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狱
第十二章
商聿刚到偏殿外，就看到商敛站在宫殿大门边望眼欲穿。
入冬之后的南殷气温越发低沉，凛冽的寒风将宫院中的枯叶吹得飒飒作响。
商敛看到商聿的身影，立刻飞奔出门外，急急忙忙对商聿道：“殿下，北商那边的消息突然断了。”
“消息断了？”商聿皱了皱眉，立刻大踏步往宫殿内走，“商楚还有这本事？”
商敛沉声：“怕是他得了什么帮手……”
两人进入殿内，商聿坐下，李肃为商聿端来一杯清茶。
商聿的手指按在茶杯上，接下来却并没有动作。若是他在北商的暗线断了，那接下来的立储之争，他的胜算就……
商聿握着茶杯的手指又紧了紧。
而后没有任何征兆的，殷德让突然带着禁卫军出现在偏殿门口。正装的乾离禁卫分列偏殿宫门两侧，殷德让面色凝重，右臂一抬：“全部拿下。”
商聿扣着茶杯的手即刻松开：“……”
“你们想干……什么？”商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禁卫军按倒在地。
商聿来不及反应，禁卫军的刀剑已经直逼本人，挡住了商聿往前的步伐。
“德让公公，可否帮臣向陛下通报一声，臣想见陛下。”商聿虽被扣下，声音依旧不卑不亢。
殷德让冷冷道：“陛下可没时间见你。陛下说了，若是反抗，一律就地绞杀！”
不给任何准备的时间，商聿三人被一并带走，直接送入皇宫偏角的狱庭之中。
皇宫的狱庭在地势最低洼处，背后就是传说中的龙脉山峦。已是将近正午，冬日里的阳光却越发颓靡，天也是灰蒙蒙的，呼啸而过的风声刺耳。
穿过黑暗幽长的狱道，两侧牢狱之中清晰可听见“陛下冤枉啊——”“殷栩生你不得好死——”之类的哭喊和诅咒。地面潮湿泥泞，似乎还能听到鼠虫乱窜的细小声响。
商聿抬眼望去，周围品质低劣的烛火燃着昏黄的光亮，只有穿着盔甲的冷面侍卫佩剑巡视。
三个人被羁押入一间牢狱之中，相比较其他人的歇斯底里，商聿简直可谓是冷静从容。
“这些天皇宫内又发生了什么？”殷德让一走，商聿就立刻低声问商敛和李肃。
商敛哭丧着脸，打着气音：“我怎么知道啊，那影卫太难缠，我…我知道北商那边出事的时候已经是殿下进去的第五天了……”
李肃同样摇了摇头：“殿下，是商敛支走那影卫后，奴想与北商那边通信，才发现咱们安插在商楚身边的人失踪了……而且，南殷这边的探子也所剩无几……”
李肃的话还没说完，又听到有关押的人被送进来的声音。
铁链与刑具相碰撞的声响清脆，绝望地叫喊声响彻狱庭。没多久，狱庭的侍卫就拖回来一个全身是血的犯人。他的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碎不堪，双手手指已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指甲的形状。
侍卫将他扔到商聿一墙之隔牢房的草垛中，也不管他是否还存活，就径直锁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进商聿这边，很快就有闻着血腥味赶来的黑色甲虫，抖动着头上的触角顺着牢房未阻隔的空余地带爬进，密密麻麻地冲进那滴落的血液之中。
看得商敛慎得慌。
商聿瞥了那人一眼，凝神静气。
他的运气力道一直很强，周围甲虫受不住的当场毙命。而后商聿才坐回里侧，再度运气排解体内的毒|素。
被抓进来时太过突然，商聿又才回到偏殿，身上没有任何解毒的药物。若是十天不服药，则一直被压制的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最后让他被迫中|毒而亡。
事发有因，但却商聿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下狱。
若是因为和殷栩生行鱼水之欢，那他认了。
被心上人赐死，做鬼也风流。
能和心悦之人云雨一晚，就算是被砍头他也心满意足。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因为巫山云雨，倒像是……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商聿结合北商与南殷探子双双失联的讯息推断，莫不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又在暗中作祟？
商聿突然笑了。
而后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浓郁的血腥味再次充斥鼻腔，他想以此压下心里快要喷薄而出的想法与渴望，可这没有一点用处。
被突然下狱，不是因为殷栩生的不喜。
那就够了。
商聿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呼吸的短暂停止让他的脸颊都逐渐变得灼热起来，他身体每一根骨头都在强压着抵抗，但是却是徒劳。
与殷栩生有关的一切，在商聿眼里都像是跳跃的萤火，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所以殷栩生，还是有机会……？
哪怕现在没有丝毫可能，但一旦这件事出现了一丝可能的缝隙痕迹，商聿就不会放过。
殷栩生贵为帝皇肯定不会准许任何有悖于他伪乾离身份的信息流出，这点商聿比他更清楚。但就算不被许诺任何地位荣耀，只要他能一直留在殷栩生身边，那就足够了。
商聿刚闭上眼睛，却听见旁边牢狱中那人似乎醒了。
