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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阿诚脖子上架着把刀,不敢动作,眼珠转了转,见另一个艄公拿着把刀搁在蒋前的脖子上。蒋前的两个仆从已经醒了,但主人被挟持,受制于人,不敢出手。再看阿游,还闭着眼睛,不知是还在睡着,还是已遭不测。阿诚深吸了一口气,道:“莫伤他们性命,你要什么都行。”说着伸手去摸身后的包裹。

        他一动,就感到刀又往皮肤上压了几分,便道:“我把钱财都给你,只留必要之物,容我找一找。”说着打开包裹,拿出一个满绣白莲的袋子,慢慢将袋子打开。临行之前,师父和三师叔说穷家富路,给他们备了不少银子。那疤眼艄公听着银钱叮叮当当的声音,月色照在银子上,随着阿诚的动作,一片清光反射在他脸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钱袋。

        艄公眼睛一动,阿诚便钳住他拿刀的手,往前一推。那艄公反应也快,当即松了手,另一只手来接住了刀,又往阿诚腹部砍去。阿诚身上还裹着斗篷,只好拿银袋来挡,那刀锋扎进银袋里,一时甩不脱,阿诚趁机已经掀开斗篷站了起来。

        那边的另一名艄公见他反抗,抬起手就往蒋前脖子上砍去。阿游忽然睁开眼睛,飞起一脚把桌子踢开,正砸在艄公身上,刀也脱了手。那艄公还要去捡刀,阿游已经一脚踩住刀柄,将刀从地板上弹起来,接住刀反手就从窗口扔了出去。

        阿诚见阿游平安无事,蒋前也脱离了危险,松了口气。疤眼艄公一只手被阿诚攥着,没法去拿钱袋,只能将袋子甩在地下,大喊一声,提刀又朝阿诚身上砍去。阿诚侧身躲过,抬脚对着他心窝一脚蹬开,将他踹出了船舱。艄公踉跄了两下,刚抬起刀来,阿诚已经抄起斗篷铺天盖地扔过去,死死将刀缠住,隔着斗篷抓住刀,膝盖往他胳膊肘处一顶。艄公胳膊一酸松开了手,还未反应过来,脚下被人一勾,胸前挨了一掌,“咚”地一声倒在了船头。

        阿诚一脚将他踩住,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艄公只瞪眼盯着他,不说话。

        阿诚再待要问,忽听有人惊叫一声:“饶命!”原来是另一名艄公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把小刀,拉着蒋前挡在自己身前,将刀抵在他脖子上,一边叫一边退:“谁都别动!”蒋前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站不住,嘴里直嚷着救命。

        眼看那艄公退到船边,阿诚心道不好,一声还未出口,那艄公把蒋前一推,自己如一尾鱼跃入水中,一下子就不见了。船随之猛地一摇晃,蒋前站不稳,差点儿也跟着掉下去,所幸阿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阿诚只顾着蒋前,没留神那疤眼艄公也就势一滚,就从船沿滚落,也消失在江流中不见了。

        阿诚“呀”地叫了一声,道:“我只想教训他们一番,可不想要了他们性命!”

        蒋前惊魂未定,呆坐在一旁喘气。等到气喘匀了,才道:“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江里的泥鳅,入了水就死不了,道长无需为他们担心。”

        听他这样说,阿诚才算放下心来。蒋前的两名仆从把他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压惊。阿游低头一看,惊叫道:“哎呀,怎么地上都是银子?”便蹲在地上,仔细搜索船舱的边边角角,把洒落一地的银子捡起来,揣在怀里。

        蒋前手里端着水杯,一边喝着一边道:“二位道长真是身手不凡。先前道长还说不算精通,原来是过谦。”

        阿诚将斗篷从刀上解下来,把刀扔在一边,笑了笑,道:“我的拳脚功夫的确不算精通,只是这两个强盗不如我师弟禁打。”

        蒋前被水呛了一下,一边“哦哦”地应着,一边尴尬地笑。

        阿游将银子都捡了起来,正要装回钱袋里,却见钱袋被捅了个大窟窿,只得另找个袋子草草装进去。“可是艄公跑了,我们怎么到文修县去?”

        蒋前摆摆手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这两个护卫也会行船,让他们摇橹,反而放心。”

        阿游奇道:“你的两个护卫会行船,干嘛还要雇艄公?”

