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沉重少年成长事
“知了，听说你昨天是让周大总裁抱回去的！”大清早，林书书就带着自己掌握的一手八卦找了当事人。
方知可不想成全她的八卦之心：“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昨天的学生是什么情况吗？”
“那当然是已经关心过了，可惜啥信息都没有。”林书书昨天下午就去教育处问过了，家长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学生更是沉默不语，昨天下午教育处的氛围可不是一般的僵硬。
“雅然今天来上课了吗？”方知昨天一下午都没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来了，她妈妈不想让她来，学校也怕她情绪还没疏导好，不想让她复学，可是早上小孩偷偷跑校门口守着，也不能就让她这么一直站着，保安就给放进来了。”说话间，教育处的陈主任走了进来。
“小方，你出来下。”教育处的陈主任已经三十多年的教龄了，处理过的学生问题数不胜数，像昨天这么极端的，却也没几个，即将要退休的她原只盼着学生都平安，她也好安安心心的退休，可怕什么来什么，昨天要不是方知转移注意力，警察动手及时，就差点出了大事，想到这里，陈主任也长舒了口气。
“小方，我是想问问你陈雅然的情况，你带这届学生也快一年了，对陈雅然应该比我们了解得多点。昨天心理咨询室的小文老师跟她坐了一下午了，小姑娘不愿意配合，一句话都没说，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
“陈主任，小姑娘在班上一直挺乖的，人际关系也好，成绩也不错，老师印象也挺好的，我是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轴那儿了。昨天劝她的时候，我倒是听出点问题来，要不然我再跟她聊一聊。”
“那就拜托你了。”
“您客气。”
自己教过的学生，再怎么样，方知都想帮帮她。
教学楼三楼的平台处有一处书吧，视野很开阔，又恰巧周围都是玻璃拦着，安全且舒适。
方知同陈雅然对向而坐，沉默不语。
“雅然，昨天老师问你的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方知想了想，续上了昨天的对话。
陈雅然抬头，疑惑看向方知，她大概已不记得了。
“老师昨天问你，要怎么样才能对自己坦率？老师也很想像你一样，做自己。”
陈雅然沉默半晌，不确定地看向方知：“老师，你真的喜欢坦率的我吗？”
方知微笑着点头，是真的喜欢，敢对自己坦率的人。
“可是，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呢？”这个问题，显然已经困扰了小姑娘很久了，问出来的瞬间，她的眼底藏满了不自信。
“雅然为什么觉得爸爸妈妈不喜欢你？”方知试图循循善诱，却发现小姑娘的问题也曾经一直困扰着自己。
“爸爸总说，我没有继承到他的基因，好不容易进了格物，却只能考个年级一二百名的成绩，985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妈妈成天打电话跟大姨抱怨，说我不听话，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长得不如她好看，又不会做家务，说要是再年轻一点一定要生二胎，肯定比我乖巧听话。老师，我常常想，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
方知内心翻腾过无数的情绪，最终找到最适合她现在身份的，温柔地开口：“雅然，这个世界上的爸爸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优秀的、漂亮的那一个，你觉得是吗？”
是吗？方知也想问。
陈雅然木然点头。
“爸爸妈妈是希望雅然可以成为他们心里最好的，只不过他们用错了表达的方式，你觉得是不是？”
陈雅然看着方知，心里的不认同全都写在脸上。
“老师觉得，雅然的爸爸一定是个读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工作能力特别强的人对不对？”
“他是清华毕业的。”小姑娘声调忽然高了些。
“那老师大胆推测一下，雅然的爸爸常常会觉得你在学习上不够努力，觉得很简单的问题雅然都不会是吗？”
陈雅然颓丧点头。
“老师听说，你的表姐和你们是住在一起的，你有没有听到过爸爸批评姐姐学习不够努力、不认真呢？”
陈雅然摇头。
“对啊，你看，爸爸对你要求不一样，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更优秀更好，这点你能理解吗？就像刚刚你说爸爸是清华毕业的，是不是也觉得是件骄傲的事。”
陈雅然点头。
“雅然，不要用点头或摇头回答我，好不好？”
“好。”
“雅然，无论我们是大人还是还没长得足够大的人，我们都会有虚荣心，都希望自己和自己的亲人都是最优秀的，你现在能理解一点爸爸的心情了吗？”
“理解了。”
“妈妈也是一样的。妈妈希望自己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那是她的希望，可是人并不是所有的希望都能实现的是不是？”
“嗯！”
“老师想告诉你，爸爸妈妈不是完人，老师也不是完人，我们都不完美，都会犯错，在看待一些问题的时候会功利，会急切，这才是完整的人。老师相信你是个大孩子了，一定知道老师说的是什么。”
“当然，老师不认同爸爸妈妈希望你好的方式，老师会试着和他们沟通，我相信，雅然一定也愿意给爸爸妈妈一个机会，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也会犯错，对不对？”
