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红月惨案
月红，雪浓。红月在大雪中，青华的夜色也变得诡异朦胧。
青华城郊，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宅邸，暗金色的大门牌匾上刻有两个镀金大字——顾府，远远望去一派钟鸣鼎食之气。
据说顾府三代前还是世代修剑的武林世家。因当代家主之女顾芙做了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家从此逐渐脱离武林，一心从政，短短数年就成为大秋王朝数一数二的豪门。
可好景不长，随着慈云皇后的早逝，顾家在朝中没了依靠开始败落，处处受到打压，如今百年过去落得个三流家族屈身青华。
当然这只是百姓眼里的顾家。
宅内现任顾家家主——顾不书。
五十来岁披一镶着暗金色流纹绲边披风，额前一条红色玛瑙方玉银制饰带。微闭着双眸，身姿向后靠在原木椅背。双手置于膝盖之上，目光沉静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生异像，恐有不祥。红光慢慢消逝，月亮也变回了清澈的样子。
“爹爹！娘亲喊您吃饭了。”一声娇喝，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挂在门槛上笑着。颈间带着黑黝黝的长命锁，面容精致长得白白胖胖的。
“老爷，吃饭吧。夫人小姐们都等着呐。”后面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将自家少爷扶起。
顾不书点了点头一把抱过顾春生举过头顶，双眼含笑。
老来得子，顾不书对这个小儿子可谓是宠爱至极，“吃饭咯，小春生要吃饭咯。”
顾不书抱着顾春生摇摇晃晃向饭厅走去，暂时忘却了俗世的烦忧之事。
只是房梁上闪过的一缕白光，显得格外刺眼。
……
饭桌上顾家齐聚一堂。
“老爷，这是大夫人亲自给你炖的鸡汤，你多吃些。老爷，这是城口老章现捕的鲢鱼，吃啊！吃啊！”
几位夫人纷纷给顾不书夹菜，顾不书却头也不抬，一股劲的喂小春生，:“别理会我，你们自己吃。小春生来，吃个鸡爪爪，把你大娘的私房钱都抓过来。”
“爹，也没见你当年这样宠我！哼！”二女儿顾舒桃叶眉尖，生得一副美人骨子。
“二小姐，当年可是骑在老爷脖子上的人，连大小姐都没这待遇。”贴身丫鬟说道。
“臭阿莲！有你这样拆主子台的丫头吗？”顾舒娇斥道。
”哈哈哈哈！”惹得顾家众人一阵哄笑。
“老爷你就宠着春生吧，以后准变成大胖子。”大夫人话音未落。
嘭！嘭！嘭！
三声异响。打破了和谐的饭局。
房梁上跳下来十个手持刀兵仅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将顾不书等人团团围住。白光夹着烛火划过，伺候在周围的十来个仆人丫鬟应声倒地再无生息。
血腥的味道袭面而来。
“啊啊啊！阿莲！阿珂！”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顾府！你们怎么进来的？”大夫人惊慌失措地问道。
“就这样进来的，夫人小姐不必惊慌？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顾大人，七绝剑云峰可曾见过？”为首的黑衣男子挥刀架在二夫人头上，眯着眼睛威胁道。
坐在首位的顾不书听到云峰二字，瞳孔微缩，:“你们是什么人？我顾家早已从仕多年，与江湖断了来往，并不认识什么七绝剑。”
“我们是谁顾大人就不用知道了，说出七绝剑云峰的下落，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顾不书满心疑惑，这么大的动静，顾家隐卫为什么还没来，难道……
起初以为黑衣人冲着自家的顾华剑谱来的，直到黑衣人问起云峰。
云峰到底做了什么？
前几天云峰夜里匆匆而来，受了很严重的伤，要了些吃食趁着夜色又匆匆就走了也没说什么。
顾不书余光瞟向旁边贡台上的利剑，面露惧色如同被吓到一般，惊慌地向后退去。
“老爷……老爷。”
一滴鲜血从刀尖滑落，二夫人脸色煞白，颈子上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线。
“你快放了我夫人。前几天云峰确实来过，不过吃了些酒食便匆匆走了，不知去向！”