        蒋前道:“我们去收兽皮茶叶,总不能扛着船去,雇的是他们的船嘛。”阿游点点头,也算接受了他的解释。他将钱收好,垫在身子下面,手往脑后一枕,闭上眼睛道:“困死了,我再睡一会儿。”

        如此蒋前的两名仆从代替了两名艄公的位置,一前一后地行船摇橹。他们都不赶时间,趁早晚天凉时赶路,中午炎热时都在船舱里避太阳,晚上逢到有店家就停下住宿。这么走了两天,他们几人一天到晚地在一起,在船上又没有事,只能聊天,渐渐熟悉了起来。蒋前自遭抢劫,又被阿诚阿游救了性命之后,对他们愈加地殷勤,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把他们两个弄得好不自在,倒觉得欠了他很大的情似的。

        阿诚和阿游坐在船头吹着傍晚的江风。不知不觉已经离开玉清山三日了,此时又到日薄西山时刻,他们不由思念起师父和师兄弟们,想起玉清山的钟声和红红的院墙,怀念起那每时每刻缭绕着的禅香气。

        水面上不时冒出气泡,果然如老艄公所言,傍晚时分江里的大鱼要浮到水面换气。阿诚的思绪又回到云深镇上,也不知道阿芸的爹爹有没有好一些,也不知道阿芸是不是……她在他的脑海里总是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像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枫叶,固执地不愿意放手飞走,还留在那巷子里要再看他一眼。

        阿游的心思没有他这么重,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很新鲜。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打劫过,这几天翻过来倒过去地在心里盘算这件事。“你说,那两个艄公是不是很奇怪?”他说。

        阿诚心不在焉地道:“不就是两个贼人,哪里奇怪?”

        “你说,他们在江心打劫,等抢了钱往哪里跑呢?”

        阿诚不以为然:“他们可能把我们扔下去。”

        阿游并不买账:“你想,他们两个人,只能挟持两个人,如果剩下的三个人不给钱,他们要杀人;如果给了钱,把我们都扔到江里去,还是要杀人。他们难道想不出,按这种劫法儿,我们被逼上绝路,一定要拼一拼的?”

        阿诚笑道:“也许他们不如你聪明嘛!”

        阿游道:“倘若是我,就把舟拢了岸,抢了钱就把我们留在岸上,他们撑着船走了,怎么也找不到,岂不是方便又容易?”

        他这么一说,阿诚心里也疑惑了起来。这两个艄公既然做好了伪装,船也准备好了,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怎么想不到船在江心,被打劫的无处可跑,打劫的也无处可跑呢?这船是他们的,就算是抢了钱跳进江里游走,为了这点儿银子赔一艘船,好像也并不划算。这样想着,又听见阿游道:“他们是江里的泥鳅,逃跑不成问题,我看他们跑得这么干脆,好像就没预备着能抢成一样。”

        一语点醒梦中人,阿诚也觉得这桩劫案万分蹊跷,心中疑惑起来。阿游凑到他身边,道:“要不要跟蒋大哥商量商量?”阿诚摇了摇头,轻声道:“先不用,还有两天就到文修县了,下了船再说。”

        一阵清凉的江风吹来,阿诚只觉得后背发凉。平日只听说江湖险恶,却想不到每一步背后都不知有多少算计,更觉得老艄公的叮嘱是一语值千金了。蒋前手下的一个仆从慢慢摇着橹,在渐渐昏黄的夕阳中投下一片阴影。

        这附近没有店家,也没有村子,只得在船上过夜。吃过了饭,蒋前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道:“时间过得真快,眼看着到了文修县就要分道扬镳了。”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一边啜饮着一边道:“这几天彼此都熟悉了,还真舍不得二位道长。”

        阿诚也捧起茶喝了一口:“我们也会挂念着蒋大哥的。”

        蒋前道:“能被二位道长挂念,是蒋某的福分啊。”

        他们喝完了茶,最后一丝日光也已经隐去,白生生的月牙挂上了天幕。船轻轻地摇动,阿诚只觉得今日的船摇晃得比以往还要厉害一些,摇得他头晕目眩,疲累得很,靠在船舱的墙壁上,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随手扯过斗篷往身上一裹,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明晃晃地照着他的眼睛。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摇晃着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忽然,他感到一丝异样。这几天一直呆在船上,他已经习惯了随着船轻轻摇晃,可现在他一丝晃动都感觉不到。

        阿诚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坐在一片草地上,茂盛的青草凉凉的,扎得手心有些痒。他心里一惊,猛地爬起来。

        抚水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如往常缓缓地流淌。阿游躺在他身边,还睡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用力把他摇醒。阿游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半闭着眼睛道:“干什么?”阿诚道:“快醒醒,我们不在船上了。”

        阿游登时跳起来,环顾四周,他们正在抚水畔,周围没有一户人家,连一棵树都没有。“怎么回事?船呢?蒋大哥呢?”阿游叫道。

        他们此时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蒋前是有事停靠在这里,先去办事去了。倘若如此,船应该就在附近。他们又在河岸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哪里有船的影子?再看看附近,他们的行李包裹一件也没有了,连斗篷都没剩下,除了身上的一身衣物,他们已是一无所有。阿诚终于明白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游还没完全清醒,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诚颓然往地上一坐,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被蒋大哥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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