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很好,我不好
第二天晌午,江苇尘果然如约,去镇上买了几个大西瓜和一些麻线,她撺掇着荣渊去干家务,自己还去买了些花和花种,以及午饭要吃的菜和肉。
她们的房子座落于一个小山包上,山的一侧是一片巨大的湖,另一侧沿小路一直走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小镇的市集。
早上湖边有草集,卖鱼郎和卖鱼郎的妻子们自发聚集起来,卖水产和鲜鱼。中午小镇有市集,江苇尘就去镇里买东西。
当小径上的花树被正午的太阳照出歪斜的影子的时候,江苇尘才不紧不慢的从那小路回来,到了自家院门前,荣渊正在院子里挖坑埋她早上买的花。
他明明可以用法术,却执拗着要用自己的双手。
江苇尘和他招呼了一声,就在院里石榴树下的石桌下编放西瓜的网兜——她也被荣渊感染了。
小院本来就栽种了几颗百年生的石榴和杏花树,密密匝匝,四方围墙透不进一点阳光,江苇尘指挥荣渊砍伐去了盲目生长的巨大枝条,换来了一个清爽的园子。
网兜做好了,西瓜放进去,扔进井里,待到午睡后醒来就可以吃了。
江苇尘在厨房将一堆卤料下大锅,然后闷上一只全的土鸡。又看了看另起的一个小锅,切成四方小块的猪肉吸饱了汁水,丰腴颤动。
菜都全了只待时间。
从窗户那望过去,正好看见院子里栽花的荣渊停止了手里动作,长身玉立,用指甲去触一只绕他飞舞的几只蝴蝶,他用的是掌心伤口未好全的左手,血气还未散去。
蝴蝶还没停在他指尖就停止了飞舞,瘫软在他的掌心,折翼了。
荣渊一惊,一副受打击的模样,忙甩开蝴蝶,蝴蝶落到花丛里,又笨拙的复飞起来。
他呆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掌,就要割开自己的手掌拿地上的花作试验。
“荣渊,”江苇尘叫住了他。
少女端着一个木制水盆站在夏季的日光下,百年的石榴树花开似火。
“仙仙,”他发出像是啜泣的叹息,不安定的心跳平静了下来,“你刚刚看见了……”
仅仅是他身上的血腥气就差点毒死一只蝴蝶……他后知后觉抿嘴,他怕仙仙因此害怕他。
“没有啊,我刚刚在打水给你洗手啊。”江苇尘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默默叹息,看来信任得慢慢才能培养。
“洗手?”荣渊疑惑的重复道,江苇尘拍他肩膀让他蹲下,他乖乖蹲下,高大的一个瘦削少年缩成小小的一团。
“啊,好乖好乖,”江苇尘笑得一脸慈祥,抓住他的手往盛满水的木盆里放。
细碎的日光在盆里晃呀晃,江苇尘心想,要是荣渊心智正常,她哪里能有这样的机会。
荣渊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肉很少,象牙色的肤色,指甲盖是好看的粉色。江苇尘将上面的泥土都细细的用水洗去了。
冰凉的井水和她嫩乎乎的手掌捏着,不仅手痒,心上更是像有片羽毛若有似无的撩拨。
荣渊低低笑出声:“好肥。”他是指江苇尘的脸颊,从他的视线看过去,江苇尘半个侧脸鼓起来。她哪里都没肉,腰更是细得夸张,每一次穿要束几次腰的男装,荣渊就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唯独脸颊肉多,一吃饭就鼓得像仓鼠,对,还有额头上的胎毛和脸上浅色的小细毛,怎么看她的脸都像桃子。
很快他的笑容就停住了。
江苇尘抬头严肃的看着他,“你,神智恢复了多少?”她不认为那个爱哭的神智混乱的荣渊会用这种语气。
“什么意思?”荣渊用她记忆里的愉快语调,尾音上挑,像有一朵一朵桃花盛开在他眼底。
他似乎对自己的神志混沌没有意识到。
荣渊眼瞳一瞬间颤动了一下,视线向下,发现自己的手被江苇尘按在水盆里,不可置信的呆了一下,然后绯红从耳根蹿上脸颊,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呢?”