“老师，他们真的不是不喜欢我吗？”
“我向你保证。”陈妈妈扑向她时的急切，是一个爱女儿的妈妈的样子。
“老师，我其实好累！我真的已经用尽全力了，爸爸觉得我成绩不够好，我就拼命的学习，妈妈觉得我不够乖巧，我就很听话，不争不闹，也和同学们处好关系，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看到你的努力了，我相信爸爸妈妈也会看到。”方知笑着点头。
“老师，昨天课间操，我听到班上两个同学，在卫生间里，背着说我，她们说我装，说我假兮兮的，不和她们玩，我只是，只是不想耽搁放学以后学习的时间，我原来还以为，她们挺喜欢我的。”导火索，看来就是这个了。
“雅然，我今天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人无完人，我们要学会体谅别人善意的错误，现在，我想告诉你第二件事，要包容这个世界的不同。”
“我记得，你的数学和英语学科都学得很好，你能告诉我你更喜欢英语老师还是数学老师吗？放心，老师会为你保密。”
陈雅然想了想，放下迟疑：“数学老师。”
“为什么？”
“因为数学老师看起来优雅，我很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那你觉得英语老师有优点吗？”
“刘老师很活泼，很能活跃气氛，上他的课很开心。可是，他太活泼了，有时候会觉得吵。”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班上的另外一个同学，可是他的答案和你是相反的。他觉得数学老师太安静了，有时候会想睡觉。”
“怎么会？”陈雅然疑惑。
“你觉得这个答案很出乎意料是不？我却不觉得，因为我知道，每个人看世界的方式，是不同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形形色色的，身材有高矮胖瘦，性格也是各有各的不同，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这句话你肯定听过吧？”
“嗯。”
“不同的人看到的同一样事物，视角永远是不一样的，对吗？”
“是。”
“正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是多元的、丰富的。所以不论那两个同学怎么看待你，你也还是你，在另外一些人眼中，你又是另一番样子，你觉得呢？老师昨天说过，你在楼顶的时候，你的两个小伙伴很着急堵在楼梯口，想上去找你，是老师没让她们上来，你觉得她们喜欢你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再肯定一点。”
“是喜欢的。”陈雅然渐渐坚定。
“没错，她们是喜欢你的，她们昨天在楼梯那儿急哭了。”
“因为这个世界太丰富了，人也不相同，所以每个人喜欢的人、喜欢的事都不一样，因为看的人不同，视角也不同，那我们是不是因为看自己的人不同、视角不同就不是这个我了？”
“不是。”方知自问自答，“我还是那个我，你也还是那个你。有人会喜欢，有人不那么喜欢，有人甚至讨厌，这是人之常情。”
方知看到，小姑娘的眼底似乎有了那么些清明。
“我们呀，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被全世界喜欢呢，是不是？”
“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老师想告诉你，审视自己是好的习惯，却不要把所有问题的原因都归咎给自己，因为世界是不同的，我们只要做到，没有打扰别人就好。”
“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两天以来，方知第一听到了陈雅然的坚定。
送陈雅然回了教室，方知把陈爸陈妈叫来了办公室，因为昨天的事情，两个人几乎一夜没睡，肉眼可见的疲倦感紧紧地包裹着两个人。原以为是望子成龙的父母，沟通起来要废点功夫，却意想外的顺利，知道事情的经过以后，两个都陷入了深深的责任中，表示不再苛责孩子。望子成龙的心终归没错，却不知道给孩子带去了那么重的心里负担。
陈妈妈抓着方知的手：“我们再也不逼她了，以前看了个什么教育理论，说打击式教育有利于树立孩子坚强的性格，再加上我和她爸爸太过于急躁，没有考虑过孩子的感受。”
“家长，我相信你们是无心的，但是作为班主任，我还是想更诚恳一点，或多或少，你们对这个孩子，是不够满意的，对吗？”
陈妈妈自责的脸上瞬时变幻万分，一直埋头的陈爸爸也抬起头来。
陈妈妈迟疑片刻，开口道：“在然然之前，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四岁的时候意外离开我们了。那个孩子，是个少见的天才，3岁的时候就会弹钢琴，数学思维也很强，我们以为，他会一直在。”说起那个最心疼的孩子，陈妈妈忍不住落了泪。
方知这回知道为什么这对父母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孩子了。
“方老师，拜托你不要告诉雅然，我们不想让她知道，我和她爸爸，总是想在她身上找那个孩子的影子，是我们对不起雅然。”
“给学校添麻烦了，是我们没处理好。”沉默良久的陈爸爸终于开了口。
方知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太多的遗憾和自责。
心结解了，大约就会好起来吧，方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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