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事实证明，一个神仙被妖吓吐，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谢祁晏在女妖重复“此树是我栽”那一刻就懂了，被杀这么多次还不会死，附在最近的物什上也只能是树了。
方才环顾四周，瞧见一棵树上有十道刮痕，他恰巧掐死女妖十次。
幼虎确实上了女妖的当，手腕传来痛觉那一刻，女妖被劈的显出形来，撕下姣好的面容。
女妖左脸已经腐烂了，血淋淋的，右脸上长了三只眼睛，像树皮一样的肤色，下半身瘸着一条腿，头发暴涨，因为挨了谢祁晏一掌，妖术失效。
怀里的幼虎僵了僵，松了口，谢祁晏正想拍拍虎头，下一秒他自己也傻了。
幼虎先是无声干呕，幸好谢祁晏撒手快，幼虎吐出来的脏物只落在他脚下。
从前做神仙丢脸，现在当虎也没留住几分颜面。
女妖也是头一次见这么没礼貌的玩意儿，饶是那些人再畏惧她的面容，也不会有被恶心到吐的。
这样的做派，倒让她想到一个人。
女妖眯了眯眼，再也没有方才魅惑的声音，沧桑道：“尊下可以先走了，不过这只幼虎，不能走。”
谢祁晏皱眉，瞥了眼心虚的幼虎，嘴角抽了抽，这才抬眸看向女妖：“你可能没看清局势。”
下一秒，谢祁晏抬手，作势要向那棵树劈一道过去，女妖阴笑一声：“尊下与我，是同类吧。”
他们妖魔鬼怪，身上都带着怨气，与谢祁晏身边的幼虎格格不入。
谢祁晏确实因为这句话停了手，他似乎做了几秒挣扎，最后选择转身提起幼虎的脖颈。
女妖：“它不可以走。”
这死缠烂打的做什么呢？
施茜倒是也想谢祁晏把她扔在这儿，让她现真身痛痛快快打一场，现在被半死不活的拽着，虎生真没面子。
这态度倒让谢祁晏回过神来，他扔下施茜，闪现到女妖面前，冷淡的问：“那个小娃娃呢？”
女妖挑眉，这一个表情扯的她身上的死皮都在动，三只眼睛阴恻恻的看向施茜。
这是施茜第三次吐了，她吐的呕心沥血。
女妖面部抽搐，在暴怒边缘，不耐烦的回答谢祁晏：“被他娘杀了。”
谢祁晏没动：“那他娘呢？”
女妖：“清醒以后受不了，自尽了。尊下这是什么眼神，大家同道中人，尊下不会没杀过人吧？”
施茜一顿，忽的抬头看向谢祁晏，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谢祁晏没回答，他这回没再犹豫，一掌劈倒了树，女妖撕心裂肺的吼声还在耳边响彻。
谢祁晏转身提着施茜离开，施茜忽的转头，发现树要倒不倒的砸了下去，有一人影闪过，似乎是扶了树一把。
那个假僧人！
施茜想提醒谢祁晏，但是回过头来挣扎着，这才注意到谢祁晏的手腕流着血。
后来他们走到一棵树下，谢祁晏生了火，看了眼施茜，拍了拍虎脑袋：“真丢脸。”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施茜瞧谢祁晏又要草草地解决伤口，一爪子拍在谢祁晏的腿上。
谢祁晏伸手由着幼虎玩，施茜轻轻地舔舐伤口，待她松口的时候，谢祁晏的伤口就浅了许多。
仙界必修课，施茜别的没学，这种能减轻疼痛减小伤口的，绝对门门拿满分。
施茜想起来那个假僧人，她有必要告知师傅一声，但目前根本不可能在谢祁晏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不，没过多久，施茜又被谢祁晏提到了怀里，她放弃抵抗了，干脆闭目养神。
再醒来，是在上京城的赌馆里，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谢祁晏戴着老虎面具，紧抿薄唇，正从小仙那里接过仙草。
那么，那一次就不是错觉。
谢祁晏分明就没有忘，那他记得多少呢？
趁着谢祁晏做交易，施茜溜了出去，她从前也经常下凡，对这里比较熟悉。
师傅果然在外面等着她，他依旧躲在树上，丢给施茜一把草：“管记忆的小仙查了查典籍，发现谢祁晏确实没忘干净，托我给你这个。”
师傅：“口服，吃三次就能忘了那段记忆了，每吃一次成一些效。”
说完，师傅跳了下来，伸出手：“扳指。”
施茜拿着草摇摇头：“没拿到。”
师傅顾邵顿了顿，先打量了施茜一眼，见她表情坦然，心里打消了疑虑。
他仍然记得施茜第一次飞升成仙的场面，她不服管教，压根不乐意做这个破神仙，她一心求这里的人，她说她要变得更强。
顾邵当时心想，这样的莽人，怕是这辈子都要做个小仙熬到死了。
结果一百位小仙里挑一个上仙，那群小仙里一起参加了几场考试。
