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怀孕的人
黄梨的连消带打，即救了柳青芜又解决了展昭的危机，京城各方稳定，雄州的形势却越发严峻。
参知沈愈终于露了面，那是一个四十来岁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带了家仆堵在自家门前，瞋目扼腕，口沸目赤，极力反对州府的人进他家搜堕胎药，认为这是坏他女儿名节，更认为堕胎药一事是大夫刘彦故意构陷。他们虽为邻里，却在几年前沈家扩宅子时占了刘家的地，刘彦因这事就将沈家告上了公堂，最后虽退了地，但自此以后两家人多有不睦。
他不仅要反告刘彦，更一口咬定她女儿就是女婿丁兆蕙所杀，因为他女婿由始至终就不想娶他的女儿，他女婿和其他女子有私情！
最后知州贺延也来了沈府，劝他打开府门。
谁知沈愈当众嚎哭，他说他如果开了这道门，那就是承认了他女儿有私情，他女儿人已经不在了，他得维护她最后的体面。
展昭皱着眉头听他哭完，他觉得这位父亲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了，现在是体面重要还是替女儿找出真正的凶手重要！后来一想就明白了，因为在沈愈心中杀害他女儿的凶手就是女婿丁兆蕙！
展昭跟着就离开了沈府，他再次去了雄州大牢，再次见了丁兆蕙，和他说了很多，但他依然三缄其口。
才刚从大牢出来，捕头孔武就急慌慌地找了来，说纪将军带兵丁冲了参知府，沈参知的二女婿是神武军的一位将军，也带了人来，两方打起来了！展昭震惊得无以复加，赶紧随着孔武又折回沈府。
这次私斗事件两军主帅全部到场，手下将士无不指责对方军纪涣散，纵兵作恶。展昭紧抿着嘴，双眼冒火……
直到天黑尽，纪天祥才被抬回了总兵府，丁毅亲自执行军法，平息纷争。
“你这是何苦！”展昭压着心中的火，他这次太冒失了，可就算挨了打又有什么用，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打探到。
“我当报恩……”
纪天祥趴在床上，说起了十年前丁兆蕙救他一事。他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刚入兵营时什么也不懂，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后来被人陷害，那时丁总兵还是参将，丁兆蕙也刚满十四岁，偶然知道了他被陷害一事，帮他求情，最后甘愿领十仗责罚才将他的命保了下来。
“那时纪某与公子不过见过几面，他就帮纪某查案，最后虽知道了使计陷害之人，但我们没证据，这时说起这件事并非要论断当年对错。”纪天祥吃力地抬起冷汗淋漓的脸：“纪某是想说就算面对仅见过几面的人公子都能仗义相助，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凶残到要弑妻！”
展昭道：“纪将军，展昭并非指责你什么，而是你这样将自己搭了进去也不能救出丁公子，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事。”
“展大人，纪某的罪并未白受，我有发现！”
“你发现什么了？”展昭一听到他有发现，瞬间精神了起来。
“当时我们闯了进去，很快就控制住了沈府，一控制住纪某就命两个手下紧闭府门，让其他人只管去搜药。纪某则抓住沈府的丫鬟询问，最主要就是那个叫小翠的，沈参知不是推翻了她的口供么，纪某就是要抓她问清楚。她是沈三娘子贴身丫鬟，一定还知道不少……”
“快说！你家小姐买的四副堕胎药哪去了？是她自己喝了还是给其他什么人喝了！”纪天祥凶神恶煞，抓着小翠逼问道。
“我不知道！”小翠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犹如跳上岸的大虾——慌了手脚。
“再敢欺瞒就将你抓到我们军营去，七十二套酷刑先在你小鸡似的身上过一遍，看你能受得了几种！”
小翠吓得直哭，她说是她家老爷不准她们承认小姐买堕胎药一事，并非是她存心欺瞒，但她的确不知道那四副堕胎药那儿去了。其实她也一直在想这事，最初她以为她家小姐顾着脸面，背着她们偷偷熬药喝，后来就全盘否定了：一来无药渣；二来既然要瞒所有人，为何买药时不背着她们买；三就是仵作验明她家小姐还是处子。
她又想到好几处可藏药、丢药的地点，水井，厨房……纪天祥说他们甚至连桂花树下藏酒的地方都挖开找过，不仅没有堕胎药，连一粒药渣都没找到。
“小翠还说，除第一副药是第二天不见的，其他三副她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纪某又问她是不是她家小姐出门时给了谁，她没看见。小翠说绝不可能，她家小姐自回娘家后都深居简出，就算是去药铺买药也是坐轿子，而且每次她都跟在旁边，哪有机会接确外人。”
这么奇怪！
展昭问：“他们沈府的人呢？何人有孕？”
“纪某也是这样问的小翠，但她说他们沈府无人有孕。纪某想着会不会是沈参知的几位夫人中某位有了身孕，尚没有告知府中人，再说她一个小姐的丫鬟也不可能连夫人的事知道，纪某就去找沈参知和他的几位夫人。”
