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村长家

这一待就是十年，两年前，赵有泰终于回来了，顶着脸上的两道刀疤。一道自右眉眉尾划下，直到左耳下边。一道在额头斜着，有一指长。

        当时就给家里人吓坏了。

        赵有泰这一回来，有二十六了，脸毁了，在军队里练得相当魁梧，又是在战场上杀过人得，就迟迟找不到愿意嫁过来的女子。

        “本想着隔壁村那个三十了的寡妇，虽带着一个儿子，但也好在两人都有个伴，谁想到……”赵大壮也跟着愁。

        没想到那寡妇死去的丈夫就是赵有泰的一个战友，二人也算好交情，但兄弟妻这样的事情赵有泰不乐意。

        赵二爷也不甚满意，主要是那战友服兵役前同妻子感情挺好，也怕赵有泰回来，丈夫却死了，那寡妇心里生怨，郁结于心，对两家都不好，便只维持这样友好的关系也可以了。

        就这样，赵有泰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他自己还不在乎，年前在县衙当了个狱卒，更没有女的愿意接近他了。

        “所以啊，元牧小子，你别看你现在才十九，在大部分家里，都有两三个孩子喽！”

        赵二叔又将话头指向元牧，元牧只得笑笑：“二叔，这事不急，我刚落脚，什么都没有，怎么就敢耽误别家的姑娘。”

        而且，他只对男的感兴趣，来到这个古代，躲过了亲人的压力，却迎来了比现代更强烈的社会压迫。

        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元牧心下叹气，面上却微笑着同桌上的人交谈。

        “这话也对。”向来沉默的赵大叔点头，他年轻时一直考功名，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有不好耽误别人，几次拒绝了媒婆。

        连考几次终于发现自己也就到那了，他才收心迎娶了一直等他的人。赵大婶一直倾心于他，竟一直等他到了二十二岁。

        “对是对，但是两个人一起打拼，一点点将原本空荡荡的家填满，这也是一种浪漫嘛。”赵三叔的第二个儿子赵有幸相比寻常人，显得活泼许多。

        赵有幸年轻有活力，不知天高地厚，从小就对在外打拼的小叔很是向往。他刚满十六，还没等几个长辈给他说个定亲的姑娘，他就半夜留了一块写了字的泥块跑了。

        过了一年，他又带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跑回来了，说是要给媳妇一个安稳的家。

        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有胆量，跟老爷子借了钱在县里租了个铺子，专门整些糕点来卖，偶尔还从外商那里进一些稀奇古怪的糕点，是整个平雨县最特别的糕点铺子了。

        现在，二人也做了7年，欠的钱也还了，还把原来租的铺子都买下来了。

        “所以呢，元牧兄弟，你看我和我媳妇，两人同心力量大嘛！找个合心的人，整日里都是干活的力气！”

        赵有幸活得快乐，逢人就说自己有个媳妇，二人夫妻同心，一步步把日子过好了。

        一番言语逗得大家直直发笑，赵三叔就瞪了他一下：“净得意了，要不是有你爷爷给你借的一百两银子，你能有现在？”

        当初他爹过几天拿出一百两银子，可把他们惊呆了，没想到自己家如此富裕，后来才知，为了支持孙子做事业，赵二爷挨家挨户地借了六十两银子，自己又出了四十两，才凑齐那铺子两年的租金。

        夫妻俩感动极了，发了狠地做糕点，打宣传，拉富商，才终于有了今天的成果。

        元牧心里也感动，赵家太好了，也许他们也曾有过龃龉，但也对待彼此真心，发自内心的希望彼此好。

        他望向赵二爷，赵二爷明显更喜欢听小辈说些夫妻感情好的话，他眯着眼夹了菜，又拌了一口酒，整个人显得十分悠闲自在，眼底却闪着晦暗的莹光。

        元牧想起林予鹏那孩子的话来。

        “听我爹说，太爷爷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举人了，一个人去了京城，村里人都说太爷爷飞黄腾达，要当大官了。但是，才过两年，太爷爷带着一岁的孩子和生病了的妻子回村，就这样留在了村里，听说太奶奶很漂亮，不过他生下赵四爷爷后没几年，就没了。那时候太爷爷才三十岁吧，有好多女的想嫁到赵家去，但太爷爷都没再娶，一个人将五个孩子拉扯大了。”

        饭菜吃冷了，隔壁的赵二婶带着几个孩子把碗筷都收了，一伙人还意犹未尽。

        赵二婶的厨艺蛮好，就是鱼肉有点腥味。

        这顿吃得元牧很满足，要是几个长辈不那么催他找个媳妇的话就更美好了。

        背着背篓，踩着朦胧的夕阳，元牧终于从周家重重挽留下逃出来，不禁这样想到。

        媳妇的事情当然随缘了。

        没有合心意到他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份上，元牧是不愿意同那个人生活的。

        朋友都不太能理解他这样的想法，元牧觉得自己只是领地意识太强罢了。

        很小的时候父母做着卖水果的生意，起早贪黑的，没时间照顾他，就把他交给了爷爷奶奶。

        奶奶喜欢窜门，能整日在外面溜达，爷爷喜欢叫人来家里喝酒，两人和一般的爷奶不太一样，不怎么偏爱孙子，都不太爱管他。

        家里经常来人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还喜欢逗弄他，又带了小孩的，更是又吵又闹。

        元牧很烦躁，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一开始，元牧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只是对家里来人不再厌恶、不再敏感，对房间里的东西也减少了兴趣。

        后来，父母冷战，放寒假的元牧跟着妈妈去了姥姥家。

        姥姥老爷退休后就搬到了一个小山村，新建的漂亮房子又离村里的住户远很多，清净自然。

        舅舅建的房间多，元牧有了一间自己的房间，小舅刚刚结婚，还没有孩子。家里就元牧一个孩子，正巧要过十一岁的生日。

        家里人少，小舅忙着带小舅妈到处约会，天天在外面的小房子里过二人世界。姥姥姥爷又是喜欢安静的性子，每天早起在小道上走一走，在后院的躺椅上躺一躺，喝点清茶。

        妈妈带着他过来也没带来什么喧嚣，就像滴落在水潭里的水珠，荡起几圈涟漪便慢慢散了。

        元牧再次建立了对一个地方的归属感，离开的时候极其不愿意，甚至与父母冷战了一个星期。

        姥姥看出来了，便一直给他留着那个房间，说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回来。

        元牧想起往事，心里生起思念的情绪。

        月牙儿探出头来，偷偷瞧他，看这大地。

        回到周家，元牧便见院里坐了个人，是李水。

        元牧愣了一下，开口：“婶子。”

        李水见他来了，放下手里挑拣的野菜，起身迎上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元牧小子回来啦，快进屋坐，晚饭吃了吗？”

        “谢谢婶子，我吃了的。”

        昨天李水还对他还没什么好的脸色，今天就摆出了一副亲切的模样，元牧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自在。

        在背篓里提出一条肉来，元牧眼睁睁看着李水的笑意越发真切起来了。

        “婶子，这是我买来感谢周家给我一个落脚点的，就是一点心意。”

        李水笑着接了过去，还望背篓里瞅了两眼：“元牧可真有本事啊，才出去了一天就有买肉的钱了。”

        背篓里当然什么都没有了，买的几个包子也被路上饿了的元牧吃了个干净。

        “没有的事，我才刚来，遇上了好心的老板，他借了我一点钱，让我在木工铺做工一个月抵债来着，还包了我的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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