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改变
“我听见了有人在叫杀人了，我就赶紧下楼去看，刚到1504门口，就看到死者倒在地上，他前妻，坐在地上拿着刀”沈兆凌从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杯冒热气的水，径直递到我面前。
“小李，慢慢说，慢慢回忆，把你知道的细节都告诉我们。”他顺势坐下来，拿起另外一个警察的笔录本子仔细阅读。
“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其实我对他们家也不是很了解，就只是上楼下楼的时候碰见过几次。”以前陪江海来派出所报案也进过笔录室，可现在的心情跟当时完全不一样，邓坤死的场面以及女人被警察拖走的画面久久不能从脑子里消散，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般，让我难受不堪。
“沈大哥，那个女人，我是指小乐的妈妈，接下来会怎么样？”
沈兆凌头也不抬地看着笔录回答我：“你说江慧？她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即刻关押了，后面就等检察院提告。”
“那小乐怎么办？”
他合上笔录本眼神淡然：“他后续的生活得等社区福利组织安排，他奶奶七十几岁已经没有抚养小乐的能力了，多半会被送进福利院。”
这一刻，我开始质疑当初刘扬报警举报邓坤做得对不对，如果我们没有多管闲事，他们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的笔录我已经确认好了，感谢你，李澈，及时报警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热心市民的精神继续保持。”沈兆凌打开笔录室的门，我经过他的身边他的手掌落在我的肩头，给出了肯定的拍打。
我不确定当时脸上的笑容是因为得到表扬而开心，还是应付眼下的局面，我只知道心里很苦，甚至很想哭，如果我哭了又显得很矫情，所以我忍住了眼泪，没有继续话题走了出去。
邓坤的妈妈坐在外面的长椅伤伤心心地抹着眼泪，小乐不知道在哪里，几个小时而已，这个家庭就分崩离析了。我没跟她招呼，垂下头快速走出了派出所。
阴暗的天空似乎马上要迎来一场暴雨，我掏出手机，有几条未接来电和信息，都是刘扬发来的，他说今天公司很忙，没办法赶回来，1504的事等他下班回家再说。
我合上手机，望向天空叹了口气，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浑浑噩噩坐上了去季青儿学校的公交车，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见到她，哪怕是跟她说说话，或者被她阴阳怪气一番，都不想回家。
到了学校门口，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这样去找小屁孩肯定会被翻白眼的。于是，我又走了两条街，买了一袋水果和零食才又回到学校门口。
还是上次运动会拦住不让我进学校的保安，他应该忘了我是谁，再次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要求必须让老师，或者学生出来接才放我进去。
我只好给小屁孩发了条短信，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见她出来，保安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几个大字。没办法，只好提着东西回家。
这时，从我面前闪过一个熟面孔，我兴奋地开口喊道：“何老师！”
何老师怔住脚步，把鼻梁上的大眼睛推了推，仔仔细细打量我一番：“你是？”
“我是季青儿的哥哥呀，春天的时候，还来给她解决过和同学打架问题的，你忘了吗？”要是她假装不认识我，那就尴尬了。
听我提起几个月前的事，她紧皱的眉头才终于松开一点：“哦，我想起来了，你到学校有什么事吗？”
我把手上的东西拎得高高的，生怕她的高度近视看不清楚：“青儿妈妈不在家，托我来给她送点营养品，慰问一下高三学生。”
她看了一眼表，笑着说：“那你快进来吧，马上下课了，晚自习前有1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可以跟青儿一起到食堂吃个晚饭再走。”
原本以为她是个死板又不通人情味的老师，没想到她还挺热情，一边带着我往季青儿的教室去，一边还掏出两张饭票说晚上请我跟小屁孩吃饭，想吃什么直接用饭票去食堂换就行了。
去教室的路上，我顺便打听了一下季青儿的近况，她瘪瘪嘴表示不太好，或许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两次模拟考试的分数都比以往低，不过对于高三学生来说也是正常情况。何老师知道季青儿的家庭情况特殊，跟她妈妈的关系不太融洽，分开之前嘱咐我，如果可以的话多开导一下她，不要有心理压力，好好备考。
我很感激老师对我说这番话，顺手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火龙果和皮球桃给她。她也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雨终究是没落下来，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天边还泛起了黄灿灿的晚霞。高一高二的学生们一窝蜂冲出教室，瞬间楼底下热闹极了。唯独高三这层楼安安静静，半天都没等到一个学生出来。
听见一声老师再见后，高三三班的教室门被打开，缓缓走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老师，米白色过膝连衣裙配上珍珠小高跟，波浪般丝滑的头发随风摇曳，光远远看到个轮廓就知道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从教室门望进去，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季青儿的脸。顺手抓住一个女同学：“同学，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季青儿。”
她诧异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点嫌弃：“最左边靠窗睡觉那个就是，自己叫。”说完她便从我身边溜走，不带有一丝礼貌。
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拽吗？切！
“嘿，季青儿，季青儿。”我叫了两声她没理我，反倒吸引住了坐在前面的女同学的注意。
她用手肘怼了怼季青儿，小屁孩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望过来。第一眼好像没有认出我，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惊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跑来啦？”
