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房间里的交易
秋桐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门走了进去,看到秋桐正托着腮呆呆地出神地看着电脑屏幕发呆,眼神里带着她在人前极少显示出的惆怅和忧郁,还有些许酸楚和悲凉。
我的心一沉,秋桐看电脑屏幕干嘛,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如此表情?
看到我进来,秋桐身体微微一颤,迅速恢复了常态,右手握住鼠标操作了几下,然后看着我,微微一笑:“易克,有事吗?”
我走到秋桐办公桌面前,站在她对面,说:“秋总,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星海都市报的办公室主任受他们总编辑的委托,邀请我晚上出去吃饭……”
“哦……”秋桐眼皮一跳,看着我。
我说:“我来征求你的意见,去还是不去!”
秋桐说:“哦……你怎么给人家回复的?”
我说:“我答应了!”
秋桐噗嗤笑了:“你都答应了还问我干吗?”
我说:“答应归答应,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秋桐说:“既然答应了,那自然还是去哦,人家邀请你吃饭,这是你的个人事情,没必要征求我的意见吧?”
我说:“但是对方的身份特殊,我还是要先和你说的……”
秋桐抿嘴一笑:“那就去吧!”
我说:“不知对方邀请我吃饭,是何目的?”
秋桐说:“你说呢?”
我说:“我猜不透,问问你!”
秋桐眼珠子一转,狡黠地看着我:“你是真没猜到呢还是给我玩花样?”
我忙说:“我不敢给你玩花样,我猜了个大半,不敢确定……”
秋桐说:“那我估计你基本猜对了,他们和你以你以前不熟悉吧?”
“是的,从来没打过交道!”我说。
“那就是了,他们邀请你吃饭,肯定是带有目的的,无非是想邀请你加盟呗!”秋桐轻松地说。
我说:“那你还同意我去?”
秋桐说:“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的哦……”
我说:“你不担心我……”
“担心你什么?”秋桐笑嘻嘻地看着我。
“担心我跑了?被那边的高官厚禄拉走了!”我说。
秋桐说:“呵呵……不担心!”
“为什么?”
秋桐说:“一来,基于我对你初步的人品和性格的了解,我知道,高官厚禄是打动不了你的,这一点,你很难得……二来,你要是有二心,就不会来告诉我这件事了……三来,你要是真的有想走的想法,我担心也没有用啊,呵呵……”
秋桐说的很在理,我点了点头:“那我晚上就去赴宴了……”
“嗯……好,吃好喝好!”秋桐说:“免费的晚宴,不吃白不吃!在星海这么多家生活类报纸中,星海都市报是星海晚报最强劲的对手,他们的很多做法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你去和他们接触,也许能学到不少好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
“他们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很准确……”秋桐这时沉吟了一下,说:“集团内部知道这方案是你亲手操作的人都寥寥无几,他们却这么快就打探地这么清楚,看来,他们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我于是说了那天下午下班后见到曹丽进复印店的事情,当然我没说我是专门跟踪曹丽的,只是说偶尔遇见。
秋桐听了,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嗯……这事你知道就行,除了我,谁也不要告诉……”
我知道秋桐这么说是为了我好,在保护我,就点了点头:“嗯……我只和你说的,没和别人说。”
“集团内部的人际关系相当复杂,人事斗争非常激烈,看起来一派祥和团结,但是,暗斗是你死我活残酷无情的,高层领导之间、中层干部之间、基层同事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都在斗个无休无止……”秋桐叹了口气:“国企和官场就是这样啊,没有人真正会关心集体的利益,没有人会关心群众的死活,即使关心,也是出于自己政绩的需要,出于自己往上爬的需要……”
我说:“但是,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秋桐说:“你就这么高看我?”
我点点头:“是的!”
“呵呵……我真的有那么高尚吗?”秋桐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啊,也是有私心的,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哦……”
“我确信你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再次说。
“呵呵……”秋桐笑着,对我说:“易克,你记住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是,在表面上,你是不能太超出于你所处的圈子的,在心里你可以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但是,在圈子里,在表面上,还是要随大流……”
我点点头:“嗯……我明白!”
秋桐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说:“易克,这次你回来,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工作生活地快乐开心,希望你珍惜自己的大好年华,以一种坚定执着的心态,即使不为别人,为自己也要努力干出一番事业来……”
我说:“嗯……我会的!”
秋桐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发怔,用喃喃的语气说:“比如快乐,你不快乐,谁会同情你的悲伤?比如坚强,你不坚强,谁会怜悯你的懦弱?比如努力,你不努力,谁会陪你原地停留?比如珍惜,你不珍惜,谁会和你挥霍青春?比如执着,你不执着,谁会与你共进退……”
秋桐的话让我的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那消逝依旧却依然在我心里刻骨难忘的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离开亦客很久了,易克却依然和秋桐在一起。虚拟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难道真的可以超越现实?
我懵懂地想着,心潮翻涌……
正在这时,秋桐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秋桐打开手机看了下,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我说:“呵呵……易克,你的哥们海峰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这家伙,貌似做事很执着啊……”
我的心里一颤,知道这必定是海峰发给秋桐的短信,虽然我不知道海峰短信的内容,但是从秋桐的话里可以判断出,海峰最近一定在对秋桐进行狂轰乱炸地追求,对秋桐展开了紧锣密鼓地感情攻势。
我心里有些发涩,对秋桐说:“秋总,你觉得海峰人咋样?”
秋桐说:“我觉得呀,海峰是个很不错的人,年轻有为,有理想,有追求,有事业,有奋斗,人生态度很积极向上,性格很爽朗,讲话很风趣幽默……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对,是的!”
“其实,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俩能做哥们,我觉得也是你们的相同特点决定的,”秋桐继续说:“海峰的这些特点,在你身上同样也体现出来了,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我依稀能感觉地出,而且,和海峰相比,你似乎性格更加沉稳,思想更加深邃,内心世界更加强大,虽然你现在干地不如他出色……”
秋桐的话让我觉得很中听。
“易克,我觉得,现在,我们不仅仅是同事,是上下级,还是朋友,”秋桐继续说:“抛开你对我的相救之恩,抛开我们的工作关系,单纯从朋友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包括海峰,大家都可以做好朋友,你说是不是?”
“嗯……是!”
“当然,我说的朋友,是指那种纯正意义上的朋友,不掺杂其他的任何内容!”秋桐又补充了一句,似乎在暗示她对我特别是对海峰的态度。
我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从秋桐办公室回来,我开始安排明天第二次有奖读报刮刮卡的发放事宜,打开抽屉,拿出一等奖和二等奖的刮刮卡,掺到了那四万个末等奖刮刮卡里面去。
放进去后,一整理盒子,我自己立马也找不出那一二等奖的卡片在何处了。
这时,曹腾回来了,站在旁边看,边说:“呵呵……是准备明天用的刮刮卡?”
我点了点头:“嗯……是的!”
“大奖都放进去了?”曹腾弯腰伸手摆弄着那些刮刮卡说。
“是的,刚放进去!”我说。
“在哪儿?”曹腾问我。
“在这里面啊,看外观,我也找不到了,除非一张张刮开看!”我说。
“哦……我估计社会上很多商家举办的大奖也是这么弄的吧,这一二等奖的刮刮卡只要一进去,谁也不好找了……”曹腾说:“不过,那些举办大奖的要是把大奖留给自己,也是很容易操作的哦,只要把卡片送给自己的朋友或者熟人,到时候冒充顾客去领奖就行了……”
曹腾似乎话里有话,我看了一眼曹腾:“曹兄此话何意呢?”
