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知微与允香县主坐上软轿往园子里赶去，知微瞧着允香县主难掩焦急的神色，也知那于锦瑟不仅是建宁侯府的宝贝，在威国公府也是相当重要的存在，不由悄声问道：“姐姐，那于大姑娘如今可许了人家？”
允香县主虽从来都是磊落的，然这个问题却让她也压低了声音，悄悄地与知微咬耳朵：“安康伯府退婚后，倒是也有人上门说亲，要不便是咱这位表姑娘瞧不上人家，要不便是……求娶填房的，于太夫人怎么可能会同意。”
知微一愣，“安康伯府退婚？外头道是他们两人八字不合，建宁侯府便提出退婚，原来竟是安康伯府要退亲？”
允香县主冷嘲道：“两家都定下了，八字若不合早便发现了，不过是对外的说法罢了。说是于锦瑟当街打骂奴才，竟叫安康伯府的那位公子瞧见了，还当众被取笑了一番，道他日后的媳妇是个悍妇。那位公子被如此落了脸面，如何受得了。姚夫人便进宫求了静妃娘娘做主，这才有了八字不合的说法。”
知微听得津津有味，“她如今有十八了吧，于太夫人难道还不着急？”
允香县主面上浮现一丝恼色，“前儿建宁侯府将几位姑娘送了来，你以为于太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知微脑子转的飞快，惊愣道：“不会是……”
这于太夫人果然了得，竟将主意打到威国公府来了。于锦瑟是于太夫人的宝贝，威国公府旁人定然是入不了于太夫人的眼，那么她打着主意的那人，定是允香县主的夫君罗世子。
于锦瑟若真的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威国公府，有老太君护着，她又是那样刁蛮的性子，如何能与允香县主和平相处？更何况，允香县主是何等身份，堂堂郡王千金，皇室宗亲，嫁入威国公府都算是低嫁，于太夫人敢打这主意，难道不怕得罪了平郡王爷而与平郡王府为敌？
“大约是存了这样的想法，这才将人送到我跟前，想是试探吧。”允香县主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会这样着急请你过府来。”
知微抽了口气：“她们想在孩子上头做文章，无后为大，这是要逼着你接受？”
允香县主婚后大半年未有身孕，于太夫人便想借这个，再联手威国公府的老太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于锦瑟就这么塞进威国公府来？
允香县主见知微瞠目结舌，笑道：“她们虽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但也不能不防着。”
她瞧着知微忧心忡忡的神色，微笑道：“后宅的招数伎俩，我从前只是不屑，不是不会。她们若豁出去不将平郡王府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也不会任人宰割，定会教她们终身难忘。”
知微闻言，不由生出惺惺相惜的心情来，握着允香县主的手，道：“这件事，罗世子可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夫君曾应承过我，若我十年内无出，他才会考虑纳妾。”允香县主提起罗世子时，面上的羞涩愉悦藏都藏不住，嘴角含着笑意，杏眼流波，桃腮欲晕，原本并不绝美的容色在这含春喜色的晕染下竟有种说不出的风韵，教知微看傻了眼。
同时又由衷的为允香县主感到高兴，这社会的男人屋里没几个美妾通房，出去应酬都会觉得没面子。可这位罗世子却肯应下这样的承诺，定是个正直靠谱的好青年。
“夫君没这个念头，可这后宅之事，向来都是女人的事。”允香县主叹道，有夫君那句承诺，她本也不着急，若非老太君和太太存了试探心态不停的往她房里塞人，接着又接了于锦瑟来府里，大有常住的姿态，她倒也不会这样早便担心起子嗣的问题。
“你的处境比起我来，却要好得多。上头没有急着要抱重孙的长辈，婆母也算不得正经婆婆，虽娘家单薄了些，好歹还有太后怜惜着。虽是这样，子嗣上头却仍是大意不得，咱们女人在夫家立足，第一凭娘家，可娘家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不是。再有便是母凭子贵，再尊贵的身份，若没个可以依傍的孩子，也是枉然。”