看到她元气满满的样子，我的脸上忍不住挂起了笑容。这一次我很清楚，我是真的很开心。
学校食堂这个点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季青儿破天荒地跑来跑去给我打饭，难得能享受到一次她的服务，心里美滋滋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突然来找我干什么？”一块糖醋排骨的残骸呲溜一声从她嘴里蹦出来，小屁孩不吃脆骨，却喜欢吃糖醋排骨，真奇怪。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你，正好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儿，所以过来咯。”
小屁孩打了个寒噤，把胳膊递到我面前：“真恶心，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我咧着嘴笑，“想你”这种肉麻的字眼，除了很多年前上大学的时候跟我妈说过，我还没对别的女人说过。
“你到底怎么了，肯定不是因为想我才来的吧，不高兴全写脸上了。”她再次把话题扯回去。
我垂下头看着餐盘里的鱼香肉丝，明明是最我喜欢的菜，今天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我今天在想，如果我们没有多管闲事，是不是世界上就会少很多悲剧发生。”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却对我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认真思考起来：“有些多管闲事是命中注定的，谁管都不好使，必须是你。”
这回轮到我听不懂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多愁善感，质疑自己。不过一般出现在这种情况都是发生了好心办坏事的事儿，所以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一本正经地给我做起了心理辅导。
既然如此，我便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季青儿1504家的悲剧。听完之后，她沉默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叫我收拾好餐盘，到操场上走路消食。
操场上的学生也不少，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打篮球，还有的在打羽毛球，她把我带到篮球场外的台阶前坐下，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篮球的秦朗，秦朗也看见了我，点了个头之后又瞧了一眼季青儿。
小屁孩之间的小九九，切，不要太明显哦！
“你们，有情况？”
她别我一眼：“有你个头！”
晚风拂面，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汗味，秋老虎早就离开了海市，吹了一小会儿，感觉冷嗖嗖的。
“李澈，你知道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吗？”她又冷不丁设问了我一个关于我的问题，上一次这样还是春天，她们母女刚搬来没几个月。
“您给说说看。”我倒是很好奇在她眼中我有什么改变。
季青儿半眯着眼睛目视远方，轻轻吸了一口气：“变得勇敢了。”
“就这？”我还以为她会说我变得帅气了呢~
“勇敢直面自己的弱点，勇敢踏出你的舒适圈，勇敢面对失败，勇敢发出质疑。”从一个十八岁小姑娘嘴里总结出来的四个勇敢一瞬间让我汗毛倒立。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是一个很孬的人咯。”
她笑笑不看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
我
“我不评价1504家发生的惨剧，因为在我看来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结局还是会走向家破人亡。所以你不用太自责，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她说得很轻松，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毕竟她和刘扬都没有见到当时现场的惨状，还有江慧被警察拖出来脸上的绝望。
我冷笑一声，认为她还是太年轻了，不能体会我内心承受的压力。
“或许你觉得我开导不了你，或者我没办法站在你的角度感同身受，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们当时没报警，有可能今天死的就是小乐，他先天就有智力问题那不是他的错，所以不应该受到父母的虐待，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也许吧。”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想再聊这件事。
叮铃铃——
晚自习的预备铃拉响，操场上的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往教学楼走，打篮球的同学们也纷纷停下动作，四散开来，秦朗朝我们走过来：“李澈哥哥，你怎么今天到学校来啦。”
我笑笑回答：“来慰问你们呗，高三学习太辛苦了，给你们送点营养品。”我指着一旁的零食和水果。
“走吧，送你到门口，我们回去上课了。”说罢，我们离开了操场。
走在晚风的校园中，周围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子，今年正好三十岁的我已经不再年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被小孩叫哥哥吧，好像辈分不太合适；被叫叔叔吧，听着又刺耳朵。
思绪就像天边还在挣扎的晚霞，一时间放飞到九霄云外了。
“喏，东西拿好，水果早点吃掉，免得坏了。我买的可都是很贵的水果哦！”我把东西递给秦朗，他毕恭毕敬地接了过去。
小屁孩瘪瘪嘴：“知道啦，跟个老头一样啰嗦。”
我还想说点什么，可又不止从何说起，末了想起一件事：“诶，别一天到晚这么酷，跟同学打好关系，最后一年了，以后相见都见不到啦。”
她一脸不屑：“我跟同学的关系好着呢。”
“是吗？我刚才来的时候碰见你们班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好像对你挺不爽。”
可能是短头发女同学的形容过于精准，季青儿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谁：“她当然对我不爽啦，我万年第一，她万年第二。”她摊摊手转手就往教学楼走。
“赶紧回去吧，我要去上课了。”秦朗对我招招手，屁颠屁颠地跟着她消失在了楼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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