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求凰
第十九章
殷栩生拿着绣球,努力克制住想把它再扔出去的冲动。
楼上的身影一晃而过,殷栩生没有看真切,就被庆祝的人群挤到了正中。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吆喝,他们把殷栩生团团围住,道喜的声音更是一波接着一波。
殷栩生本就生了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容,虽然眼形上挑有些妖,但被绣球砸到的时候他眸子里却骤然透出一股惊诧的清纯,反倒掩盖了他眼里的那股暴戾阴邪之气。因此他哪怕只是穿着普通人的麻衣长衫,也别具一般风韵,更像是哪家儒雅清贫的书生。
很快,就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出来请殷栩生进去。
殷栩生当然不想结亲,但若是在连理节拒绝对方请求的话,必须与对方当面讲清楚。
因此这个门殷栩生不想进也得进。
“公子。”殷栩生的影卫见状没有殷栩生允许就突然出现,他挤进人群,似乎大有要为殷栩生拒绝的意思。
殷栩生立刻抬手制止,然后跟着那引路的小姑娘进了楼。
南殷百年的习俗不能因为他一人而打破。
殷栩生拿着绣球,只见其上写着一行诗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字迹笔力遒劲,不似寻常少女的娟秀纤细。虽是婉转内敛的诗句,看起来却笔走龙蛇,很是肆意潇洒。
殷栩生进入的时候才发现,这栋楼竟然是一座清倌乐馆,在南殷皇都还很出名,名曰“归鹤楼”。
归鹤楼是南殷有名的青楼,殷栩生早些年也安排了不少暗探于其中为他所用。不过他登基之后就遣散了暗探,只让影卫司的人帮助维持营业。没想到现如今老板还开了间清倌乐馆,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其间歌舞声靡靡。
“请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小女这就去请主人。”那姑娘只带着殷栩生到了正厅,然后就离开了。
“麻烦了。”殷栩生将绣球还给了那姑娘。
乐馆正厅的表演舞台下,有身着纱衣的女子半遮面翩翩起舞。她们的面纱以珠帘制成,最下端还栓上了一枚娇小铃铛。耳畔如墨的乌发被绾起,金钗珠佩叮咚作响。
她们踩着乐师的鼓点,赤|裸的双足飞跃而起,如小鹿一般轻盈。
殷栩生寻了一个空位坐下欣赏,周围不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舞是美的,只不过这音乐……
为何有种熟悉之感?
殷栩生转过视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正在弹七弦琴的商聿。
殷栩生:“?”
商聿来清倌乐馆给舞女伴奏?
商聿还穿着从成衣店买下的那一身便服,但却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欲的过客。他的眼睛被一条白绸缎蒙着,十指落在七弦琴面上,看样子只有耳朵能听声辨别乐谱为何。
殷栩生又听了一会儿,盲弹的商聿没有一点出错。两个人距离不太远,殷栩生还清晰可见商聿泛白的手指,和唇边挂着的微微笑意。
一曲终了,有身着锦衣绸缎的富家少年少女们走上前去,围了商聿一整圈。商聿却并没有摘下自己眼上的白绸,只听声辩位,他们说什么,他便恭敬答什么。举手投足之间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盲人一般的生活,风雅异常。
商聿这一趟出门,可真是沾花惹草。
殷栩生心中蓦然升起一些盘桓难灭的情绪来,他又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却不自觉地力气有些重。
殷栩生那一瞬间竟然是想要商聿看到他的。
殷栩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疯狂的念头,这不对劲。在他眼里明明商聿只是一个缓解雨露期的工具,他怎么能够对他产生任何其他的想法,任何别样的期望?
不可能的,商聿不配。
殷栩生很快将这种情绪按压了下来,他扭过头望向少女离开的方向,却仍不见那姑娘的身影。
等他听到乐曲声响再转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桌子的旁白突然坐了一个人。
那人的身边,还站着刚刚那个为他引路的姑娘。
“就是这位公子接到了您的绣球。”那姑娘兴高采烈地给商聿指过去,正对着殷栩生的方向。
商聿的眼仍然被白绸掩盖着。那绸缎约莫三指款,下端刚刚好擦过他高挺的鼻梁。他抱着那张七弦的琴,琴面有些许磨损,看样子饱经风霜。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都用白布缠着,似乎是为了更好的弹奏琴弦。
他顺着姑娘说话的方向转身,微微弓下腰,对着殷栩生行了礼,然后装作不认识似的对殷栩生说道:“公子接到这绣球便是我的有缘人。有缘千里来相会,公子可愿与我共度这连理佳节?”