曹腾笑着:“呵呵……我是说那些社会上的舞弊分子啊,当然不是说我们……易兄,千万别想多了……”
我想了想,拿出剩余的装有一二等奖的信封递给曹腾:“要不这样吧,曹兄,剩下的几次活动,你来操作吧,这是大奖的刮刮卡……”
曹腾忙摆手:“哎——易兄,万万使不得,千万别啊,你实在是想多了……我对易兄的人品,那是一万个放心和高看的……”
我看了曹腾一样,将信封放回了抽屉。妈的,不就是一个笔记本电脑和电动车吗,你以为老子稀罕这个。我心里有些鄙夷嘲笑曹腾的龌龊。
刚从秋桐办公室出来大好的心情被曹腾这个小贱人给破坏了。
下班后,我打车直接去皇冠大酒店,路上,接到了海珠的电话。
“哥——”海珠拖长了声音撒娇一般地叫着。
“呵呵……海珠啊,心情不错哦,在干嘛呢?”我说。
“刚落地啊,落地就开机哦!”海珠说。
“哦……在哪儿落地呢?”我说。
“宁州哇——”海珠说:“哥,海峰哥前几天去宁州见到秋桐姐姐了是不?”
我说:“是啊!”
“哇咔咔——海峰哥哥被秋桐姐姐迷住了哇——”海珠说:“回来后在我面前赞不绝口,夸得那个好啊,嘻嘻……海峰哥说要追求秋桐姐姐,让秋桐姐姐给我做嫂子呢……我也好喜欢秋桐姐姐啊,哎——要是秋桐姐姐真的能做我嫂子,多好啊,哎——不过,人家秋桐姐姐有男朋友了哦,我告诉我我哥了,他却说没关系,说只要秋桐姐姐没结婚他就有这个权力,我看他这几天都快成花痴了……真拿他没办法……”
我干笑几声:“呵呵……”
“不过我觉得海峰哥说的也有道理啊,呵呵……再说了,秋桐那个男朋友,我对他一点印象都不好,看了就难受,还真不如让秋桐和我海峰哥哥好呢……”海珠又说:“只是,不知道秋桐对海峰的印象咋样啊,有没有这个意思啊……”
我无语,这兄妹俩都看上秋桐了。
“我想啊,你见到秋桐的机会多,关系熟,没事你可以多试探下她的心思,或者,在秋桐面前多说说海峰哥的好话,帮助促成一下,也算是个美事哦……”海珠说:“一想到秋桐要嫁给那个粗野的家伙,我心里就那个别扭啊,我怎么看他俩都不合适,嘻嘻……干脆,把他俩拆散了算了……”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海珠的话:“好了,丫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看你对这事热的像裤套似的,这事主动权在人家秋桐,别人再操心也白搭,我看,你也不要多掺和这事了……”
海珠嘿嘿笑了一会儿,又说:“哥,我想你了!”
“嗯……”
“明天我看你哈!”海珠说:“明天我飞上午的航班,下午和晚上都没事……”
“嗯……好!”我说。
“还想吃年糕不?”海珠说。
“想!”
“那好,明天我带刚出炉的给你,这回我放在保温盒里,保证到了星海你吃到热乎乎的年糕!”海珠说。
“呵呵……好的!”我来了食欲。
“那明天见哦……”海珠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到了皇冠大酒店,我刚进大厅,就听见总服务台有人喊我:“喂——那个小伙,过来下!”
我一愣,循声看去,正好看见了小亲茹,正趴在柜台上冲我咧嘴笑。
我走过去:“呵呵……小亲茹,你果然来星海了!”
“当然哦,哈哈哈……”小亲茹看见我,显得格外兴奋,说:“我们这酒店一开业我就调来了,早就想找你的,只是最近太忙,除了上班就是集训开会,一直没空,今天你自投罗网来了……来干嘛的?”
“吃饭!”我说:“有个酒场!”
“哦……易老板厉害啊,整天出入星级酒店赶酒场,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没带个美女客户过来?”小亲茹带着挖苦的口气对我说。
我笑了:“没啊,要不,你跟我上去吃饭,做我的美女秘书?”
“哈……有这贼心没这贼胆,档次不够,级别太低,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是不是?”小亲茹自嘲地说。
说话间,我无意中朝大厅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伍德和地下皇者一起走了进来,伍德披着黑色风衣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地下皇者紧随其后。
在我看见伍德的时候,伍德也正好往我这方向看,看到了我。
伍德似乎认出了我,径直向我走来。
我无法躲避了,就看着伍德走过来。
伍德走到我跟前,脸上带着微笑,看看我,又看看小亲茹。小亲茹知道我来了熟人,忙低头忙乎自己的事情。
这时,地下皇者也跟了过来,趴在柜台上,看了我几眼,然后看着小亲茹……
我主动和伍德他们打招呼:“大将军好,黄者好!”
伍德冲我微微点点头,地下皇者也暂时收回看小亲茹的目光,冲我笑了下,然后又继续打量着小亲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易克吧?”伍德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是极富磁性,同时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是的!”我点点头。
“不在李老板那边干了?”伍德说。
“是的!”我又点头。
“在李老板未婚妻那边做事情?”伍德继续说。
“嗯……”
伍德笑起来:“好嘛,还都是和自己人在一起嘛……不错,好好干!”
我没有说话。
这时,伍德看着正在那边忙碌的小亲茹对我说:“这位小姑娘是你的……”
“一个熟人,朋友!”我说。
“哦……”伍德又看了小亲茹几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我:“你来这里是……”
“吃饭的,有个酒场!”
“哦……”伍德点点头,又看了我几眼,眼神有些让我捉摸不定,然后点点头转身离去,径直去了电梯口。
地下皇者冲我笑笑,又看了看小亲茹,也跟随而去。
目送他们进了电梯,小亲茹又过来了:“喂,易老板,你和他们认识?”
“嗯……”我点点头。
“这二位可是这里的常客……长期包房的……有钱银啊!”小亲茹带着羡慕的口气说。
“哦……”我看着小亲茹:“他们在这里长期包房住的?”
“是啊,酒店刚一开业就住进来了,包了一个标间,一个套间,一包就是半年的,财大气粗,”小亲茹说:“不知这二位是做什么生意的,竟然如此阔绰……那个大老板一般不说话,有事都是跟在后面的那个人来办理,那个人叫黄者,做事很大方,经常给服务员小费,有一次还悄悄送给我一盒进口的巧克力……嘿嘿……”
听小亲茹的口气,她对地下皇者似乎还挺有好感。
看看时间快到了,我没和小亲茹多谈,直接去了三楼餐厅,去了办公室主任告诉我的那个单间。
一进门,看到了两个中年男人,年龄稍大一点的坐在中间,无疑就是星海都市报的总编辑,另一个年轻点的当然就是办公室主任了。
办公室主任带着春天一般的热情和笑脸迎上来,主动伸出双手:“你就是易克吧?”
我也伸出双手和他握手:“是啊,我就是,您想必就是主任了!”
“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们的总编辑!”办公室主任转身给我介绍。
总编辑微笑了下,站起来伸出右手,我忙继续用双手握住总编辑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充分表达出我对他的仰慕和尊敬:“总编辑好,领导好!”
总编辑呵呵笑了,神情很友善,握住我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说:“小易啊,不要客气,来,坐吧,坐我旁边!”
