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到底七少爷哪里得罪了这位道长,只觉得许是七少爷不仅没有亲自上门道谢还出手伤了人家师弟让人家记挂了,便赶紧道歉道:“七少爷年纪尚小江湖阅历浅,行事作风也多随性而至,若是冲撞了两位道长,静静在此代他赔罪。”
李忘生听了倒是笑了,他扯了扯谢云流的袖子,止住了他师兄的话头,温声答道:“施主千万不要误会了师兄所言,他绝没有问罪之意,只是不知如袖寻我们是为了何事?若是为了贫道外袍之事,早上如袖的五姐已经送还贫道,也取了如袖的外袍和抹额离去,是路上耽搁了还未回去么?”
李忘生一口一个“如袖”听得谢云流眼皮直跳,哼气出声。叶静风匆匆瞥了谢云流一眼,只敢敛声说:“为着这事七少爷和五小姐还置了些气……”悄悄看了一眼谢云流的脸色,叶静风迅速止住了话头,“七少爷想邀两位道长移步藏剑山庄的剑庐,他想要好好跟两位道长道谢。”
藏剑叶家的铸剑之术闻名天下,这剑庐更是藏剑山庄炼剑圣地,其中置有藏剑历代搜寻来的各种研磨、淬炼、锻打兵器之器具,更放置了藏剑祖上取九州精铁和天外玄铁所打造的巨大熔炼铁炉——炼天。庐中但凡工匠众多,高手云集,往来喧腾之时,每每即有神兵利器现世,本次名剑大会的彩头“御神”便是如今藏剑山庄庄主叶孟秋亲手所铸。
李忘生知晓叶如袖是个铸剑痴儿,听叶静风这么说,心里便是已猜出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谢云流一眼,两人视线才对上,谢云流便答道:“那就一起去吧。”
愈接近剑庐愈能感觉到里面百炼成钢炉火不熄的气势,蒸腾而起的热气烧得周围气流急旋其中,夹杂着阵阵铿锵有力的锻打声,又在淬炼入水的刺啦声中尽数淹没。叶静风到底是个女子,剑庐里多是光着膀子抡着重锤的粗犷汉子,她将谢云流和李忘生两人送到了岔路口便急急拜别,只是慌张指了剑庐方向便不肯走了。
“麻烦叶施主引路了,之后的路忘生和师兄自寻而去吧。”
得了李忘生这句话,叶静风赶紧承情应下,只道叶如袖就在里面,低着头匆匆离去了。谢云流见她走得如此快,用胳膊肘顶了顶李忘生,笑道:“我还以为她跟在那个小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了,应该已经习惯了。”
“再习惯也会有所介怀吧。”李忘生眸光闪烁,“想来师兄也不愿意让他人见到自己衣不遮体狼狈不堪的模样吧?”
“谁说的?幼时共浴时师弟你光膀子的样子我可没少见过,还有一同抄书到深夜你睡得神鬼不觉还是我背你回的居所,还有……”“师兄!”
谢云流抱剑歪头垂眸笑看李忘生的侧脸,忽然一阵风吹过,数片银杏过眼,偏有一枚落入他抄手抱胸的怀中,李忘生抬手取了那叶子,手指擦过他的手臂,隔着衣袖他仍觉得那定是微凉滋味。再看时,那人已挂上了端正笑容:“一叶落而知天下寒。师兄,我们该进去了。”
方踏入剑庐所在,便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浪,这让久居华山顶上终年冰寒的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下眼神,直叹这确实是个不讨喜的地方。凝神运转坐忘心法,才觉得一丝清凉,两人皆是素白道袍,身负流光细剑,先后踏入剑庐,果然引来了里面大汗淋漓脱衣散热的藏剑弟子注目。其中就有唤他们过来的叶如袖。
“李道长!谢道长也来了!”
这位七少爷虽说已经热得发鬓生汗衣衫湿透,但倒是规矩得很,只是脱了外衫系在腰间,鼓囊囊地团了一簇,那些金线描银的精美刺绣被挤压得失了最初的模样。汗水浸透了他的中衣里衣,爬出了褶皱,倒是能隐约看出习武之人修炼有度的体型,只不过仍属年少,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感觉。叶如袖见了两人便热情地挥手招呼,笑弯了眼。
“如袖正好想要两位道长帮忙挑选剑坯,如袖选了几个,想着最后一个还是要两位道长亲自挑选才算合适。”
李忘生心中迟疑,便只是看向谢云流,叶如袖话都说到这份上,谢云流自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之间也不好直言拒绝,但也不愿接受,只好应声:“叶少侠受困时并未随意食用他们提供的吃食,是以内伤并不深重,主要还是被囚禁的皮肉外伤,以及吸入迷药的困顿感,贫道和师弟赶到时也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教众在旁。再言贫道本就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担不起叶少侠如此厚礼。”
叶如袖一听就知道谢云流在婉拒自己,但这件事他已经盘算了很久,也花了很多心思挑选了剑坯所用材料,在与李忘生交手后还特意又补了些适合纯阳心法的什物,这份礼物他定是要送出去的,于是开口时已是不容拒绝之势:“谢道长此言差矣。如袖虽说年幼江湖经历少,但是也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虽说如袖所铸之剑定是比不上庄主的‘御神’,但是也算是如袖一番心意,望谢道长不要拒绝。”
说罢,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这下谢云流是说不出半句回绝之话,只得任他去了。叶如袖见谢云流不再说什么,便往李忘生身边凑近,一边感慨道:“纯阳心法当真玄妙,如袖早些时候就发现了,李道长身上总是凉凉的。若是铸剑时李道长能一直作陪就好了,也免得我每次回去更衣都要被静静姐数落。”
叶如袖说得无心,但是听到谢云流耳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他心生恼意,还未有动作,便听到李忘生柔声应道:“忘生愚钝,也知铸剑最讲究的就是火候了。温度、湿度,甚至是敲打的力度,这些无一不需要精细把控。如袖多年铸剑定是琢磨出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叶施主在你身边相伴多年,也定是理解你的。”
这番话说得礼数周全,叶如袖听了也不住点头:“李道长说的是。”便将挽留李忘生作陪之事全都抛在脑后,只拉着他问了些旁的问题,将铸剑最后一个用料定下了。一切准备皆已到位,叶如袖便眉飞色舞地向二人躬身福礼,转身寻着自己压好的模子去了。
送走叶如袖,谢云流瞥见李忘生温润如玉的淡笑,不免打趣道:“我还不曾知道师弟你这么会哄小孩子。”
“师兄若是多留在纯阳陪伴风儿和博玉他们,自然也能悟得。”
李忘生难得向谢云流显露这般情绪,是以话音方落,他马上惊觉不妥,赶紧收敛笑意,垂眸低声说道:“是忘生僭越了,师兄行事自有自己的考量,忘生不该妄加评论。”
一时间心中涌起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谢云流眉头紧锁,只觉得有什么复杂的情绪被唤醒,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昨夜沉入梦境时就遇到过,一种夹杂着悲喜和深痛的感觉。于是他只得随口应着李忘生的话:“……无妨。”
不敢细思,仿佛只要他继续想下去,这颗心就会被什么东西紧揪着,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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