在兄弟和妻女之间，顾不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因为他真的不知道云峰到底做了什么，云峰却为他带来了无妄之灾。
“那只好劳烦二夫人下去问问了！”黑衣老大阴阳怪气道。
顾不书退到贡台，伸手抽出台上宝剑，剑刃直直刺向黑衣人。
黑衣老大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过剑尖反手逆挥，一刀将二夫人拦腰斩杀。
二夫人被砍成两半，眸子死死盯着顾不书，死相惨烈血肉模糊。
“徽雨！”
“娘亲！”
在顾家妻妾的哭喊中，一瞬间十多柄刀刃纷纷架在顾家妻妾头上。黑衣大哥一脚便把饭桌踢成两半，“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唰！唰！唰！
惨叫连连，饭桌周围顾家妻妾满身鲜血倒成一片。顾不书红着双眼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反应，全家十几口便倒在了血泊中，只剩下身旁早已吓晕的顾春生母子俩。
“再问你最后一次，云峰在哪里？”
“你们！你们！好，你过来我说与你便是。”顾不书怒极反笑。
“好，你可以说了”
黑衣老大谨慎地靠近，在顾不书数步在停下。
顾不书左手持剑，右手缓缓伸入怀中掏出一块漆黑的东西往前一丢，是一枚江湖常见的追风镖。
咻！
黑衣大哥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措手不及，连忙挥舞起刀向飞镖砍去。“啪”的一声追风镖被砍歪贴着黑衣人的脸划出一道血痕，嵌入身后房柱。
顾不书周身紧接着爆发出一股灵力波动，剑尖萦绕着一团淡蓝色光晕。
“你找死！你！你竟然是名修行者！。”黑衣大哥面部乌青，口齿模糊，激动地说道。
显然刚刚的追风镖有毒。
“大哥，没事吧。贼子竟敢伤我大哥！”老二上前赶忙扶住大哥。
“顾大人居然是修士，确实让我等意外的，不过看你灵力波动应该没有突破聚气吧。你觉得你那稀薄的灵力能杀死武尊吗？”
“顾家老小皆已命丧你刀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修士可吸灵入体炼气化力，运用灵力攻击防御，隔空控物等手段。武者便是炼气锻体，将身体淬炼到极致。选择修武的人往往是灵根毁坏或资质过差，无法壮大气海。
正常情况下，炼气期以下的修士是很难战胜武者的，更别说武尊了。
武尊无一不是将人体淬炼至先天圆满，可拳震山岳腿碎金石。聚气期灵修灵力稀薄，甚至无法支撑修士完整的释放功法。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僵持，顾不书不过是个聚气期灵修罢了，就场上十余人都对付不了，甚至有一个武道尊者，黑衣武尊身受標毒，嗑了几粒药丸正在运气调息。
不过黑衣武尊并不准备再等，一个眼神，其余黑衣人齐齐出手。
顾不书灵力虽弱，但顾家好歹以前也是剑修大家，依仗着祖辈留下了的顾家剑术，苦苦支撑。
刀剑无影，顾不书顾不得迎面而来的刀兵，连续斩出两段剑气，堪堪避开杀招，鎏金披风早已破碎一地。
回头看一眼昏迷的妻儿，顾不书眼神逐渐坚定。
身上爆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连同整个人都散发着蓝色的光芒。
“炼气期，什么？”黑衣武尊神色肃穆，有些吃惊。
“速度聚阵，顾不书用秘法强提修为，支持不了多久。”在黑衣武尊的指挥下，十余人迅速抱团成圈。
“就让你见识下真正的顾家剑法吧！”蓝色的灵力游走于筋脉，顾不书身上的伤痕极快地愈合。
“顾华·雨夜画山”
稀薄的灵力从剑身喷涌而出，随着剑端的舞动，勾勒出五座悬浮的虚幻山峰将众人笼罩其中，头顶如雨般的水剑落下。
“这，不可能。聚气期怎么……”黑衣武尊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不书。
黑衣人挥刀挡剑，可如雨般密集的水剑怎么挡的下。
一会儿功夫黑色的夜行服衣出现无数如针大小的裂口，血液滴滴从中流出。除了武尊，其余黑衣人皆是跪倒在地奄奄一息。
“这不是顾华剑法？这是什么剑法？”黑衣武尊面色如纸。他怎么也想不通聚气期的顾不书怎么能施展如此强大的灵法？
即便是炼气期三转以下的修士，都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重伤武尊，唯一的可能就是顾不书刚刚施展的剑法。