于是,我坐在总编辑旁边,办公室主任忙着去招呼服务员上酒上菜。
总编辑很亲切地和我拉家常,问我是哪里人,多大了,家里几口人,成家了没有……问得很关怀,就差问我孩子有没有上大学家里有几亩地了。
我胡诌八扯敷衍着他,边暗暗提醒自己要镇静,不要被糖衣炮弹打中。
等酒菜上齐了,总编辑举起酒杯对我说:“小易,最近星海晚报发行力度很大,可以说是在星海报界引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震,我在报社兼着社长,对发行一向很重视,此次零售风暴自然也让我倍加关注,一打听,原来是你做的方案,于是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今天一见面,才知道小易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真是后生可畏啊,来,小易,要想好,大敬小,我先敬你一杯酒,为我们初次相识……”
我忙端起酒杯:“承让,承让,不敢当,还是我敬您吧!”
于是,我们碰杯,大家都一饮而尽。
总编辑虽然看起来文绉绉的,但是喝起酒来很豪爽,在南方喝酒,这么豪爽的人不多,在北方,却是常见。
接着,办公室主任又和我喝酒。
大家边喝边随意交谈。
从他们有意无意的交谈内容中,我了解到星海都市报原来是隶属于省级党报报业集团的一家子报,是省报业集团在星海的势力延伸,这位总编辑兼社长是省报业集团聘任的,身份不是报业集团那种属于体制内的带有级别干部,不然,按照级别,他要是属于体制内的人,至少也应该是正处级干部。不光这位总编辑是聘任制人员,整个星海都市报的人员,都是聘任制,在他们那里,管理体制很活,没有什么正式人员和临时工的区别,都是一样身份的员工,由总编辑负责聘任使用。因为背后有省级报业集团的强大财力和政策支持做后盾,星海都市报的发展很迅猛,虽然创立时间比星海晚报晚了很多,但是那势头很咄咄逼人,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我们都市报在星海发展的发展目标,是立足星海,辐射整个半岛,打造星海第一生活类报纸,”办公室主任说:“我们的用人机制是相当灵活的,管理体制也很先进,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在星海,没有哪家同类报社能比我们的管理更先进,没有哪家报社员工的收入比我们更丰厚……”
我点头附和着:“嗯……不错!厉害!”
总编辑插进话来:“我实施的就是人才战略,办报、发行、广告三驾马车齐头并进,办报是根本,发行是基础,广告是保证……我们是广纳人才,只要是人才,我们都接收,并且都会重用……”
总编辑的话我很赞同,点点头:“嗯……”
办公室主任这时说:“老弟这样的人才在星海集团真是埋没了,一个能策划出如此高明发行方案的营销高手,竟然还是个临时工身份,还是个普通工作人员,太不公平了……不客气地说,他们简直就是糟蹋人才啊……”
办公室主任看来是破费了一番心思,对我的身份都摸地很清。
“小易还是临时工身份?”总编辑这时做惊讶状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刚去时间不长……”
总编辑遗憾地摇摇头:“唉——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啊……这个星海传媒集团啊……”
办公室主任这时开始进入了正题,看着我:“易克老弟,不知你有没有更高更好地发展目标呢?”
我笑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说没有,是假的!”
“嗯……我看小易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总编辑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我。
“易克老弟这话说得好,”办公室主任点点头,然后说:“易克老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晚我和总编辑专程请老弟来吃饭,就是想给老弟提供一个更高更好地发展平台,我们总编辑看过你老弟的策划方案,对你老弟的能力十赞赏,有意吸收老弟加入我们的队伍……”
我做吃惊状看着他们:“你们是怎么看到我的方案的呢?”
“呵呵……”总编辑和办公室主任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然后,办公室主任说:“这个……老弟就不必过分关心了,我们既然能看到,那自然是有我们的路子的,呵呵……”
我说:“可是,那方案也不是我自己做的啊,是我和一个同事一起做的,是我们集体的结晶!”
“哈哈……老弟不必谦虚,那方案到底是谁做的,我们都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办公室主任笑着:“从老弟这话里,我看得出,老弟不仅做工作很出色,在做人上,也是很有分寸的,这一点,尤其难得啊!”
总编辑也赞赏地点点头。
办公室主任继续说:“老弟,实不相瞒,今天只要你同意,我们那边马上就接收你,到我们那边,老弟的位置是发行公司的总经理……这不是我册封的,今天总编辑在这里,我可不敢说大话,这意思老弟应该明白了吧?”
“我们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他们不用你,我用!”总编辑说了一句。
我做沉吟状。
“老弟,在我们那边,发行公司总经理待遇是很高的,专门的办公室,专车,费用充足,待遇丰厚,每年的底薪不会低于20万,奖金另算!”办公室主任继续向我抛绣球:“发行这一块是实行切块包干的,人财物都是总经理自己说了算……”
说完,总编辑和办公室主任都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我这时其实从心里感谢他们对我的器重和厚爱,但是,他们想错了,我哪里是可以用所谓的职位和待遇打倒的,我是自己做过老板经受过成千上百万资金的人,我留在星海传媒集团,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权,是为了我魂牵梦绕的浮生若梦,是为了我心里难以割舍的一个虚无梦幻和寄托,是为了我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
而这份深刻到灵魂的精神阵地,是难以用名利来攻破的。
于是,我婉言谢绝了他们,语气很委婉,用词很斟酌,但是态度很坚决。
总编辑和办公室主任似乎感到很意外,都愣住了。
房间里顿时沉默下来,空气里带着一丝尴尬和难堪。
过了一会儿,总编辑先打破了沉默,和办公室主任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对我说:“呵呵……小易,看得出,你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看来,是故土难离,旧家难舍啊,既然如此,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了,虽然我们合作不成,不过,大家交个朋友还是不错的,我很欣赏你的才能,来,我们单独再干一杯,这杯酒,是我们俩的朋友酒,你这个老弟,我认了……”
边说,总编辑边向办公室主任使了一个眼色。
我心里有些感动,站起来,举杯看着总编辑,没有注意办公室主任在干什么,对总编辑说:“谢谢总编辑的高看和厚爱,这杯酒,小易敬您——”
说着,我双手捧杯弯腰敬依旧坐在那里的总编辑。
就在我们的酒杯刚碰到一起的一刹那,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接着“咔嚓——”一声。
我一愣,扭头一看,办公室主任不知何时正站在我们对过,手里拿着一个数码相机,正在给我们照相。
边照,办公室主任边说:“大家既然是朋友,那就合个影,留个纪念吧……”
我心里顿时就一阵反胃,大脑马上领悟过来,妈的,什么朋友合影留念,明摆着是阴招,一计不成,另施一计,想背后给我下绊子。
日后,或许在什么关键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张照片在星海集团压制住我的进一步发展,甚至打击我一下,然后他们再向我伸出橄榄枝……
这时,我基本想通了,他们对我的底细摸得如此透彻,自然是通过曹丽提供地情报。曹丽如此操作,自然是有目的的,一来可以借机给星海都市报送个人情,星海都市报自然会对她有回报,不会亏待她的。同时,曹丽最主要的目的应该是借机打击秋桐,挖秋桐的墙角,为自己和秋桐的竞争取得优势。还有,就是把我弄走了,自然也就为曹腾下一步的立足发展奠定了好的基础。曹丽一定明白一个道理:不要把两匹千里马拴在一个槽上吃草,暗战致命。
曹丽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我混好了,自然就会感激她的暗中相助,自然会对她有了好感,她想和我发展那种关系,自然会顺当多了。曹丽此举可谓是一举多得,颇费心思。
想到这里,我刚刚建立的对总编辑和办公室主任的好感一下子就没了,开始有了厌恶感,这俩孩子不听话,给我耍心眼,不好玩了!
