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魔女之夜（十四）
月光如水，浸没了庭院。
魔鬼书“嗡嗡”两声：［众叛亲离的感觉如何？］
“你这本书的思想，很消极啊。”林安妮感慨，“难不成你指望每个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不一样就要感到受伤？
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我只要求，一切按照我的命令运转。只要能够完成目标，我不介意用什么方式。
如果你感到不满，只能说明你并非我的队友。”
只要她想做到，就一定会做到。这也是为什么，穿越前很多人愿意和她合作，强势的表象下，是非凡的执行力。
［哦？是吗？这就是你对队友的态度吗？］
魔鬼书在自己的封面上圈出大大的一个红圈，画了几个粗箭头指向它，一个故意没被祂消除的凹痕——祂面前这个无耻的女孩！方才表现得无所畏惧、迎锋而上，但那把刀真的抵在了她身上了吗？还不是把自己当成盾牌？！
祂对此表示很不满！
“先问是不是……”她委婉地提醒，“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到底脑子哪里不好，才会觉得我把你当队友。”
［……］
“再说了，你不满你当时怎么不震？”
［你懂什么！我是为了艺术！］魔鬼书恼羞成怒，当时气氛那么好，祂不允许自己跳出来当个破坏者！
“所以现在才秋后算账？书不能，至少不应该……得了便宜还卖乖。”林安妮捏了捏祂的封面和封底，比之前的薄册多了几页，明显是吃掉故事长了肉，“看，你胖了。我这么努力地投喂你，不感谢我吗？”
［呸！］
“好了，别在这耽搁时间。”
林安妮拉出她藏在附近的手提箱，找到圣修士存放在里面的圣水，那是一瓶银色的液体：“是这个吗？”
魔鬼书拒不合作，不想配合她的仪式。
——除非她和自己道歉！
“你看……”谁知道她说，“我没有自己的能力，你下次不是还得给我当板砖和盾牌吗？”
魔鬼书大震：敢情我帮你，还是为了我自己好？！
饿了许久，才吃到一顿像样的饭，魔鬼书闹归闹，倒也没打算彻底和临时厨师翻脸。
不过让祂主持仪式，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他不会说话。
仪式开始之后，准圣徒需要闭上自己的眼睛，让身心完全沉浸在黑暗的精神海域，在海水中点燃灵性之火，诱引圣灵前来，然后把它捕捞出海面的。
寻找自己的圣灵，就像是在钓鱼，而垂钓新手是很难判断该在哪里下饵，又该在哪里收线的。
这些时机的节点，往往会反馈在周围环境和圣徒外表的变化上。所以旁观者可以通过观察，判断进行到了哪个阶段，然后对圣徒做出相应的语言指导。
林安妮听完：这好办！不就是背台词和记走位吗？魔鬼书提前把剧本全部写出来，回头闭着眼睛的时候，她大可以当魔鬼书的嗡嗡嗡是“1234567”。虽然已经多年没演过，但这种简单技能，她保证不会对错词！
约定好应对方案，仪式时间一到，林安妮就拔开圣水的瓶塞，倒入本就注满了水的方池。
月上中天。林安妮亲眼看到，银色的圣水一接触到月光，就像海绵接触到水一样，瞬间吸得饱胀，落入池子的水流都开始发出蒙蒙的光。
轻盈的、光辉的圣水，随着涟漪扩散开，只一小瓶就覆盖了全部的水面，像是镀上一层镜子般的膜。
林安妮步入水池，池水的深度只到膝盖，需要她一勺一勺地舀起水，从头顶一直浇透到脚心。
开始那水是凉的，让她狠狠地打了个激灵；然而随着圣水不断沾染到她身上，无形的温暖把她绵密地包裹起来，看着同样微微发光的手，她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荧光雕像。
下一步，就是闭上眼睛。
闭上眼之后，周围朦朦胧胧的辉光还是会透过眼皮，所以她不会看见完全的黑暗。依照魔鬼书的指引，她需要放松自己的身心、再放松、再放松……让她恍恍惚惚就快要睡着时，“嗡”的一声，魔鬼书提醒她睁开眼。
——眼前是全然的黑暗。
按照惯常的规律，她并不是在现实中睁开眼，而是在精神世界的海洋。黑暗原本应该给人凄冷之感，然而这里的温度却是恒定的：说不上冷，也说不上暖，像完全区分不出自身和周围的差异，仿佛两者早就融汇在了一起。
林安妮张开拳头，那是提前就攥在手心的圣灵，是属于布鲁斯修士的那只眼睛。布鲁斯死亡后，它就变成了一只紧闭着眼的死蛤蜊，不知道是不是死亡提纯了圣灵的洁净度，它不再是原先灰白的模样，而是变成了，嗯，一个珍珠白的死蛤蜊。
“嗡。”在魔鬼书的指示下，她停在了合适的“钓鱼点”。
她捧着“蛤蜊”，也是精神海世界唯一的光源，就像捧着小心大风吹灭的火苗一样，只露出极窄的缝，缓慢地沉入水下。
“蛤蜊”遇水即燃，一开始只有它自己在燃烧，而后的某一刻，林安妮感觉有一根引线连到了她身上，她好像变成了一根蜡烛，顶着火焰在悄悄地融化。
“嗡。”它来了！
无形之物像一道细流，窜入她的指缝，又像游鱼那样窜了出去，绕在她的手心手外嬉戏个不停。它时不时地啄上两口火苗，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机警地窜出去，似是不肯轻易被她抓住。
林安妮保持着耐心，任由它反复啄食，直到这小东西有了驯化的痕迹，逗留在手心的时间越来越长。
“嗡！”收线！上提！
林安妮迅猛地合上双手，将掌心的小东西捂得密不透风，她能感觉到它在横冲直撞，而她现在需要从精神海中醒来，才能真正地将它提溜出水面！
“嗡嗡嗡嗡嗡！”魔鬼书像闹钟一样，剧烈地震动起来。
许久，林安妮才猛吸一口气，浮出无光的海洋，睁开眼睛，看着月色弥漫的庭院。月色依然在弥漫，圣水的辉光却已完全消失逸散，或许是被她吸收，或许是耗尽了能量。
林安妮紧紧地交握着手心，却有些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抓到自己的圣灵。
之前抓住蛤蜊时，她是有实感的；现在蛤蜊确实消失了，但她怎么觉得手里是空心的呢？
林安妮带着怀疑，一点，一点，一点，挤出手心的空气，看着两只手掌压得扁扁实实，她好像还是没感觉到东西。
林安妮怀疑地打量着魔鬼书。
魔鬼书跳脚：［看我作什么！我是严格按照程序操作的！你要没抓到是你太笨了！我还没见过在这一步失败的呢！］
她将信将疑地摊开手掌，狠狠地愣了一下，然后将眼前的阴间产物摆到魔鬼书的面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掉包了！这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跟从你身上剪的似的！”
魔鬼书也愣了一下，而后反驳：［胡说八道！除了都是纸片，哪里和我一模一样了！你长眼睛了吗？纸张的质地都不一样！］
躺在林安妮手心的圣灵，小小的、薄薄的、可怜的一张，没有面目，只有纯白的形状，轻软地像是连手都抬不起来。
即便是这样，这只圆头圆脑、长得像个姜饼小人的小纸片人，还是努力蹭了蹭林安妮的手指，半点儿没有在精神海时的叛逆：咿呀！把我捞起来，我就是你的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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