顾家？真的只是一个落魄的武林世家吗！
顾不书同样面色苍白，额头布满汗滴，他坚持不了多久了。等到招破之时便是他魂归之时。
成也顾华，败也顾华。
三百年前顾芙以一剑画山，雨夜如芙名动江湖。恰巧救了微服游历的三太子成为了太子妃，后来三太子即位，顾芙被封为慈云皇后。
正是这一段玉剑仙子与大秋三太子的情缘，让后来的顾家位极人臣。
不过顾氏的崛起不过一时得利罢了。随着慈云皇后早逝，短短百余年，顾氏被打压的退居青华郊外，不过还算上钟鸣鼎盛之族。
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顾家将朝堂得罪了个遍，仕途之路堵死。现任家主顾不书暗中联络曾经江湖故友，妄图重回江湖。可惜树倒猢狲散，除了少年结拜的云峰。便是要想故人帮，还得酒换酒来茶换茶。
“开口就要顾华剑谱，呸…”众人皆以为顾华剑谱只是普通的江湖秘籍，其实是顾家祖宗所传承下来的修真功法。只是人丁凋零，除了家主，顾家已经很久没人能修炼其法，渐渐沦为俗世的江湖世家，用着一两招改良的顾华剑法行走江湖。
“顾家主你好像也撑不住了吧，何必如此啦，一会儿老子便送你一家三口上路。”黑衣武尊道。
顾不书沉默不语，脸上露出晦意不明的笑容。
“可能你做不到了。”顾不书身上狂暴的灵力疯狂聚集。
炼气期一转！
在巨大的压力下，顾不书关键时候突破了。
将破镜的灵力全部注入剑身，掷向空中。
“散华·破雨裁虹”
随着狂暴灵力的注入，剑雨越下越大，一道雨幕升起若隐若现。空气中水属性灵力暴增，剑阵上方竟出现了一道彩虹。
“不！”
“大哥，撤吧！啊！”
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闯出雨幕。在触碰到雨幕的瞬间就如火中之草化为血水。
“七弟！”
“老七！”
“那又怎么样呢！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不过还是留下陪我吧。”
“嘭！”凝实的雨幕骤然炸开，水雾布满房间。
一道幽蓝的剑气自雪夜半空斩来，一瞬间便在顾不书的颈上留下一条若隐若现的剑痕。
“顾氏好像好像不简单啊，小小的俗世家族竟有二十来个修士，这剑法不俗啊。起码得有玄阶高级。”一个身披金色长袍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凭空出现，右手轻挥。
水雾散开剑招破解，一个金黄的灵力罩子出现眼前。
黑衣人发现狐狸男子齐齐跪下。
金黄灵力释放，压着一众黑衣男子匍匐在地。
“大人……”
“废物。”
“……”
“金丹期！”
顾不书看到剑气的那一刻，便知道隐卫为什么到现在还未出现，心绪就此断掉了，头颅随着剑痕处滑落。
“打扫了处理干净，顺便找找顾家的剑谱，然后金羽集合。”
狐狸男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黑衣人听命，上前给了已经吓晕的大夫人和顾春生一人两刀。将顾府翻了个底朝天，未有收获便也离去。
……
月半，细雪飘零。月辉中顾家尘埃落定，浓厚的血腥味飘散数里。
月光中一道消瘦身影缓缓走进顾府，径直走到顾不书的身体旁摸索着，一声酒嗝:“这剑痕怕是金丹修士才能挥出，满门皆斩。青华顾氏到底做了什么引来这灭门之灾。”
“嗯？妙玄斩月？”顾不书颈部的剑痕在月光下散发出白光。
曾几何时极度辉煌的顾氏也化作尘埃了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也比朝堂自在的多。
一道微弱的呻吟打断了男子的思绪，大夫人怀里身中两刀的顾春生竟还活着。只是也危在旦夕，微薄的呼吸好似下一刻就会断掉。
男子轻轻抱起大夫人怀里的顾春生，仔细看了看。颈间那长生锁帮顾春生挡了两刀，不过还是砍伤了腹部，“还有的救，救你一命，带回给秋儿做个伴。”
趁着月色而来，趁着月色而归。男子消失在了大雪里。
秋正三十三年，青华城红月惨案，曾钟鸣鼎食的大秋顾氏也消失在了月色里。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顾春生，多了一个红雪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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