友谊木有了,要开始斗智了!
我不动声色和总编辑喝完这杯酒,然后坐下来思考着对策。
片刻过后,我笑着对总编辑说:“我想和主任也喝一杯,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片吧,合影留念嘛……”
总编辑立刻痛快地答应下来,拿过相机,对着我和办公室主任一阵猛拍。
这期间,他们不时互相交换眼神,微笑着,似乎觉得我是个胸小无脑的傻吊。
然后,我做醉酒状,拍着办公室主任的肩膀说:“老哥,我觉得你似乎不尊重领导啊?”
办公室主任一愣:“怎么了?”
“你看,这今晚,你老是跟我热乎,又是照相又是喝酒,把你领导冷落在一边,多不仗义,我看了都觉得过意不去……”我摇头晃脑地说:“来,你跟总编辑敬酒,我给你们合影……”
说着,我顺势就拿过总编辑正放在酒桌上的相机,站起来。
“哦……老弟说得对,好,我这就给总编辑敬酒,你给我们照相!”办公室主任忙站起来给总编辑敬酒。
我拿着数码相机走到桌子对面,准备给他们照相。
办公室主任和总编辑面带微笑举杯摆好姿势看着我的方向,显得很和谐。
我摇晃着身体拿着相机对着他们,手指突然开始飞快在相机控制键上按动,嘴里边嘟哝着:“这相机挺高级啊……我还不会摆弄哩……我调试下看看啊……”
边说着,我的手指边极其熟练地迅速将刚才我和他们二位的合影照片彻底删除干净,同时嘴里继续唠叨着:“哦……好了,应该就是按这里……来,二位看好了,开拍了……1、2、3……”
“咔嚓——”闪光过后,我放下相机。
那一年,我还不知道是否有一种软件可以恢复被删除的照片,我都不晓得,我想这二位更不晓得。
然后,我们继续喝酒,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分手。
临走时,总编辑已经有了不小的酒意,没有了刚开始时候的矜持和沉稳,拍着我的肩膀,摇头晃脑地说:“小易……易老弟……哥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今后,老弟什么时候不想再那边干了,或者什么时候在那边干……干不下去了,就着老哥我……我这边……我这边的大门是随时给你敞开的……只要你来,那个发行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就是你的……”
我向总编辑致以亲切而真诚的谢意,然后告辞离去。
第二天一上班,我直接去秋桐办公室汇报了昨晚的情况,听我说完,秋桐笑得很开心:“易克,你真有鬼点子,哈哈……”
看到秋桐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惬意,也跟着傻乎乎笑起来。
秋桐笑毕,看着我:“小伙,为什么不去那边呢?那边给你的待遇可真是不错……”
秋桐叫我“小伙”,我听了举得心里别有感觉。
我说:“不侍二主呗!”
“呵呵……那你就是忠臣了,”秋桐笑道:“那你从李顺那里走,又如何解释呢?”
“那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不适用于这句话!”我狡辩道。
“你要知道,易克,在我这里,你可是很难做到我这个位置的,短时间内,可能性是不大的……”秋桐说:“看来,那边还下了血本啊!高职位高薪……”
我脱口而出:“我不是为了当官和发财才来这里做事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呢?”秋桐看着我,神情有些怪怪的。
“为了……”我顿时语塞了,吭哧了半天:“我也说不清楚……”
秋桐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
一会儿,秋桐说了句:“云朵快回来了……”
“哦……”我看着秋桐,说:“云朵恢复好了?”
“是的!在家里恢复地自然会好……有个家,在父母身边,多好啊……”秋桐说。
“嗯…….是的!”我说。
“你春节没有回家过年,要不要我给你准几天假,回去看看父母?”秋桐说。
我顿了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先等等吧,暂时不回去!”
“什么时候想走,就和我说……”秋桐说。
“嗯……”我点点头。
秋桐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这次你转正的事情,估计问题不大,过几天,我想对公司内部的人事进行一个局部的调整……关于你们综合业务部,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一愣,看着秋桐:“云朵不是快回来吗?”
秋桐笑了下:“云朵这次回来后,我打算另做他用,我想,或许,云朵干别的位置,会更加适合……综合业务部不能没有负责人,我想,等你转正了,想让你来担任这个职位……”
我一时觉得有些突然,看着秋桐说:“我?我合适吗?”
“别问我,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不?”秋桐看着我。
“当然……能胜任!”我说。
“那就是了,你自己有信心,我看好你,这不就没问题了!”秋桐说。
“可是……”我心里还有些顾虑,这顾虑来自于曹腾和云朵,我怕曹腾会有什么情绪,怕云朵会安置地不好。
“可是什么?”秋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易克,不要有太多思虑,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是对事不对人,我提拔任用人,是看工作,不是看这个人有什么背景什么关系,当然,有时候来自上层的特殊压力除外,但是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我知道你在顾虑曹腾,其实,曹腾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综合业务部不可能一直没有负责人,既然云朵要另有任用,那么,他和你之间自然要出一个负责人,而最近的工作业绩,他比谁都清楚……还有,关于云朵,我会将她安排到一个更适合她能力和特长发挥的位置,你不要有什么担心,觉得是自己的排挤了云朵……”
我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我很快要开始走上往上爬的第一步,要逐步站稳脚跟,要成为发行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虽然这个职位在集团里是没有任何级别的,但是,对于我此次归来,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要想成为秋桐更加得力的助手,要想更加有力地对抗赵大健之流,仅仅到这一步,显然是不行的,我至少要做到发行公司副总,才能真正有实力和赵大健对抗,而这一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不是秋桐说了算的,是要集团来任命的,这个位置可是不折不扣的集团中层副职。
但是,我既然决定要留下来好好干,就决意不会满足做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就决意会向下一个目标发起冲击。我向来相信自己一点:只要我想做的,就一定能达到,我的目标要实现,我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此次我回归发行公司,到目前为止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既奠定了我自己的基础,又没给秋桐丢脸,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我对你最近的工作表现很满意!”秋桐这时又说了一句。
“我也比较满意!”我说。
“哈哈……”秋桐笑了:“别松劲啊……”
“不松劲!”我说。
“易克同志,你对我的工作表现满意不?”秋桐突然正儿八经地问我。
“满意,我对你的工作也比较满意!”我也做正经状回答。
“谢谢你的夸奖,那我今后要继续加油哦……不能辜负你的期望!”秋桐说着,憋不住哈哈笑起来。
我知道秋桐刚才是在逗我,心里觉得很快乐,也哈哈笑起来。
秋桐和我之间的私人关系,似乎越来越近乎了。
“刚才我和你说的人事调整的事情,还没开经理办公会研究,还没报集团人力资源部批准,先不要说哦……”秋桐看着我。
“嗯……不说!”我说。
“好,去吧,小伙,好好干!”秋桐说。
秋桐又叫我小伙,我听了心里觉得好舒服。
从秋桐办公室出来,我下楼去买烟,在大门口遇到了曹丽。
曹丽看见我,眼神一亮,冲我叫道:“嗨——小白脸,站住!”
妈的,光天化日之下叫我的昵称,也不怕别人听见,我不由站住看了看周围,周围幸亏没有本单位的人。
曹丽见我的神态,笑了,走过来:“小白脸,我叫你小白脸你还怕别人听见啊?”