施茜实力是够的，她打到了最后一关，这一关几乎卡死每一位仙人，大概给他们选一个情景，挑一些比窦娥还冤的故事，要小仙们动手杀人。
顾邵当年都在那一关卡了二十年，结果施茜想都没想，听完故事，果断的杀了人。
――公正到无情无义的神仙。
多好的称呼。
所以掌史星君打好了算盘，只怕连贬施茜都是算好的。
顾邵当年以为施茜会拒绝毁掉谢祁晏全部希望的任务，毕竟她和谢祁晏朝夕相处那么久，顾邵也是头一次见那么生动的施茜。
结果他想太多。
施茜答应的很果断，做的也很果断，除了谢祁晏坠魔那一日她掉的眼泪，几乎都看不出来她为此难过。
后来躲去广寒宫也是惜命之举，顾邵有一年喝醉了酒，与她坐在秋千上扯闲话。
“你还记不记得谢祁晏。”顾邵那时候接完任务回来，他遇到了谢祁晏。
当年轻易就红耳朵的少年，变成了人人畏惧的鬼王，顾邵见过百鬼为他跪拜的场景，壮观，又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悲凉。
施茜顿了好久才说：“要把我碎尸万段的那个？”
瞧瞧，这没心肝的徒弟。
顾邵笑道：“人家好歹对你许过芳心，你一点儿窍都不肯开啊。”
施茜打了个寒战：“听说被碎尸万段就真的死了。”
那怂样真是活活气死个人。
所以顾邵这回也信施茜，是真的没拿到玉扳指，而不是软了心。
施茜倒也不是心软。
一码归一码，谢祁晏没有把她扔给女妖，那她留谢祁晏扳指一次。
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施茜心里算了笔好账，伸了个懒腰：“我什么时候能当人呢，做虎委屈死了。”
师傅示意她看那把草：“你把这个喂他吃了。”
师傅撸了撸袖子：“不说了，我也进去赌两把，你收好了。”
施茜刚想问一句：他没忘了我，能把你给忘了吗？咱俩可都是被他列入碎尸万段名单了的。
但瞧着师傅大步流星的样子，施茜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其实她也挺想看热闹的。
待变成幼虎回去以后，施茜溜到谢祁晏身后，将仙草扔在记忆草旁边，毁尸灭迹，她大口大口的吃掉了记忆草。
谢祁晏再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完好无损的一把草，以及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呆虎。
“你是一只母老虎。”谢祁晏漫不经心的走了过去，提起虎的脖颈：“怎么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不是吧？做虎也要把性别卡这么死？
施茜吃的饱饱，懒得动弹，顺势扒在谢祁晏怀里，被他带着去看赌局。
“怂是挺怂，惯会撒娇。”谢祁晏拍拍虎脑袋，忽的一顿，看着站在赌局一桌的顾邵，皱了皱眉。
他忘了许多。
但是顾邵带着施茜离开那一幕，历历在目，他依稀记不清施茜的面容了，但死死地记住了顾邵的脸。
顾邵已经赢了许多把了，因为神仙气运好，掌柜的出老千也玩不赢他。
施茜看着谢祁晏的脸色，只见他突然勾唇轻笑一声，虎脑袋就被拍了拍：“走，带你欺负神仙。”
施茜心里呼喊顾邵：快走吧你。
顾邵充耳未闻，他已经赌上瘾了，哪里肯听劝，但是人人瞧他逢赌必赢，都不想和他玩了。
“我和你赌。”谢祁晏一过去，掌柜的就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顾邵这才迟钝了一下，心里问了施茜一句：你说他记得我吗？
已经下不了贼船了。
顾邵摸了摸下巴，把银两扔了上去，犹豫着说了句：“来。”
怕谢祁晏耍老千，顾邵先开了口：“大。”
话音刚落，谢祁晏没吱声，而是先拍了拍虎脑袋：“大举右爪，小举左爪，不举剁爪摇骰，输了吃佳肴。”
顾邵先是一顿，然后看了眼施茜，眼里幸灾乐祸的意思明显，还叹息般的摇了摇头。
施茜：
喂！这样真的很没面子啊！
虎真的会生气。
施茜能感觉到，这骰子是大，那她只有作弊了。
在她举之前，谢祁晏突然看向顾邵：“我们不赌钱。”
顾邵一顿，直觉这是个贼船没跑了。
谢祁晏看向掌柜，掌柜的阴笑一声，上前招呼两个人站在顾邵旁边，开始介绍新赌法：“得罪了，输者褪一件衣衫，褪完即止。”
这是什么鬼玩儿法？
真的会有人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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