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流水席
最后,在卢二婶的帮忙调解下,来的人都上了手,热火朝天地盖起了新房。男人们有些懂得的就跟着一起和泥锤架子,不太懂的则帮忙削竹片或者运重物,女人们有端茶倒水的,帮忙“寸”(即用手按压)瓦片的,拧草绳的,忙得热火朝天。匠造头子看到这个场景,笑着说:“大娘,原本我估算你这房子至少要两三个月,现在看看,怎么的也得省一半工夫!您老人家是个场面人呀。”
赛金花非常得意,笑着说:“大师傅,不急!我不赶时间,宁肯你活计慢着点,细着点!”
卢二婶和另外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则跟着赛金花准备豆腐饭,赛金花厨艺出了名的好,就算她不给大家送双份儿,就冲着她家的豆腐饭,人们也肯争先恐后来帮忙。原本她打算做三大桌,看看如今的架势,心里明白至少要备下八桌才够份儿。
赛金花看看厨下备着的食材,后脑勺有点儿冒汗,不过她是经过风雨见过大事的人,这点子小意外难不住她。
赛金花从兜里掏出几小块碎银,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卢二婶:“她二婶,今天来的人多,原本预备下的豆腐怕是不够,还得麻烦你和你家男人跑县里一趟,坐咱们家的骡车去!”
卢二婶理解地点点头,接过银子:“大娘,你看买多少豆腐才合适呐?”
赛金花想了想:“有多少就全都搬过来吧!顺便定下后头几天的份儿,告诉卖豆腐那家咱们这几天摆八桌的豆腐饭,他听了就心里有数!另外,若是有新鲜菜蔬,多多地买些回来!”
“行,大娘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卢二婶和她男人赶着骡车走了后,赛金花又拿出两小块碎银,请另外两个婶子去庄子上收鸡子儿和酸菜:“她五嫂,她大妗子,我这里脱不开手,还劳烦你们替我跑一趟,就近找人家收三十斤酸菜和八十个鸡子儿来。”
两个女人连连摆手:“大娘,这是怎么说的,要不了这么些,他们怕是也找不开!”
她们看得分明,赛金花拿出的两块碎银差不多都有五六钱重,酸菜和鸡子儿都是农家常见的东西,价格不高,并不需要这么多钱,恐怕一家人手里所有的现钱都找不开。
赛金花笑了:“这有什么的,大不了你们先拿着记上账,回去自家拿铜板儿结算,又劳烦你们一趟。”
赛金花说得这么客气,两个女人心里却是清清楚楚,这是赛大娘在贴补她们的脚程钱呢!本来还想客气几句,眼见着开饭在即,不能再拖了,她们才分头飞奔而去。
卢二婶和她男人回来时,厨下早就已经忙开了,冒着腾腾的白色雾气。卢二婶见赛金花舞勺弄瓢的十分热闹,也没敢呆着看热闹,赶紧趁着新鲜把一板板的豆腐搬进了厨房里,顺便在院子外头的空地上支起桌椅板凳,布置碗筷。
“饭得了,开饭啦!”
赛金花的这一声呼喊宛如天籁,几乎所有人都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迫不及待地上了桌。卢二婶她们步伐紧凑地上着菜,诱人的色香味引得众人不断地伸大拇指。
每一桌上都是五个菜,五花肉炖酸菜豆腐,青椒炒鸡蛋,大葱煎豆腐片儿,大骨萝卜汤和猪油炒时蔬。虽然看着简单,分量却是十足十的够——装菜的盆都有脸盆大小,还管添!五花肉并不是点缀的小配角,几乎要和豆腐分半壁江山,入口即化香浓软糯,一点都不腻。主食是掺了玉米碴子的二米饭,还有管够的玉米面饼子以及白面大馒头,热情丰盛得令人咋舌不已。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十分满意赞不绝口,做起工来也就更加卖力了。按照惯例,三天的豆腐饭后便是普通的饭菜,然而赛金花并没有降低标准,照旧四菜一汤丰丰盛盛。一个多月后,新宅院正式落成,赛金花放了长长一串鞭炮,笑容满面地对所有人道谢:“辛苦大家了!过几天咱们家摆流水席儿,到时候务必要赏光!”
“没的说,到时候咱们一定捧场!”
“恭喜恭喜呀!”
赛金花给匠造头子结算了剩余的工钱,待所有人都散去后,赛金花四处查看了一番,确定的确再没有其他人,方才笑着对屋子里躺着的胡莱和胡硕道:“好了,快出来吧,看看你们的新家!”