我点了点头:“是的,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关系呢……”
“我擦——我们要真有什么关系倒好了,问题是没有什么关系!”曹丽有些羞恼地说:“我到目前为止,和你最亲密的程度就是摸到了你的小麻雀,哎——其实不能说是小麻雀,应该说是大家伙,没硬起来就那么大,要是硬起来,额的神,应该是巨炮了……”
妈的,曹丽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心里有些恼火,瞪眼看了下曹丽。
“哎——越说越想越神往,”曹丽丝毫不在意我的瞪眼,带着娇媚的表情看着我:“小白脸,告诉我,什么时候你能用你的人间大炮冲我来上一炮,使劲轰我一下……”
我说:“什么时候都不会,你别做梦了!”
“妈的,你说我是不是犯贱,那么多男人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不想搭理,反倒我天天看你冷脸,热脸贴个冷屁股,”曹丽有些恼火地说:“我他妈越想越觉得自己犯贱了……”
“我也觉得是!”我半带讽嘲地说。
“操——我他妈还就是犯贱到底了,小白脸,你等着,我非把你弄到手不可,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不偷腥的猫……”曹丽发狠说:“这年头男人和女人哪有那么忠贞的,傻蛋,你为你女朋友坚守忠贞,说不定她早就红杏出墙了……别傻了,人生当及时行乐才是,青春的时光是有限的,现在不玩,等你老了,想玩也没那精力和体力了……”
我不想和曹丽废话了,看着曹丽说:“曹主任,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站住!”曹丽说:“老娘为了你辛苦奔忙,你连个热乎话都没有……知道我从哪里来的不,我刚从人力资源部回来,正给你跑那转正的事呢……想不想知道进展情况?”
我说:“你说吧!”
“哼……”曹丽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然后说:“你知道为了能让你转正,我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吗?这次的名额,你知道多么难以争取吗?那几个申请转正的都是大专以上学历,就你是高中学历,学历最低,为了你这个学历,我费了多少口舌,你知道不知道?你要知道,6个人只能批准一个……”
我说:“谢谢曹主任的辛劳,不过,我听说这次人力资源部给了6个名额,报上去的都可以通过……”
曹丽脸色一变,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你听谁说的?”
我说:“听其他经营部门的同事说的,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在关注,知道不难!”
曹丽脸色一红,接着就大言不惭地说:“是的,不错,现在是给了6个名额,但是,这是刚批的,一开始就是只给了一个名额,后来我为了能确保你,又去争取的……”
曹丽脑子反应也不慢,随机应变能力也很强。
我说:“哦……那就谢谢了!”
曹丽看着我:“我本来还以为这个转正名额会没必要了……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我说:“曹主任此话何意?”
曹丽说:“易克,我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我问你,人家高职位高报酬来挖你,你为什么不走?”
我说:“曹主任怎么知道的?”
曹丽说:“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问,我在星海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了,消息渠道多了,这星海报界,没有我曹丽不知道的事情……你先回到我的问题!”
我说:“拒绝回答,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你看,你看,你这个兔崽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关心你想为你好问问你,你反倒这么回答我……”曹丽说:“老娘喜欢你这个小白脸,疼你,想让你好,你在这里能混出个什么名堂?上面那么多人压着你,人家那边上来就让你做发行公司的老总,这是什么概念?这代表着有权、有车、有钱、有人……对你来说,还不是登天?很多人一辈子都混不到你这一步,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却不要,你是不是神经错乱了?要是真的神经有毛病,我带你去神经病医院去看看……”
“去你的,我才没神经病呢,你才神经病!”我说:“你去神经病医院住去吧!”
曹丽一听,反而笑了:“我一没有神经病,二不是上访者,我去那里住干嘛?”
我听了有些不理解,好奇地问了句:“上访者?什么意思?”
曹丽说:“废话,现在的精神病院都是两种用途,一来收治病人,二来关押上访者,你这个都不知道?”
我说:“啊?真的?”
曹丽说:“当然,那些越级到上面去告领导和政府的,很多关在了精神病院,这是官场里大家都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心里被极度震撼了一下,无语了。
“别说上访者,就是正常人,得罪了仇家,要是想整治你,强行把你送进去,就说你得了精神病,只要给了医院钱,那里一样收!到时候你越说没病越证明你得了病,用电击打你几次,给你用上一段时间的药,你就很快真的成了精神病了……”曹丽看我很关注这个话题,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着:“很多上访者本来是没病的,进去一段时间,就真成了精神病了……”
我怔怔地看着曹丽,说不出话来。
曹丽最后送我一句话:“小白脸,记住,在现在的社会,别得罪强权,别得罪黑势力,不要幼稚地去讲什么正义和公理,这个社会上,只有金钱、权力和裕望……听姐的话,姐会照顾好你的哈……”
说完,曹丽臀部一扭一扭地走进了院子。
我看着曹丽的背影,又发了半天楞。
买完烟,我没有回办公室,独自散步去了海边。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次我救秋桐的海边,走到了那片小树林。
海边的风很大,松林里发出阵阵涛声,海浪击打着附近岸边的岩石,激起很高的浪花。
我在沙滩上走了一会儿,走进了松林,看着茫茫无边的大海发怔,这里曾经是我血战的地方,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在海边徘徊了很久,直到接到海珠的电话。
“哥呀——你不在办公室啊!”海珠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海珠到星海了。
“是啊,你在那里呢?”我说:“到星海了是吗?”
“早就到了啊,我刚从你办公室出来呢!”海珠说。
我一愣:“你去我办公室干嘛?”我说。
“看你啊,找你啊!嘻嘻……”海珠笑着。
“你……你怎么不提前给我个电话呢?”我说:“我在外面呢!”
“呵呵……逗你呢,我是去你们办公室领奖品的哦,哈哈,”海珠说:“哥,我下了飞机,在一个报摊买了份你们的报纸,领了一个刮刮卡,没想到刮开一看啊,中奖了哇,一等奖,笔记本电脑呢,我高兴坏了了,直接去了你们公司,到了你办公室,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不在……我刚从你一个姓曹的同事那里领了笔记本电脑,刚出你们公司呢……”
“啊——你中奖了!?”我吃了一惊,说:“你偶尔来一趟星海,偶尔买了一份报纸,这么巧就中奖了,这几率可是太低了,你太幸运了,4万张刮刮卡里,只有一个一等奖呢!”
“哈哈……是啊,卖报纸的大妈和你那同事也是这么说的,都说我太幸运了,”海珠开心地说:“看来啊,我可以去买彩票了,说不定能中几百万的大奖!我的手气可真是太好了!”
我心里也为海珠的运气感到高兴,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一起吃中午饭!”
“在你公司门口呢!”海珠说。
“那好,你等着我,我打车去接你!”我说完挂了电话,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公司门口。
海珠正背着旅行包,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盒子站在公司门口,身边还站着曹腾,两人正有说有笑的。
出租车停在海珠面前,海珠冲曹腾挥挥手:“曹同志,再见了,我要和我哥去吃午饭了……”
说着,海珠提着笔记本电脑盒子上了出租车。
曹腾看到我,笑了笑:“易克,你这家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空姐女朋友,还一直保密啊……你女朋友今天可真幸运,中了大奖!”
显然,曹腾已经知道了海珠的职业以及海珠和我的关系。
看着曹腾深不可测的眼神和捉摸不定的表情,这时,我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大得劲,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大奖谁中不行啊,怎么偏偏让海珠中了。
我有些头疼,还有些蛋疼!