殷栩生扫了一眼商聿,顺势陪着他演了:“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
“公子能否听我弹奏完这一曲再做回答?”商聿的左手蓦地划动了琴弦,只听“铮”地一声清脆声响,琴弦微微颤动。
“好啊。”殷栩生冷笑,“不过我还未曾见到你的真实相貌。”
“等演奏完毕,自然是会让公子亲眼所见的。”商聿单手托着琴面,另一只手顺着琴弦的方向又是轻轻一划,“那就献丑了。”
他的话音落下,正在演奏的乐师也突然停了下来,归鹤楼只能听见商聿肆意拨弄琴弦的清鸣声。
商聿的内力确实出众,不需要任何的支撑物,他就能将琴面隔空托起。他的双手覆于琴弦之上,轻拢慢捻。
曲乐音起,和声倾诉,冷冷琴音好似漫天飞雪,硬生生将他和殷栩生与其他人分隔开一道琴音屏障。
将琴代语,聊写衷肠。
商聿的唇边依然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白绸遮掩了他的眼眸,殷栩生看不见他眼中的神情。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商聿弹奏的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曲调,在第一段出现时殷栩生就听出是《凤求凰》。
商聿处心积虑把自己骗到着清倌乐馆来,就是只为了向他展示自己的琴艺多么高超,为了给他弹奏一曲诉衷肠的曲调?
殷栩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进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找到商敛在哪。商敛那小子一向唯商聿马首是瞻,如果没有商聿的准许,他必定半步不离,又怎么会任商聿一个人在这里做清倌艺伎?
一曲终了,殷栩生没有说话。
他琥珀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商聿,突然走近了一步。
商聿将七弦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笑着问:“公子觉得这一曲如何?”
殷栩生面无表情:“公子技艺高超,琴声悠长,不少人为之动容。”
“那’不少人’中可包括公子你?”商聿又问。
“……”殷栩生没有耐心再与他耗下去,声音如冰若霜,“谢公子好意,我……”
商聿却似乎并不想再给殷栩生任何补充的机会,他突然跨步上前,一下子搂住了殷栩生的腰,将他裹在自己的怀抱中。
熟悉的信引香味道再度蔓延在二人之中,烧起来一片烟霞烈火。殷栩生被商聿这出格的举动惊了片刻,下意识就要将他推开。
手臂挣扎之中,他触碰到了系在商聿眼睛上的白绸末端。几乎是报复性地,殷栩生狠狠一拽,那白绸瞬间松开,遮盖在眼眸上的那段也随之滑落。
他愤怒的抬起头,正撞进商聿深不见底的墨瞳中——里面倒映着他略微慌张的神情。
他怎么会慌张?
殷栩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出现如此大的情绪裂缝。他心里本就窝着一团火,商聿的信引香更像是吹过的一阵疾风,让这团火烧得更热更旺。
他恨,恨商聿不是他心中所想那人。
他也怨,怨时光为什么已过七载自己却还是走不出那年的风雪之夜。
殷栩生低下头心,双手垂在了身体两侧,不再去看商聿,也没有看周围的人群。
乐曲声又起,其他的客人依旧在赏乐听曲,唯独两个人之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商聿盯着殷栩生看了很久,最后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的手缓缓垂下,勾住了落在两人之间的白绸,然后轻轻捧起,双手递到了殷栩生的面前。
“陛下,求您…求您把它收下。”
商聿的声音很轻,言语之中的恳求卑微到极致。
殷栩生略掀起眼皮,视线落在那一方白绸之上。他木着脸,依然没有接。但商聿这次似乎铁了心要他收下,两个人僵持不休。
最后殷栩生还是败下阵来。商聿眸光早已渐渐黯淡,可那坚持之意却好像另一盏燃起的灯,让商聿强撑了下来。
殷栩生接过了那白绸,转身就走。
他能感觉到在他的背后,商聿的视线如影随形。
一直到离开。
殷栩生出了归鹤楼,立刻吹哨唤了跟随的影卫殷柒:“查一下商聿去的成衣店和归鹤楼。”
殷栩生继续道:“他这次很反常,让殷叁盯紧。”
殷柒立刻说:“是。”。
“还有,给殷伍传信,孤今日依旧会准时去见久百。”殷栩生停顿片刻,“让他看好久百,别再让他喝了。”
殷柒:“臣领旨。”
殷栩生便不再说话,转身去了城中马市,准备挑一匹上好的宝马。
殷柒和殷栩生分开后,立刻寻了一无人巷角,扯断了信号线,信号枪一飞冲天。
而后,在南殷皇都上空绽放出了祈福日将结束前的第一朵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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