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鬼眼（6）
琨无打开屏障的时候被惊到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摘下墨镜，狭长的眼睛盯着她身后的东西。
几十根大腿粗细的野兽牙齿被捆成一团，背在少女的身后。森冷的兽牙上沾着石屑和可疑的暗红色肉条状物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当作绳索使用的长舌垂落下来的一部分。
“魇的牙。”
c0914转过身，让他看得更清楚点：“它整个身体太大了我搬不过来，看这些牙齿好像还不错就全卸下来了。怎么样，有用吗？”
琨无推起了墨镜，掩起了眼里的惊诧。
“有用，当然有用。打磨一下正好用来给大家当作武器，或是拿去做一些阵法机关术的器物也很好用。”
“那就用来抵我们的食宿费吧。”她说。
琨无一挑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
“这是云英的嫩叶……还有……这个是什么东西？”
她摊开手掌，一颗不起眼的灰石躺在手心里。
琨无接过她身上的兽牙，嫌弃地抓着那绳索样的舌头。
“魇的兽丹。”他边往回走边说，“运气不错啊小丫头，现在这种东西很少见了。兽丹中蕴含了它的力量之源，如果能吸收掉的话，对你的灵府开拓大有益处。”
“怎么吸收？”
“简单啊。”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背着兽牙，好整以暇地说，“吃掉就行。”
c0914点点头，两指搓了搓兽丹，直接扔进了嘴里。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响起。
最后紧皱着眉头，咕咚一声吞咽下去。
琨无脚步一顿：“你就这么吃了？”
他从嘴巴一路向下看到了她的胃部，仿生人能消化得了这种东西吗？
她舔了舔嘴上的碎屑：“你不是说吃掉就行了吗？”
他觉得头突突的疼，深吸了一口气。
“我还没说完啊！据说兽丹吸收的时候会因人而异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有的没有感觉，有的却反应极其剧烈……”
话还没说完就见c0914表情一滞，神色古怪地捂住肚子。
琨无：“什么情况？”
“肚子……不，是核心处……”
她一会儿把手放在头部，一会儿又移到别的地方：“有一团温度很高的能量在体内乱窜，我抓不住它……”
过高的温度瞬间令核心超过了额定的范围，她似乎听到了体内的冷却液发出类似开水的咕噜声。
“你冒烟了！”
琨无揪住她的衣领，带着她往石林的方向跑：“赶紧回去。”
多余的东西被随手扔在了过道上，琨无提溜着她，一路下行到了阿姆河，然后一把把她扔了进去。
滚烫的钢铁之躯瞬间被冰凉的河水包围，炙热与阴寒甫一接触，发出一阵白烟和蒸汽的嘶鸣声。
“现在的阿姆河很干净，你就在这泡着，直到把兽丹吸收掉。”
琨无手指蘸了点河水，在岸边做了几个印记：“陆眠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接他。这些印记能帮助你神识清明，你好了自己出来就行。”
他起身，背过手踱步离开了这里。
“唉，我就是个劳碌命啊！”
c0914潜进阿姆河中，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一点点带走仿生皮上的高度。
有了外界的辅助，体内不停乱窜的能量团速度有所减缓。她闭上眼睛，体内的各个零件直至筋络浮现在眼前。
意识入体，她顺着脉络去追逐那团在身体里为非作歹的能量团。
土灰色的能量团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挑衅似地上下一跳，而后飞一般地蹿了出去。它的速度很快，眨眼间蹿出了一大段距离。
但这可是她的身体。
它再快，也不过只是被困在体内的一团能量而已。
意识分成几股，驱赶着能量团，将它堵到了一条死路上去。
能量团闪动两下，瞄准空隙不死心还想冲出来，几股意识编成捕捉网，直接将它吞吃入腹。
c0914任由自己漂浮在水面上，吸收着能量团里的能量。随着能量的逐渐吸收，滚烫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漂到了狭窄的石洞里面。旁边的石壁前粘着白花花一片，是点灯之后留在这里的残烛。
返回来时的岸边，从水里出来之后，她的身体突然一个颤抖，感受到了石窟中的低温。
陆眠说的没错，她的恒温系统好像不太灵敏了。平时再明显的外界温度变化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的各种模块只是为了感知和模仿，而不会为自身带来负面的影响。
时间感知模块显示现在距离她进入阿姆河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