我有些心神不定地带着海珠去吃午饭。
海珠果真带来了余温未尽的年糕,吃起来很香甜。
吃饭时,海珠对我说:“哥——你怎么看不起来无精打采的,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啊!”
“难道我中了大奖还不能刺激一下你的情绪?”海珠侃笑着,边为我夹菜。
“呵呵……”我干笑了一声:“能啊,呵呵……”
“哎——”海珠来了兴致,看着我:“你说,我运气咋就那么好捏?正巧我来星海,正巧你们这一天搞活动,正巧我卖报纸,正巧我去了那家报摊,正巧我刮开了那张卡……哈哈哈……这几率我看得有百万分之一吧……”
我点了点头:“嗯……是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我心里还想说,正巧你还是我的女朋友,这几率岂不是更小了。
当然,我没说。
海珠说:“看,我的运气多好啊,我就是个能给你带来财运福运的人,你信不信?”
我点点头:“信!”
“这以后啊,你有了我,保准能财运亨通,事业大展宏图……”海珠自得地说着:“对了,哥,今天我领奖品的时候,你们晚报的记者还采访我了呢,给我拍了照片,哈哈……明天说不定晚报上就有我的照片呢……记得留一张报纸啊,呵呵……”
我没有说话。
吃完饭,我下午还得上班,海珠自己先去了我宿舍,我本来想让她找个地方自己去逛,她不乐意,说没我陪没意思,不逛,说去我宿舍收拾房间,然后出去买菜做饭,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哥——还有剩下的年糕,晚上我炒年糕给你吃好不好?”分手时,海珠问我。
“好!”我答应着。
正说着话,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停在我们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张小天。
这是我年后第一次见到张小天,此刻的他似乎春风得意,容光焕发,头发油黑发亮,穿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而且,还开上了奥迪A6。
海珠看了看张小天,问我:“哥,这是谁啊?”
“一个熟人!”我边回答海珠,边冲张小天点了点头示意。
张小天停下车,打开车门,走过来,边走边打量着海珠。
海珠不自觉地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身体向我靠拢了一些。
“易老弟,你好,这位是……”张小天问我。
“我朋友,海珠!”我边回答边对海珠说:“这位是佳华房地产公司的张总!”
“哦……张总好!”海珠礼貌地冲张小天打个招呼。
“你好——”张小天笑呵呵地海珠说:“海小姐好漂亮啊,和易老弟站在这里,一看就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啊,呵呵……”
海珠听了,脸上升起一阵红晕,害羞而开心地笑了。
“你们这是——”张小天看着我。
“刚吃完饭!”我说:“我正要去上班呢,她去忙别的事情!”
“哦……正好我这会没事,有车,要不要送送你们其中一位?”张小天说着,看着我。
我知道张小天其实心里是想送我,他是想和我说话,就让海珠打车先走,然后上了张小天的车。
“张兄混得不错啊,都混上这车了……”我坐在副驾驶位上,调侃张小天说:“白老板可真大方,给你陪这车,看来是对你相当地不错哦……”
“呵呵……”张小天开着车笑笑,又有些炫耀地说:“这不是白老板配的,这是我自己买的,私家车!”
我说:“哦……看来,张兄发财了,恭喜啊!”
我明白张小天手里现在是有钱的,这狗东西现在是吃两家,白老三给他一份,李顺还给他一份,甚至于李顺给他的钱要超过白老三的。当然,张小天这钱也不是白拿的,他自然能给李顺提供有价值的东西。
我这时心里有些怒气,马尔戈壁的,有钱了只图自己买车快活,却忘记了被他弄成植物人的云朵,这狗日的,良心被狗吃了。
而张小天虽然没有给云朵送钱的想法,却不代表他忘记了云朵,接着就问我:“易克,云朵现在……咋样了?还在医院里不死不活躺着?”
我看了一眼张小天:“这是你的希望?”
张小天忙摇头:“别,易老弟,千万别误会,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其实心里想……”
“你其实心里想她能彻底离开这个世界,这样你就彻底放下心事了,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我冲张小天挥舞了一下拳头。
张小天脸上露出惧色,忙说:“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我是真心希望云朵能康复,能恢复成正常人的生活和身体状态……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放下拳头,说:“那就托你的福了,云朵已经醒过来了,已经彻底恢复了,已经出院了……”
“啊——真的?”张小天嘴巴半张开,扭头看了我一下,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云朵……云朵真的醒过来了?真的恢复了?”
“我有必要骗你吗?”我看着张小天。
“她……她神智正常嘛?”张小天说。
“和正常人一样,和没出事前一样,你说正常不正常?”我反问张小天。
“哦……好,好……真没想到,没想到……”张小天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说:“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云朵……现在在哪儿?”张小天问我。
“在老家休养……很快就回来上班!”我说。
“哦……你又回发行公司了,是吗?”张小天说。
“是的!”我说。
“在李老板那边不是很好嘛,你怎么要走呢?”张小天说。
“李老板待你当初不好吗?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呢?”我反问张小天。
“这个……这个……呵呵……”张小天尴尬地笑了下,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张小天深呼吸一口,问我:“易老弟,那个……那个……云朵…….云朵……有没有问起我?”
张小天终于问起这句话了,这是他一直就想知道的。
我看着张小天,淡淡地说:“问起了!”
“你怎么说的?”张小天神色紧张地看着我。
我冷笑了下,看着张小天:“你想我会怎么说?”
“这……我不知道!”张小天的声音很虚。
“我自然是实话实说!”我说:“我把你的行为都告诉她了……”
张小天的神色顿时就黯淡下来。
我说:“云朵已经看透了你,我们大家都看透了你,现在云朵康复了,我告诉你,张小天,以后不准你再去骚扰云朵,否则……”我又挥舞了一下拳头:“你该知道后果……”
张小天看着我,嘟哝了一句:“我知道你会揍我,你不要动不动就拿拳头威胁我好不好?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你也不能老是靠武力来恐吓我……毕竟,我们还是朋友……”
我说:“朋友是必须的,但是揍你也是必须的,只要你不去惊扰纠缠云朵,我就不揍你!”
张小天看了我一眼:“怪不得你一直没答应云朵,原来你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既然你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你还要管云朵的事情?今后云朵的个人生活,难道要接受你的管束?”
我说:“云朵和别人交往我不管,但是,你除外,明白不?”
张小天叹了口气说:“易克,你对我似乎成见太深了,有必要吗?我难道就是那么坏的人?”
“人都是自己为出来的,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张小天,我刚才说的话你都给我记住了,不准去找云朵,更不准纠缠打扰她,听见了没?”
张小天看了我一眼:“你这是在警告我?还是我在威胁我?”
“都是!”我说。
“哈哈……”张小天突然笑起来:“易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还是在李老板那边的助理和保镖?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后台大老板罩着?你以为我和你发生矛盾的时候李老板一定会偏向你?你以为我现在在白老板那边是白混的?老弟,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别把我惹烦了,惹烦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我也笑起来:“你脚踩两条船,要是让白老三知道了,恐怕你这身皮都得给剥光,你叫嚣什么?”