知微知道允香县主是为她好才会跟他说这些，心下感激：“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约莫一盏茶功夫，软轿才到园子里，搭好的戏棚子里，丫鬟婆子围守着，里头传出于锦瑟嚣张的叫嚷声：“你们别拉着我，这事儿我非得告诉老太君不可，什么东西，竟敢辱骂我！”
知微眉头一皱，允香县主亦是满眼厌恶，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瞧出了对那于锦瑟口无遮拦刁蛮跋扈的不喜。
九姑娘的声音清晰有力不卑不亢的响起：“于大姑娘颠倒黑白的本事令人望尘莫及，明明是你辱骂七姐姐、辱骂嫂嫂、辱骂侯府在先，却反过来倒打一耙道是我们辱骂你，如此本事，令人实在惊叹。”
知微与允香县主并未急着进去，她们来的路上用时虽不多，但也足够于锦瑟跑去告状了。可如今她们都来了，这于锦瑟还跟这儿耍嘴皮子，可见这事儿的确是她理亏。
知微听着九姑娘的话，心里倒是暗暗赞了一声。只这件事，却不知四姑娘是如何反应。
不过很快知微便知道了，因为四姑娘紧跟着开口，却是呵斥九姑娘：“你给我闭嘴，这是威国公府，不是让你逞口舌之地，还不快给于大姑娘道歉！”
知微不动声色的听着，允香县主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些。
于大姑娘洋洋得意道：“识相的就赶紧道歉，本姑娘大人大量便不与你们计较，否则，咱们便到老太君面前去分辨分辨！”
九姑娘却并不相让，口齿伶俐的反驳道：“若于大姑娘坚持，我们姐妹自是没有二话，便到老太君跟前分辨一二，没得传了出去，却道我们侯府的姑娘刁蛮无理，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都是做客的，若惊动了主人，只好改日再登门致歉。于大姑娘，这便走吧。”
知微略微有些惊讶，九姑娘的性子瞧着甚是沉稳的，能这般什么都不顾与那于锦瑟杠上了，倒不知那于锦瑟到底说了什么。而四姑娘，知微对她却有些失望，明知于锦瑟不待见她，甚至已经记恨上她了，她还这般不顾侯府的颜面逼九姑娘向对方道歉，可见她心里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知微忍不住摇了摇头，建宁侯府已经被人退亲过一次，若再传出退亲的消息来，吃不消的只能是建宁侯府，四姑娘这时候端着也比上赶着讨好人家强。因为就算为着颜面着想，建宁侯府这时候也不能传出退亲的消息来，否则府里别的姑娘少爷要怎么办？就算于太夫人不满，难不成就为了个于锦瑟，旁人就真不管不顾了？就算于太夫人答应，只怕府里头那些个太太们也不肯答应的。
况且，李思渊如今的身份地位，只有旁人上赶着巴结她们的，这位四姑娘可真是拎不清啊！
果然屋里建宁侯府的姑娘们纷纷低声劝阻着于大姑娘，那于大姑娘那嚣张的气焰下去了不少：“哼，这回便算了，免得有人道我仗势欺人……”
知微与允香县主听到此处，对视一笑，轻轻地退开，并不惊动戏棚里的众位姑娘。
“如若这位刁蛮的于大姑娘不肯罢休非要往老太君跟前闹，姐姐可要怎么应对？”知微笑问道。
允香县主与她并肩而行，亦是笑道：“若她真不怕丢人，要往老太君跟前闹，那我便让她闹得再大些，最好轰动全京城。”
允香县主虽怕得罪老太君，可老太君心疼于锦瑟甚过她，甚至还有意要将于锦瑟娶进门来争她的丈夫，她当然不会退让。而如若于锦瑟给脸不要脸，她也不会留什么情面，遗憾的是那于锦瑟自个儿心虚，这事便不了了之，让她想趁机算计的算盘也落了空。
当然允香县主的这个想法并未与知微分享，两人顺着园子，谈天赏花，倒也好兴致。
在威国公府用过午膳，知微便带着姑娘们打道回府了。来时，三个姑娘共用一辆马车，回去时，知微似不经意的唤了七姑娘与自己同乘。
四姑娘眼里写满诧异，瞧了眼缩头缩脑的七姑娘，似警告般的瞪了她一眼，便率先上了马车。九姑娘面色平静，待知微与七姑娘先上了马车，她才踩着脚蹬上车。
马车里，七姑娘脸色发白，垂着头缩在角落里，连与知微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捏着帕子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仿佛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跳起来逃跑般。知微看的有些无奈，亲手倒了茶递到七姑娘手边：“喝杯茶吧。”
七姑娘哪里敢拒绝，双手哆嗦的接过茶杯，嗫嚅道：“谢谢嫂嫂……”
