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空厢房守灵一刻

幼薇一直睁着眼睛等天亮，然后去衣橱里翻了衣裳，婉娘听到屋子里有动静，挑帘进来一看，见幼薇一身素白，倒吓了一跳，随即就想到是慈月去了的缘故，她理解幼薇喜爱慈月的心情，连她见过那么多丫鬟，都没有慈月这样性情空灵单纯可爱，可是哪有让主子给丫鬟穿孝衣的说法呢？只得上前劝说：“小娘子心意慈月会明白的，但素衣最好还是别穿，免得传到府里，倒多了不必要的闲话。”

        幼薇说：“尼姑也会说闲话？”

        婉娘想了想说：“尼姑也是人，也跟人一样都长着嘴巴，小娘子还是略注意些罢？”

        慈月从小就一个人，父母不知是谁，更没有兄长幼弟可做依靠，死了都是半夜里孤零零的去了，还是守夜的尼姑想去换烛火，这才发现慈月已经没有了气息，也不知道是该为她喜还是为她悲，喜的是不用违背意愿肮脏了自己身子做小妾，清清白白赴黄泉，而悲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顺了自己心愿，像书上一样遇个有情郎恩爱白头终老，爱情不是唯一道路，但在这个时代，女子只能希望自己嫁对郎，让以后自己生活美好些。

        抱月醒的时候婉娘低声和她说了慈月事情后就出去，等抱月梳洗后进门，幼薇已经坐在梳妆镜前看着慈月绣的荷花，婉娘已经替她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别了三朵淡淡的小花，是玉做的，一片花瓣一片玉，组成五瓣花，三朵并成一排，十分清丽。之前的幼薇喜欢色彩浓烈的发簪，能找到这样素净的，实属缘分。

        婉娘回忆说：“这三朵小花是夫人二十五岁生辰时候，府里送礼不绝，在清点礼物时候突然发现多出一个小盒子，赵管家打开查看后是女子饰物，呈给夫人，夫人见了只是淡淡一笑，接过来别在头上，没有说话，后来年幼的幼薇见这样的发簪别致好看，夫人就送给小娘子了。”

        幼薇没放在心上，站起身子说：“走吧，我想见见慈月。”

        幼薇是官家女子，又是嫡长女，身份尊贵，白鹤庵的慎思师太知道后，立即让六个尼姑过来迎接，幼薇不喜欢这么多人一起同行，感觉很奇怪。但也知道这是规矩，自己拒绝才是真正的奇怪呢。

        等到了白鹤庵门前，慎思师太已经立在那里等候，见幼薇来了，双手合十施礼：“贫尼慎思师太，见过小娘子。”

        幼薇也还礼：“上回太过匆匆，没有多和慎思师太说话，还请慎思师太不要介意。”

        慎思师太说：“小娘子慈悲为怀，不以卑贱度人，一视同仁，这实属难得，贫尼倒为慈月庆幸遇到小娘子这样的人。”

        幼薇点头：“慎思师太过奖。慈月……现在在哪里？”

        慎思师太合掌说道：“请让贫尼为施主领路。”

        白鹤庵很深，也很有历史感，幼薇见到的树大都是合抱之木，一棵树冠就可以遮住一个禅房，如今还没有抽芽。脚下的是青石板街，夜里下了小雨，石板可以印出人影，路两旁都是嫩绿的灌木丛，让庵里显得一派生机，而自己是去见已经死去的人……

        等到了一个屋子里，慎思师太停下脚步，对幼薇说：“慈月和贫尼说过几回关于施主事情，慈月提起您总是特别开心，您总是借给她书，和她说话，最近还愿意收留她……贫尼知道施主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收拾了一座空房，先将她安置在这里，至于身后事，还请小娘子来做决定。“

        幼薇点了点头：“想和慈月相处一会，还望师太给个方便。”

        慎思师太点头，说：“贫尼在后厢房等候施主。”说完施礼后便走了。

        幼薇对婉娘和抱月说：“我想和慈月单独待一会，你们帮我看好门。”

        婉娘和抱月福了身子应声是，就站远了些。

        幼薇推门而入，里面很亮堂，空气也很不错，房屋里什么也没有，正中间躺着慈月，穿着上回的嫩绿色袄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压在背下，脸色苍白消瘦，不像第一次见的时候脸颊饱满，笑颜灿烂，清脆的喊着小娘子，虽然青灰色的尼姑服，也掩盖不住初显的风华，如今就这样静静的躺着。

        幼薇走到她身边坐下，忍不住叹息：“你这样好的女孩子……我第一回见你，就想着一句诗，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也唯有芙蓉才能匹配得上你，我还想着，若是你遇见你的有情郎，我一定照着送你荷叶做的罗裙，映着你芙蓉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面，或者等七八月荷花开了，带你去看看……“

        越说越像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子寄托哀思，幼薇不再说话，她知道慈月都懂的，突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若不是你对着慈月说话，我都差点要吃醋了。”

        幼薇忙转头，见是叶痕轻轻坐在窗台，天光从他身后透过来，脸看不清，但就像神仙下凡一样，原谅幼薇词汇缺乏，描绘不出叶痕的形象，她一时怔着，半晌才说：“你来了。”

        叶痕轻轻跳下来，走到幼薇身边坐下，看了一眼慈月：“恩，昨天刚回来，今天九王给了我一天休沐，我就过来看看你。这丫鬟我见过。”

        幼薇奇道：“你见她干什么？”

        叶痕说：“上回你母亲二十五岁生辰，九王带着我应邀赴宴，你婆婆身后这个丫头长得很出挑，在侍奉你婆婆，有些达官贵人暗示想买，被你婆婆婉拒，九王和我说那是留给令尊做小妾的。“

        宋代的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婆家还是外婆？幼薇不敢多问，只得点头说：“那时候我应该**岁吧？好像没有印象。“

        叶痕看着幼薇说：“你变化有点大，我那回见你后一直没留意，到我受伤时候，虽然见你很像令堂，但那时候流血脑筋不清楚，还望您多承担些吧？”

        幼薇想笑，但见慈月躺着，这样笑终归不礼貌，低头轻轻说：“旁的话以后再说，我现在想坐一会，你什么时候走？”

        叶痕回答：“午饭是不能留了，你去见慎思师太时候，她会给你一个盒子，里面有碎银，还有一些小玩意，我在里面放了个发簪，你到时候戴上去时候，以后也就说是慈月的念想。”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发簪：“这是羊角刀，我让人做了发簪样式，你正常用，等遇到危险时候，拧一下珠花刀就会自动弹出。”

        幼薇接过来就放怀里，她现在有些矛盾，也有些责怪叶痕出现的不是时候，害的她都不知道是该陪着慈月还是陪着叶痕，何况叶痕留的时间也不能太长，一时不说话，更不想看这神奇的发簪。

        叶痕自然能看出她内心的纠结，说：“我要走了，下次来一定挑个时间多陪你。”

        幼薇还是想和他说话，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就悄悄问：“我总觉得，慈月这个名字不适合她。”

        叶痕点头：“慈月？她在府里的原名叫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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