他们十指交缠,对很少与人肢体接触的荣渊来说刺激不小。
但他舍不得放开。
江苇尘探究他脸上表情像是要分析他的神智恢复了几成,翘着嘴角道:“干什么?害羞了?我还亲你嘴了呢~”她边说边朝荣渊压去,却并无动作,只紧紧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荣渊这一下神志清楚毫无预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荣渊怎么可能记不到,冰凉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接触到他的,带来炽热的错觉,分离后还散不去柔软感触,像烙印在他灵魂里。
馥郁芬芳的少女气息,比他为数不多的旖旎梦境都更加真实。
荣渊只做过几次那样的梦境,每一次都因为江苇尘,被她牵手,看见她宽大外衣下被束缚得紧绷的细腰和不小心外露的锁骨,看见她的笑容……梦里她就是这般大胆热烈,缠人得要命,带来驱散不去的燥意和后半夜的无眠与难以言说的羞耻。
“饶了我吧,”荣渊捂住半张脸,只露出水光潋滟的眼睛小声嘀咕,“我要快一点醒过来……”
他当这是梦?江苇尘哭笑不得。
“这不是梦,荣渊,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们时间不多,需要去查明广璃的死因……”江苇尘用试探的语气边说边准备向后撤。
荣渊随时可能会失控,可据她这几天的观察可得,妖化的荣渊意外的无害,情绪很稳定,反而是未妖化的,尚未知他的情绪情况。
荣渊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莫名有种脆弱的感觉。
江苇尘没忍住,轻轻吻上他交叠着的遮住脸的手指,问他:“想起来了吗?”
“我杀了师父……”少年的音色像是断续的玉石撞击声,过凉水的薄荷里拉出嘶哑的弦音,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带着不可置信的反问。
“师父死了?被……我……被我杀的?”荣渊完全失神了,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全是鲜血,他睁着全红的眼眶,眼泪掉落得无知无觉,一连串的往下掉。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剑刃割破胸膛,像是轻易割破了华贵的丝帛。
师父的头依在他肩膀上,嘴角的鲜血黏在他肩上的头发。
“你看,你最后还不是害死了你的师父,你谁都保护不了,您身边的人会一个个被你害死。”
那声音萦绕耳畔,驱散不去。
“江苇尘,”荣渊抬起头来,他将自己弯曲成团,问她,“师父死了吗?”
江苇尘学他,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他的脸颊,道:“对,你不是记得吗?但是,掌门说了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所以我现在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渊想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额头撞到地上,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问什么,为什么要我想起来,为什么要逼我”荣渊嘶吼,漆黑的尖角顶破额头上的皮肉,黑色的血管在他白皙的皮肤下鼓动,肩胛骨处的皮肉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走开,不要靠近我,会杀了你的……”荣渊的语气里透着沉重的疲惫,巨大的白色骨头刺穿肩胛骨,缓慢在她面前展开,像是巨大的蝙蝠翅膀。
喷射的鲜血有些溅到江苇尘的脸上。
“你说,我这样的怪物,有活下去的必要吗?”他自言自语。
江苇尘在他面前,严肃的跪着,开口道:“当然有必要,上一次,你妖化伤人,是李思伤害你在先,你并没有伤害人的想法。”
“今天,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想要伤害就随你便吧。”
“你知道我什么?”荣渊怒吼着抬起头来,捏着她的肩膀,尖角顶破流出的鲜血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我杀了我的师父,我是白眼狼,怪物,贱种,我还杀死了我的母亲,我和我那个被剁成肉酱的父亲一样,都该死!”
他捏着江苇尘的力气很大,几乎把她骨头捏碎。
“那你是在逃避吗?”江苇尘冷静的问他,“广璃的死一定另有隐情,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坦白你那天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在我面前撒气,这件事情和你的出生过往没有一点关系!就算你弑母,白眼狼,该下地狱,万劫不复……因果报应我也决定要和你一起承担。”她捏着他的脸,力道也很大,石榴树上的红花簌簌往下掉。
刚才还晴天万里,如今却乌云密布,没有一点阳光。
荣渊呆呆看着她,嘴唇苍白,脸上沾着血迹像是风中一朵白描的海棠。
“我认识的荣渊绝对不如你口里的那么不堪,”江苇尘缓缓道,“全天阙派人都知道,他尊师重道,可以因为担心师父身体在冷殿外跪一个月,他惩恶扬善,一柄千斤重的废剑可以斩开阴阳……我一介平庸凡人,得他两眼相看,撑到如今。他这般好的人,却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成了只醉于痛楚,麻木的怪物,你觉得公平还是不公平?”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荣渊惨然道。
“那你看我,我好吗?”眼前的少女扳正他的头,让他眼里只有一个她。
“好。”荣渊目光灼灼,毫不犹豫点头。
“你信我的话吗?”
“信。”
“那你知道,我被人推下万人冢,受尽焚魂之苦时,如若不是你荣渊那般的好,我根本不能够抵御得了!”她道。
荣渊呆呆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谎言的迹象,然后他闭上眼让透明的眼泪流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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