张小天听我这么说,脸色突变,厉声说:“易克,你在李老板身边干了一段时间,知道的不少啊……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就是李老板的秘密,你假如敢泄露我的半点身份,那就等于你在和李老板过去不,得罪了李老板的下场,我想你是知道的……”
张小天的话让我的心中一凛,我本来想拿这话来钳制张小天,没想到他说出这话来,我记起了离开李顺时李顺给我的告诫和警告,不由多了几分顾虑,我是真不敢拿我家人的安危来开玩笑的。张小天狗日的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要害。
张小天看我不说话了,得意地笑笑:“易克,做个聪明人,人贵有知之明,好好干你的工作赚钱养家糊口就是,何必非要和我过不去呢?只要你不惹我,我是不会惹你的,大家和平相处,做个朋友,不是很好吗?”
说话间,到了发行公司,我下车,张小天笑着和我告别:“易老弟,后会有期!”
我郁闷地进了发行公司,上楼,进了办公室,曹腾不在。
我站到走廊里抽烟,边看着发行公司院子,一会儿,突然看到赵大健和曹腾从经管办走出来,边走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当天晚上,吃过饭,海珠想去酒吧听歌,我带着海珠去了一家DJ酒吧,刚进去坐定,海珠往周围看了几眼,神色突然骤变,站起来拉着我就往外走,我有些不明就里,边往外走边顺着海珠刚才看的方向扫视了一下,正好看到在那边的开放式包厢里坐着白老三以及四大金刚,正在喝酒抽烟和几个小姐谈笑。
在我和海珠站起来往外走我看到白老三的时候,白老三他们也正好看到了我和海珠,四大金刚立刻就站起来,似乎要向我这边走,白老三做了个手势,他们又坐下了,然后一起看着我们,我看到白老三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和冷笑。
出了酒吧,海珠呼了口气,说累了,不想玩了,我此时也没了心情,于是就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饭后,海珠走了,我去公司上班。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当天的星海晚报,上面果然在二版位置刊登了零售买报活动中大奖的新闻,刊登了海珠提着笔记本电脑的大幅照片。
我刚看完这则新闻,接到公司办公室人员的电话,通知我到经管办去一趟。
去了经管办曹丽的办公室,曹丽正在里面,沙发上还坐着神情严肃的两个陌生人,曹丽介绍说一位是人力资源部的,一位是集团党办的。
曹丽的表情也很严肃,不苟言笑。
我坐下后,人力资源部的那位拿出今天的晚报打开,指着那副获奖的新闻图片问我:“易克,我们找你来是想问你个事情,这位中奖的读者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认识她吗?”
我点点头:“是我女朋友,当然认识!”
“嗯……”人力资源部的那位和党办的那位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党办的那位接着问我:“易克,这次你们发行公司搞的零售买报中大奖活动,活动的奖卡是谁负责发放的?”
“是我!”我说。
他们二位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我说:“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我站起来出去了。出来后,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之感,没有回办公室,径直去了秋桐办公室。
进了秋桐办公室,秋桐正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脸上的表情很严重。
我先和秋桐说了下去经管办的事情,秋桐听我说完,脸色突变,接着拿起一份报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今天的星海都市报,上面一则黑色标题的图片新闻,在新闻爆料栏目里,题目很醒目:星海报业史上最大的骗局:有图有真相,星海某家媒体零售买报中奖活动有猫腻。
旁边的图片正是海珠拿着笔记本电脑的照片,我不知道这家报社是怎么同步通过什么渠道搞到这个照片的,明明这是晚报的记者拍的。
“我正要找你……你看看那内容……”秋桐声音沉重地说。
我忙看新闻内容,内容大致是报社接到读者举报,以读者来信的形式发布的,说星海某家报业发行公司搞的零售买报有奖活动是在欺骗读者和市民,在大奖里做了手脚,照片上的获奖人是负责操作此项活动负责发放有奖卡的工作人员之女朋友……
虽然新闻里没有提到星海晚报和星海传媒集团的名字,也没有提海珠和我名字,但是,这项活动搞得动静很大,星海市区知名度很广,再说,还有今天晚报发的新闻,傻瓜都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星海都市报的这则新闻爆料,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炸向了星海晚报和星海传媒集团,炸向了发行公司,在社会上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震动和负面效应,而这负面效应的直接受害者,就是星海晚报和星海传媒集团,必然会令集团领导和晚报社颜面大扫……
而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必然是集团领导龙颜大怒,怒不可遏。
而刚才集团党办和人力资源部的二位,必然是秉承了集团某位领导甚至是老大的指示来的,找我核对调查此事。
虽然我知道我自己是清白的,但是,外人谁会相信?如此的巧合,谁会信?
我知道,此刻,我纵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反而越解释越会让人怀疑,给人以欲盖弥彰之嫌疑。
我放下报纸,怔怔地看着秋桐,秋桐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句话:“易克,我不信这事是你干的,这必定是个巧合!”
秋桐的话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此时此刻,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我相信你并不等于别人相信你,这样的事情,大家的思维习惯,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秋桐继续说:“这件事带来的社会负面效应是巨大的,会极大损害集团和晚报的形象,现在,不光你,就是集团领导,集团所有的人,都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此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木木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秋桐忧心忡忡,接着摸起电话,拨通了号码:“人力资源部吗,我是秋桐……”
我站在那里看着秋桐打电话,心里寻思着这事,立刻就断定此事应该是曹丽和赵大健以及曹腾一起或者单独捅出去的,而曹腾无疑应该是引子。
将此事捅出去做大,对曹丽来说,既能将我赶走,甚至赶到星海都市报那边去,既挖了秋桐的墙角,还能顺带打击秋桐;对赵大健来说,可谓一举三得,既能赶走最让他讨厌的我,还能打击压制他的秋桐,还能教训和他争权苏定国;而对于曹腾来说,我的离去,无疑是减少了一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为自己下一步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更是个美事。相同的利益驱动下,这三人走到了一起,借用海珠中奖这事,发起了一轮新的攻击波。
我思考着这事,心里很愤懑,却感到很无力无奈,因为我拿不出为自己洗清不白之冤的证据。这样的事,如果出在别人身上,我说不定也会怀疑是有猫腻。
半天之后,秋桐打完了电话,神色更加忧虑,和我说了电话的内容。
原来,今天早上,兼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集团董事长到市委宣传部去开会,在那里看到了星海都市报的这则新闻,同时受到了其他几位副部长的调侃和奚落,得到了市委宣传部部长的严肃责问,震怒之下,恼羞之下,窘迫之下,一向沉稳的董事长感到大丢颜面,火冒三丈,变得冲动起来,立刻就电话指示集团纪委牵头党办和人力资源部,立刻调查此事,立刻严肃处理,关于调查的方式,盛怒之中的董事长指示很武断,如下:摸清当事人之间的关系,问清楚发奖卡的是何人,只要这两项吻合符合报道事实,不必多听徒劳的解释和无谓的辩解,立刻下结论进行处理。处理方式如下:当事人是发行公司部门负责人的,撤销职务;是普通在编人员的,开除留用查看;是聘任制人员的,劝其辞退,是临时工的,立刻开除!同时要追究相关部门负责人的领导责任……
显然,董事长要用快速处理的方式来给同行和领导一个交代,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显示出自己纠错的高效率办事风格。
我是还没有来得及聘任的临时工,自然属于最后一种方式。也就是说,根据董事长的武断命令,我要立刻被开除走人,同时苏定国和秋桐也要负相应的领导责任。
我这时感受了权力的巨大威力和无理霸道以及自以为是,领导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你越解释越徒劳无益,反而会给你再扣上狡辩认错态度不老实的帽子。虽然大家都说我们实行的是民主集中制原则,但是,真正运作起来,就是一言堂,一把手领导说了算,老大震怒了,没人敢反抗,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是鸡蛋碰石头。
我知道,集团董事长的指示,秋桐是无法违抗的,也违抗不了。
我刚刚在这里欲伸展手脚,就要立马卷铺盖滚蛋了。
这次,不是我辞职,而是我被开除!