他的嗓子哑痛，几乎发不出任何成型的音调，但是却一直坚持不懈地呛着鼻音，似乎是疼痛难忍。
商聿扫了一眼那人，却不料那人也正看向了商聿。
和商聿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那人却像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似的陡然瞪大了双眼，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的双腿强蹬着地面向后退去，似乎商聿是什么瘟神，他只想迫不及待离商聿远一点。
“啊——”
“啊——”
他的嗓子溢出不着调的苦音，回荡在空荡又寒冷的监狱内，更显得其中的薄凉与空荡。混杂着碎石和甲虫的血在肮脏的地面上蹭出两道蜿蜒的深色痕迹，直到退无可退，他陷入了背后靠着墙面写发霉草垛中。
商聿抿唇，有些意外。
而后他蓦地站了起来，向那人走了过去。
但只迈出了一步，那人却突然两眼一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那人再次彻底晕了过去。
-
殷德让回来复命时，殷栩生正在处理政务。
殷德让：“陛下，商聿公子已经被押入庭狱，只等您发落。”
殷栩生没有抬头，视线仍落在手中的奏折上：“他什么反应？”
殷德让：“他说想见陛下，臣按照陛下要求回绝了，然后连挣扎都不曾有，倒是老实的很。”
殷栩生越发觉得商聿新奇：“不闹？”
殷德让说：“并无。”
“把商聿下狱的事情透露给北商，他们的细作动作太慢。”殷栩生提笔，换了本奏折继续批复，语气散漫，“就商聿那蠢货弟弟，还敢妄想孤的位置？”
殷栩生冷漠薄凉的语气让本就寒冷的宫殿温度又降了许多，哪怕屋里的炭火烤得炙热，殷德让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是。”殷德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而后快步离开了宫殿。
-
商聿静静地坐在狱庭之中，不吭不响。
刚刚那人的反应太过剧烈，让商聿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鬼魂。
李肃为商聿端来一碗水：“殿下，喝点水吧。”
商聿接了过来，却没有喝：“谢谢。”
狱庭之中光线昏暗，商聿透过面带混浊的茶水中可见，自己的衣冠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分别。
那还有什么能让那个囚犯如此恐惧？
莫非是……这张脸？
商聿不禁想起殷栩生看他时的眼神——像是在凝视他，却又不像。
若只是因为这张脸便能讨殷栩生的喜欢便好了，怕只怕……
商聿不敢多想。
牢狱之中的审判、哭喊和尖叫的嘈杂声声入耳，商聿坐在简易的木板床边一言不发，屏息静听周围的声响。
商聿自练剑开始就很容易捕捉到各种细微的声音，哪怕只是距离很远外的清鸣利剑出鞘入鞘的声响，在商聿听来全部格外清晰。
狱庭远处混杂的声响传入商聿耳中，商聿抽丝剥茧，将信息碎片整合，得知殷栩生直接在早朝罢黜二十多人，并且将其中至少一半下狱抄家。
又一场腥风血雨在他雨露期出关之后到来。
并且这次殷栩生整治的，似乎是那些和他国有勾结的官员。
才送进来的上卿路过商聿的牢狱，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商聿，右手食指指着商聿面无表情的正脸。若不是被人羁押，商敛觉得他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冲进牢狱来。
商聿听到声响，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瞥了那上卿一眼，眼眸晦暗地垂下睫毛。
商楚买通的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商聿冷笑一声。
商楚这次，怕是再难翻身。
殷栩生倒是帮了他大忙。
北商那边估计自顾不暇，这次必然会直接放弃他。他怎么从这狱里出去，也是个问题。
商聿身形一震，眼眸染上深深血色。
殷栩生的雨露期缓解了，他的燎原期似乎被勾得将要提前。
之前他在北商的时候，后母还企图用送雨露期的坤洚来引|诱控制他。燎原期的商聿本就神思恍惚，若不是清楚知道殷栩生身在南殷，他怕是早已中招。那次他直接卸了自己左臂求得片刻清明，而后便立刻将那坤洚扔进后院的池塘之中。
但殷栩生不一样。
为了殷栩生，商聿甚至同意服用抑引丹，殷栩生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而后雨露期到来，情绪失控，商聿也能在殷栩生的情潮之下迎合他的所需。
因为他心中只有殷栩生一人。
但是殷栩生不会纵容他的燎原期肆掠。
并且他已经身处牢狱之中，又怎么敢奢望殷栩生能来到这里。
被抓来的匆忙，商聿没有携带任何抑制燎原期的药物，强行压制的毒素似乎将要寻得突破口，正不遗余力地冲破阻碍。
商楚一贯废物，连毒都不会用。
他早已将商楚下的毒拆分出来，本准备让商敛堵住影卫然后派李肃去抓解药，但现在这情况，他能不能撑到从监狱中出去都是割问题。
商聿喉结微动，猛地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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