“你很怕我？”知微漫不经心的问。
七姑娘手一抖，慌忙道：“不是不是……”
知微语气愈发轻柔，“你看，我又不会吃人对不对。你放松些，别这么紧张，若让旁人瞧了，还不得误会我在欺负你呢。咱们随便说说话，好不好。”
“……好。”七姑娘手足无措的应了声。
“威国公府怎么样？”知微闲聊般的询问道。
七姑娘木讷的回道：“很大，很漂亮……”
“姑娘们可好相处？我记得陪你们去看戏的，也有威国公府的姑娘。”
七姑娘小心翼翼的抬起眼，又飞快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握着茶杯，“有的，是罗三姑娘……她人很好。”
“戏班子唱的戏好看吗？我记得这个戏班子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你们都点了什么戏？”
“包公怒斩陈世美，孙悟空大闹天宫……都很好看。”七姑娘鲜少出府，她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侯府里不常宴请客人，故而戏班子新出的戏对她倒是很有吸引力，因而说话便不似方才那般紧张结巴。
知微满意的笑了笑：“你点了哪一出？四姑娘和九姑娘也点了吗？”
七姑娘方才有些颜色的脸蛋立刻又刷的一下变白了：“我，我没点……四姐姐点了孙悟空，九妹妹点的是女驸马。”
“你为什么没点呢？”知微循循善诱的问道。
“我……我不用……她们点的戏我都爱看。”七姑娘小声说道，然而苍白紧抿的唇瓣却显出屈辱的弧度。
知微失了耐心，这样一点一点往外挖也太费劲了，干脆直截了当的问：“听说九姑娘同于大姑娘争吵起来了，她们为何吵架？”
七姑娘浑身一僵，手里的茶杯险些拿不稳，慌张的抬头看向知微，“嫂嫂，你……你不要怪九妹妹，九妹妹她，她都是为了我才会跟于大姑娘吵起来的，都是我的错。你要罚便罚我吧，千万不要怪九妹妹啊。”
“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知微松口气，颇有些欣慰。还好这七姑娘没有上来便推卸责任将过错一股脑儿全往九姑娘身上推，倒也不枉九姑娘维护她一场。
七姑娘泪眼汪汪的讲叙，“……我不小心打碎了茶杯，于大姑娘便道咱们侯府半点规矩也没有，哪有领着庶女到处跑的，还道……还道嫂嫂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半点矜持规矩都不懂，又……又说了许多嫂嫂娘家的事，言语里的意思，竟是道嫂嫂与……孔二姑娘一般……九妹妹这才忍不住……嫂嫂，都怪我打碎了茶杯才惹得于大姑娘不悦，这事却跟九妹妹没有半点关系的。”
知微神色不变，笑吟吟的道：“九姑娘与她以理据争，你觉得她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七姑娘正焦急的替九姑娘求情，未想知微如此一问，不免有些呆了，抬头愣愣的瞧着知微，见她神色不见半分不悦，似才稍稍放下心来：“九妹妹亦是为了维护侯府……还有嫂嫂，她，她做的没错？”
知微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忍不住笑了，“我也觉得她做的没错，于大姑娘是建宁侯府的姑娘没错，可你们也是出身侯府的姑娘，哪里就比她们身份低下了，哪里就该由着她们胡沁欺辱了？你虽是庶出，却也是堂堂正正的侯府姑娘，出门就该抬头挺胸，被人欺负了就哭，可哭管用吗？不是每回你身边都有九姑娘陪着的，万一今儿九姑娘不在，四姑娘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可要怎么办？”
七姑娘怔怔的看着知微，眼里慢慢落下两行泪来，“我……我日后不出府，便不会给嫂嫂惹来麻烦了……”
“你不出府？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议亲了，总有一日你要离开侯府。你虽是庶出的，可侯府的姑娘没得往小门小户放的，也不可能做人妾室或填房，你有一天也要成为府里的当家主母，主持府里一切事物，若你还是这样，只怕那些个下人就能把你嚼吧了吃了，你日后想过这样的生活？”知微板着脸教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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