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背离
第二十一章
殷栩生沉默片刻,开口:“孤累了。”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往日同商聿说话时的不耐,反倒给了商聿一种还可以争取的错觉。
商聿从殷栩生手里接过马绳,跟在殷栩生身边,没有回答。
人流密集,行进至街角的转弯处,有杂技戏耍正在表演,周围围了一圈的百姓。表演正精彩之时,艺伎突然喷出一串火苗,惊得周围百姓连连后退。
拥挤的人群与路过的二人相撞,差点将殷栩生和商聿冲散。商聿借势侧过身,穿过人群一把抓住了殷栩生的手腕,顺利一带,将他裹进了怀中。
悄然释放出的信引香味清淡,无形之中缓解了殷栩生的疲惫。兴许是这种味道太过熟悉,也可能是因为殷栩生不愿再与商聿争执,他第一次坦然地接受了这种信引香的安抚。
虽然依旧不曾给予商聿回应。
“陛下,我们走吧。”等没有那么拥挤了,商聿放开殷栩生,声音很轻。
“嗯。”殷栩生揉了揉太阳穴,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商聿放慢了脚步,故意让殷栩生快他半臂的距离。
此时不见月。
薄雪自天空飘落,正落于殷栩生的发梢宽肩。商聿牵着马,抬起手想要将殷栩生肩膀上的雪花拂去,却在距离他肩膀不到一尺的地方又停下,而后缓缓放下。
他知道,他没有资格。
买了许久的面具仍藏在商聿宽大的衣袖之中,商聿还记得他从归鹤楼出来时,第一眼看到这副面具感觉。
——像是为殷栩生量身定制。
但他现在没有机会再让殷栩生戴上了。
商聿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填满他的胸腔,滋长着的酸涩情绪马上就快溢出,简直要将他淹没。
两个虽然一前一后走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两个人不知行了多久,殷栩生在前面走,商聿就跟着。两个人心绪各异,神思飘远。
直到殷栩生突然停下脚步。
“陛下?”
殷栩生突然转身,商聿微惊。他下意识甩手,却不料袖中的面具瞬间随着相反的方向飞出,直接掉下滚落到殷栩生脚边。
殷栩生看了商聿一眼,目光下巡落在脚边的面具上。
商聿也顺着殷栩生的视线看去,他自知冒犯,立刻弯下腰去捡,却不料殷栩生快他一步。
握在手里的面具是用白纸糊的,材质微硬。殷栩生将它翻过面发现,这面具上的花纹竟然是一只猫。
只能盖住上半张脸的面具有着两只尖尖的猫耳,眼睛和鼻子处只用了赤红绘制出几道线条,看样子廉价又奇怪。
殷栩生眼眸一挑,似乎是给商聿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陛下。”商聿假装看不见殷栩生眼中的调侃,抬起双手想要将面具接过来。
可它却被殷栩生收了回去。
“另一个。”殷栩生看着商聿的眼睛,平铺直叙。
商聿:“……?”
商聿被迫拿出。
商聿的,是一只狼首。
殷栩生:“……”
他顿时想把手里的面具扔掉,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殷栩生把面具塞到商聿手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商聿像狼吗?
他那般模样,明明应该是像狗!