带着阿姆河中的潮气，踩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来到走廊，从顶洞中看到外面的昏暗天光时，她松了一口气。幸好时间模块没有一起出问题。
“十四！”
小五路过，见她一身狼狈的样子，急忙拉着她去房间换了衣服。
路过陆眠的房间时，只见门洞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我看到琨无带着他去了石室。”看见她的视线，小五解释道，“不过已经是两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石室就是第一次见到徐先生的那间房间。
小五说她看到陆眠的时候，他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是被琨无架着回来的。
从c0914这里得知他是去取风精后，小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心里暗骂琨无不知轻重，小时候被他带着去了外界结果差点被野兽叼走，到现在还不改以前心大的性格，以为旁人都跟他一样石头似的。
跟着小五再次来到石室时，发现徐先生也在这里。
老树占据着中间的位置，陆眠双眼紧闭、上半身赤/裸地趴在树根处，机械手臂和金属外骨骼都被卸了下来。
徐长意手里拿着矣藤之筋制成的器物，缝补着他后背上被重新挑开的伤疤。
后背上原本光洁的地方布满了新添的伤痕，累累相叠，从翩飞的蝴蝶骨一路下延至被裤子遮掩了一半的腰窝。
一头白色的长发被拢到一边，露出了尚且带着淡淡白痕的眉骨。
琨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见她们过来，食指挡住唇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机关器物种到人体，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徐长意专注着手底的动作，一寸寸地修补着。
小五新铸的武器还未完成，见没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后，她就回去继续看着火候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徐长意终于停下了动作，端起地上的一碗灰绿色的汁液，均匀涂抹在陆眠的后背和断臂上。
“适当的舍弃才有新生的可能。”
他擦擦头上的汗，坐下来喝了口茶水后才缓了过来：“义肢改造确实帮助了无数的人，但是对他来说实际上却限制了身体自身的潜能。”
“等明日他的伤口差不多了，再给他按上新的手臂。至于这些机械……”
徐长意摇了摇头：“用不到了。”
“听说卖仿生机械肢体改造技术的人赚了很多钱？这些工业化的科学产物确实有它的厉害之处，但你放心，我这老祖宗传下来的机关之术也大差不离。”
他言词间虽然谦虚，但语气中满是自信笃定。
夜色深重，徐先生年纪大了，操劳了一下午支撑不住先回去休息了。
石室内就只剩下了琨无和她两人留守。
c0914拉过陆眠腰间的衣物，盖住了他的上身。盛着灰绿色汁液的小碗还在地上，她拿起来，闻到了一丝古怪的味道。
“……乌血是什么？”她目光看向琨无露在外面的手背。
他所说的四样东西中，到目前为止，只有乌血她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听他再次提及。
琨无把玩了一会儿手指上的银戒，而后双手垂下衣袖遮掩住了手。他摘下墨镜放在了小桌上，走过来轻轻抚摸上树干。
“老树快不行了，需要新的生命力注入才行。”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放在先前，c0914的第一反应可能会觉得他在说他们两个外来人，但是现在，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月后的大会，只能麻烦小五替我去了。法会不会容许像凌虚这种地方的存在，小五此去正好去探一探具体的风向。”
他说：“而我……就认命继续守着这个‘家’吧，谁叫我生得如此善良。”
c0914听着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想到了刚见到他时的一些疑惑。
“其实你找九州城，最开始是想要救那些幸存者吧？”结果在见到他们的真实处境之后，和她一样选择了放弃。
琨无笑笑，否认道：“不，我就是个盗墓贼而已。你就当我是个盗墓贼罢了。”
他的骨，他的肉，他能够连接天地的灵根会与这个地方化为一体，只要他活着一天，这里就将得到多一天的庇护。他的性命在那一刻起，不再由自己作主。
在此刻以及之后的每一天，他决定放弃自己肉身、换得精神上的枷锁脱落的自由，他将获得另类的一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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