纪天祥紧盯住展昭：“最开始沈参知还叫嚣着要去兵部告我和我家总兵，纪某就趁机激他，说随便他告，但他告之前，是不是先管好自己的后宅。纪某告诉他，他的小妾中有人有了身孕却要打胎，究竟是为何要打掉这一胎，不仅纪某想知道，雄州的百姓更想知道。”
“纪某原是诈他，没想到他听了这话就转头怒视他的其中一个小妾。那个小妾一下就慌了，当场承认她有了身孕，但没有要堕胎，她说她怀的是沈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想堕胎，是因为大夫刚查出有孕就遇到了三娘子这事，才一直没通报家里。”
“这位小妾是不是叫孙芸？”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纪天祥讶异极了，双手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没想到动作大了一点，震到了后背的伤势，痛得他呲牙咧嘴。展昭让他躺好，说他只是猜测，并说了今早在观音禅院的功德簿上看到了孙芸的名字。
“我们今早同在禅院，你看到得倒比我多得多。”
展昭又问他沈三娘子情郎一事，他摇了摇头：“一问到这件事情，他们沈府的人都三缄其口。”
这对新婚夫妻如果真的各有心上人，丁沈两家隐瞒的作法倒出奇一致。
“你家公子呢？他的心上人又是谁？”展昭双手抱臂，心想请他来查案却于关键之处隐瞒，他今晚最后问一次，如果再不说，此案他也不会再查了。纪天祥平常都在军营，对丁兆蕙的事所知甚少，他只知道那位姑娘姓聂，是一杀人犯的女儿，因总兵大人反对，硬扯了这对鸳鸯。
还说之所以丁兆蕙会在陈州出现就是因他在找这位聂姑娘，他让他直接去问丁总兵，问王夫人和青竹也没用，府中之事没有丁总兵允许，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展昭辞了纪天祥，在花园找到丁毅，他独自坐在花园里，背影格外孤独落寞。“丁总兵，展昭来向你辞行。”
丁毅明显呆了一下，他讶异地看着眼前青年，没多久就折服在他坚毅的目光之中，“展大人是怨我隐瞒了兆蕙的心上人是谁一事？”
“丁总兵，实不相瞒，展昭这两日调查令公子的案件，发觉案件的起源很可能涉及他们夫妻各自的情感。沈参知那边瞒得密不透风，如果丁总兵这边再不告知……展昭又非神仙，岂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查明案情，既然无能为力，不如早早告辞。”
丁毅叹了一口气，说要走也得天亮了再走，他邀展昭陪他坐坐：“并非不愿告知，而是那位姑娘离开雄州快一年了，和她人不相干之事，何必多牵扯一人。”
他并没有直接说丁兆蕙和那位聂姑娘的事，反而啰里啰嗦地说起了他自己的一些事情。他说他年轻那会虽有一身武艺，却荒唐了一段时间，他的原配妻子既要操持家务，又要带孩子，受不住累得急病死了，那年丁兆蕙才三岁。
妻子的骤然离世才令他惊觉他的存在与否对这个家毫无意义，他从未为他妻子和孩子做过什么，更没有为这个家带来荣誉，甚至连分给他的祖产都被他败得七七八八了。
他幡然醒悟，决定闯一番事业出来，替妻子操办好后事后他就将孩子和所剩不多的祖产全都托付给了他的老母亲，并请族中耆老代为照顾。他毅然投军，经过几年的拼搏和八贤王的赏识举荐，他很快就当上了坐营官……
“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一个晴天霹雳传了来，我老家祠堂起了大火，一夕之间烧个精光，我娘……”丁毅吐出“娘”这个字时五官皱成一堆，极力克制内心的悲痛：“也被烧死在祠堂里。兆蕙那时候也才八岁，孩子淘气，族中没人愿意帮着带，我就将他带在了身边，后来就到了雄州，一晃眼就过了几年……”
他在雄州娶了续弦妻子王氏，他的这位续弦妻子虽只是一个旁支的姑娘，但出自名门望族，她家祖上出过宰相、大将军，目前朝中还有多位受到皇帝倚重的能人。
续弦妻子虽小他十来岁，但婚后也算夫妻和顺，王氏曾有过身孕，可她身子弱，孩子还未足月就小产了，自此后王氏就一直没有受孕。他知道这件事令王氏很忐忑，她多次提议给他纳妾，为他丁家延续香火，但他都婉拒了，他已经很对不起第一任妻子了，难道还要令第二任妻子难过，再说他有兆蕙这一个孩儿就够了。
多年宦海沉浮也令他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特别执着于帮丁兆蕙找一个能提携他的岳家。
“兆蕙那孩子从小就不爱读书，考科举、走正途是不行的，我又不想让他从军，也不想他此生太过操劳，那怎么办，只有我这把老骨头再怒怒力，请圣上开恩，赐恩荫补个轻闲散官给他。”他蹙着眉头，大有向展昭诉苦之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展昭想到自身，感触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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