听不得她这么一声,胡莱抱起胡桃,胡硕一翻身滚下炕,三人急切地冲出了赛金花家的院子,激动地站在了真正属于他们的家门口。
青砖黑瓦,四四方方。
崭新的漆得乌黑的大门,闪亮的门环,还有大门前那一块平整而洁净的小青石板,都极大地取悦了胡桃的心灵,让她不由得想起一句老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比这个四合宅更豪奢华丽的房子她不是没见过,别的不说,光是地字街的那套格局相似的宅院就要比这个新房要高明不少,可是胡桃就是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房屋更令她觉得舒服的地方了。哪怕有些细节处不太如意,也是可以笑着忽略并容忍的,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一个可亲可爱的地方。
“别光呆呆儿的呀,进去看看!”赛金花推开了门,笑着道。
胡莱和胡硕如梦初醒一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踏进了门。
一进门便是影壁,绕过影壁才可看到三间倒座儿平房和井台子。东西厢房和正房都是上下两层,后院儿则也是两层,再添着个半层高的天台。这种格局有个土叫法叫“节节高”,寓意着日子越过越红火。
胡桃非常喜欢后院的天台,不但可以晒菜干谷子之类,还可以搭起架子,以后种点儿葡萄什么的,挺美!
新房才上了漆,需要散散味儿,这段时间也可以趁机添置些桌椅床柜之类的东西。胡莱和胡硕躲在房间里这么久本有些腰酸背痛,看到新房后顿时开心得浑身畅快,一点儿不得劲都没了。
“大娘,这些你全拿去,看着先添置吧!”胡莱一股脑把剩下的押票都给了赛金花,道:“押票用完了尽管找我来要现钱,家什活儿的价格不论,大方结实为先,顶好是能用上大几十年的。”
赛金花收了押票,笑道:“嗐,还用你交代?我心里有谱儿!”
赛金花驾着骡车上下跑,好不容易把家具等物事安排好了,却是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胡莱姐弟仨心疼她,不肯再叫她操劳流水席一事,决定去请大洼口的鲁家厨子班儿。
大洼口的鲁厨子相当有名,是世代传承的手艺,分工鲜明,效率极高。他们家不仅做的菜色非常合庄户人家胃口,还仁义厚道,既能把席面做得好吃体面,又能在看不到的地方替主人家省钱,十分经济实惠,回头客那是相当的多。若是往常,想要请大洼口的厨子至少得排半个月的队,好在现在恢复元气和财气的人家不多,故而一去请就请到了。
为了表示公道敞亮,鲁厨子向来不负责食材的采办,表示不在里头浸润一点一滴的油水,只收工钱,这一点倒是可在胡莱姐弟仨的心口上,求之不得。趁着夜色,胡莱带着胡硕和胡桃去了两趟天柱山,便把食材收集得差不多了。
因为做的是流水席,并不能预料到会来多少人,所以食材尽量要往多了的地方去筹备。鲁厨子上了年纪,见过不少想办流水席却险些出丑的人家,特特地先跑到赛金花家去查看食材的储备状况,好给他们一些隐晦而实际的建议。
不看还好,一看鲁厨子差点连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他震惊不已地用手摸了摸院子里哼哼唧唧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野猪,又摸了摸水缸里活蹦乱跳的鱼,草篓子里绑着翅膀乱扑腾的野鸡野鸭,还有堆成山许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野猪比家猪要肥壮许多,两头两百多斤的家猪足可以办葫芦庄这种地方的流水席,何况是五头这么大个儿的野猪呢?说句笑话,知道的是办庄子上的流水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犒赏三军呢!
“怎么样,鲁师傅,这些还够吧?”赛金花笑着问鲁厨子。
“使得,使得!!”鲁厨子连连点头,露出了技痒的笑容:“好些年没见过这样阔气的人家!往常准备的东西不够,我也是能省则省,好些菜色都端不出来。既然奶奶您这么舍得,我必定要做出顶体面的流水席,好叫他们吃得心服口服!”
“对!”赛金花特别喜欢心服口服这个词,正好撞到了她心中那个计划上,顿时笑得开了花:“要让他们吃得心服口服!”
在延绵不断的鞭炮声中,新宅的流水席在赛金花家前的空地上正式开席了。
所有收到双份儿的人家都带了礼品或者份子钱前来庆贺。不管是否和赛金花交好,都携老带少呼男唤女,全家齐上阵,务必要好好来吃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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