而商聿却并不知道殷栩生气从何来。他端视着手里的两个面具,苦笑一声。
商聿垂下手,刚准备继续硬着头皮跟着殷栩生,殷栩生却突然又转过身,慢条斯理道:“拿来。”
“……!”听到这话,商聿的呼吸好像都停顿片刻。他的目光长久停在殷栩生的脸上,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
“不愿意?”殷栩生垂下手,“那算了。”
“没有。”商聿急急忙忙解释,“臣愿意。”
殷栩生:“闭嘴。”
商聿只得安静凑近,他越过殷栩生的手,自顾自解开面具背后的细绳,然后小心地将它戴在殷栩生面颊上。
轻巧的呼吸纠缠,萦绕的信引香又在他们之中蔓延开来。殷栩生扶了一下面具,发现它恰好严丝合缝地嵌在脸上。
而后他转身就走,步速依然很快。
商聿牵着马,紧紧地跟着他。他已经不在意殷栩生有没有等待,他能够戴上面具,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今晚的殷栩生,和以往一点也不一样。
商聿突然想,或许南殷的连理节,确实如传言中的那样姻缘灵验。
他追了上去,轻轻握住了殷栩生的手。
殷栩生下意识挣扎着抽离,却没有挣脱开。
商聿得寸进尺,微微用了劲儿将手指挤进殷栩生的指缝中,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他们十指紧扣。
一直走到皇城内河边,商聿也还保持着这种牵着殷栩生的状态。
不少青年正蹲在河岸边放花灯,浅粉色的纸糊上面刷了防水的油墨,用铁丝扎起来,中间点上红色的蜡,就成了一个简易的花灯。
花灯随着顺着河水慢慢飘荡,光华流转。殷栩生看见飘向远处的烛光点点明灭,恍惚了片刻才忆起,如今已是隔世。
他想到了还在冷宫中的那几年。
冷宫后有一条很小的溪,有一年殷律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盏河灯,说是要让殷栩生许愿。
殷栩生拿着那纸扎的花灯左看右看也没见得有哪里好,甚至还疑惑问殷律哪里来的那么丑的东西。
殷律当时笑而不语,只让殷栩生许愿,说肯定灵。
殷栩生照做了,可许下的愿望却再也难以实现。
后来直到成为帝王的殷栩生再回到冷宫收拾早年的回忆,他才知道原来那盏丑陋的河灯是殷律做的。
他还做了很多很多,全都藏在冷宫废弃的偏殿床下,只不过都没有送给殷栩生的那一盏好看。
那是他做过的最好看的河灯。
殷栩生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快步从桥上走过。
商聿也察觉到殷栩生的不悦,他用手指轻轻地勾了勾殷栩生的掌心,却被殷栩生习惯性地甩开。
他终究不是他。
殷栩生不想再自欺欺人。
但是商聿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拒绝似的,依然跟在殷栩生身后,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陛下,我今天很高兴。”
“陛下能与臣同游,是臣的荣幸。”
“臣必然会对陛下誓死效忠,万死不辞。”
-
两人到客栈后,殷栩生开了两间上房,两人隔墙而眠。
殷栩生喜净,哪怕已经是夜深露重也要沐浴整装。沐浴结束,他躺倒了客栈床上,有些心不在焉。
闭上眼睛,满脑子全都是商聿对他说那些话时候的神情。
商聿是笑着说的,可见他确实很高兴。他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澄澈又坚定的眼神诉说着悠长的情意。尽管狼首面具覆盖了他大部分的面容,殷栩生还是可以想象出他上挑的眉和高挺的鼻梁。
但奇怪的是,他微眯着眼的时候,那张和殷律极其相似的脸却好像没有那般相似,殷栩生能一眼就区分出他们的不同。
他一笑,就不像他了。
客栈房间空旷寂静,殷栩生闭上眼,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睡不着。
两间上房是完全对称的。殷栩生的房间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商聿的卧室。
天气寒凉,尽管房内的地龙烧得极旺,殷栩生却还是觉得冷。一种隐秘的感觉从嗓子开始,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棍子捣弄着,像极了一月一度雨露期时的苦楚。
今天在城内呆得时间太长,想必是受了城中乾元的影响。
很奇怪,殷栩生想,他竟然有些渴望商聿的信引香。
在这想法刚冒了头的时候,殷栩生就立刻将它压制下来,可他的信引却好像有自己想法似的,甜腻已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床头的香烛袅袅浮绕于屋中,不远处被解下的面具安静地躺在桌上。
殷栩生自暴自弃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想要将这味道的浓度降低一点。结果自己捂得呼吸都有点困难,却还是没有能够阻止那信引香味的外露。
他闷闷不乐地打了个喷嚏。
连鼻子都要和他作对!
殷栩生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身上生出的到底是什么花的花纹。
看样子有点像是桃花,可是味道不像,像是樱花,花瓣却又更大更薄。在第一次雨露期结束之后他曾透过清水看了眼。从尾椎攀岩而上的花已经生出了十六朵,可想两人那七天的疯狂。
那七天……
虽然殷栩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迷茫的,但回想起来一切触感都是那么清晰,甚至在这寂静的夜里能够放大无数倍。
殷栩生神思飘远,几乎忽略了身边一切杂音,就连外面鞭炮声响都未曾听见。直到他的被褥被人突然掀开,冷气直冲进衣袖时他才意识到,有人突然进入了他的房中。
殷栩生顿时警铃大作。
大意了。
好在进屋的人是商聿,对殷栩生没有任何威胁。
殷栩生抽回被子,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早已被怒意浸染:“你怎么进来的?”
殷栩生记得自己明明锁了门,但是商聿的神情却很平常,像只是来探望隔壁友人一般的坦然自若。
他并没有回答殷栩生的问题,只是面色凝重地问:“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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