果然,当天下午,集团的处分决定就下来了:秋桐向集团党委写出书面检查,苏定国停职检查,我呢,直接开除走人!
当天下午,我就和曹腾交接完毕,在曹腾貌似同情的目光和赵大健奚落嘲笑的眼神里灰溜溜离开了发行公司。
离开发行公司的时候,我没有见到秋桐。
这才想起,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在公司里见到秋桐。
秋桐干嘛去了?
没有见到秋桐就离开了发行公司,我心里有些惆怅和失落,我想,这次走人,恐怕以后就很难有机会有借口再见到秋桐了,梦幻的浮生若梦已经不见,现实里的秋桐也要不见了。
如此想着,我心里竟然莫名有了一丝伤感。
走在春天的气息还没有到来的星海的街头,看着路两旁光秃秃的法国梧桐的树干树枝,经过一个严寒冬季的扫荡,已经难得落下一片树叶了。
木有晃晃悠悠的一片发黄的树叶飘落,就难以抒情发情。
索性也就不发情了,少他妈那些儿女情长了,不就是干了个临时工被人家辞退了吗,多大个事,老子企业破产都经历过,还在乎这点小屁事?
我都被开除了,这时候秋桐也不打个电话安慰安慰我,连面都没见上,我不由产生了一丝幽怨,她干嘛去了呢?
晃晃悠悠地在日暮的大街上走着,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现。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门口,看见了四个包子铺,肚子有些咕咕叫,决定进去吃点东西。
走进包子铺,正在忙碌的四哥看见我,笑着和我招呼:“兄弟,好些日子不见了,来,吃点什么?”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瓶小二锅头,自斟自饮起来。
一会儿,四哥忙完了,坐到我跟前对过,看着我:“兄弟,自己喝酒,闷不闷?”
我冲四哥笑了下,说:“共饮?”
四哥毫不客气地说:“好,我请客!”
于是,又上了两个小菜,四哥也开了一瓶小二锅头,没有用酒杯,举起瓶子和我碰了下:“来,喝——”
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我看着四哥:“四哥,生意虽小,但长流水不断线,倒也悠哉,是不是?”
四哥笑着:“呵呵……糊口而已!”
我看着店里眉清目秀正在忙乎的一个女子,说:“这是夫妻店?”
四哥顺着我的眼光看了下,说:“错,那是我招了帮忙的,我是快乐的单身汉,兄弟你呢?”
我说:“彼此彼此……”
四哥和我都笑起来,外面虽然很冷,店里的气温却不低,很暖和,四哥不经意撸了下衣袖,我一下子看到四哥的小臂上有一条刺青龙。
四哥看到我的眼光,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忙把衣袖放下来。
我看着四哥说:“四哥,开店8年了……”
“是啊!”四哥说。
我说:“8年前,四哥应该还很年轻哦……”
四哥眼皮跳了下,接着低垂:“是的,很年轻……”
我说:“8年不短啊,日本人都打走了,抗战都胜利了,四哥竟然就能一直在这个店里稳稳当当地坚守住!很有耐性啊!”
四哥面部肌肉一颤,看着我:“兄弟此话何意?”
我笑笑:“四哥以为呢?”
四哥说:“请兄弟指教!”
我说:“指教不敢当,但是,我觉得四哥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懵懂中,我一直直觉这四哥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开包子铺的人,但是,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猜不出。
四哥眼皮又是一跳,突然射出一道警觉的目光,转瞬即逝,接着笑起来:“芸芸众生,这世界上谁没有点故事呢,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不仅仅你我,呵呵……”
我这时眯眼盯住四哥脖颈耳朵下部一条醒目的疤痕,突然冒出一句:“四哥,8年前,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在江湖……”
我说这话其实没有多大的把握,我想试探下他,说话的同时,眼神敏锐地盯住他的面部表情。
话一出口,四哥的眼神突地闪烁了一下,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下,接着就迅速恢复了正常。
这微小的变化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开始肯定自己的判断。
四哥看着我,脸上依旧带着笑:“兄弟,何谓江湖呢?”
“你懂的!”我微笑着看着四哥。
四哥突然压低了嗓门,神色变得很戒备,看着我:“兄弟,尊姓大名?你认识我??”
“免贵姓易名克,”我说:“我当然认识你!”
“你真的认识我?”四哥的神色愈发戒备,还有些紧张。
“是啊,不认识你我们怎么能坐在一起喝酒呢?”我说:“我们认识也算有几十天了吧?”
“哦……”四哥松了口气,仿佛虚惊一场,看着我:“易老弟挺喜欢开玩笑……”
我说:“四哥活得似乎挺小心……”
四哥说:“易老弟似乎对我很感兴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呵呵……”我笑起来:“我只对好人感兴趣,对坏人是不感兴趣的,四哥是好人,这就是原因!”
四哥说:“易老弟在哪里发财?”
我说:“以前送报纸发财,现在失业了,无地方发财……”
刚说到这里,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海珠打来的。
“海珠,什么事?”我说。
“哥——昨晚……昨晚我想说……”海珠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昨晚我没告诉你我突然要离开那酒吧的原因……”
我说:“你不用说,我知道!”
“你看到那几个人了?”海珠说。
“是的!”我说。
“那个领头的人,就是过年那次在火车站见到我们的人,那人不是好人……”海珠说:“你和他认识的,是不是?他叫什么名字?”
“是的,他叫白老三!”我说。
我一说出白老三的名字,突然看到四哥的身体猛地一颤。
“哥,那人不是好东西,你今后可不要和这样的人接触打交道啊,尽量远离他……”海珠叮嘱着。
“好的,海珠,再见!”我挂了海珠的电话。
这时,我看着四哥,想着他刚才身体的一颤,认定四哥是知道白老三的,而且,不仅仅是知道,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突然心思一动,对四哥笑着说:“不知好人四哥能否发发善心,帮我找个谋生的差事,不求钱多钱少,能有口饭吃即可!”
四哥打量了我几眼,说:“你像吃不上饭的人?看你这气派和穿着,怎么看也不像?”
我呵呵笑起来:“四哥,人可不能光看外表啊,这年头,开着宝马欠人家一屁股债吃不上饭的人不也多的是?”
四哥眼珠子一转:“嗯……易老弟这话也有道理,既然你这么说,我这里倒是缺一个洗碗的勤杂工……工资按天数算,一天30元,管吃不管住……”
我一拍手:“哦了,行,木问题,我干了!”
四哥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有话在先,这活可是又累又脏的……”
“我保证能干好,你放心就是!”我对四哥说:“四哥能给我一个吃饭的差事,我自当不辜负四哥的期望,一定把活干好……”
四哥说:“那明天就开始来做工……”
我站起来,挽起袖子:“不用等明天,今晚就开始,算半天,给我15元就行,现在我就开始干……”
四哥笑了,站起来按住我的肩膀说:“兄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坐——我们继续说会儿话……”
四哥按住我的肩膀的手看起来很平和,但是,我却感到了一股劲力,力气很大,于不经意间似乎就能把我按到座位上去。
我本想运气试试四哥的气力,想了下,没有这么做,而是显得毫无气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
我这时对四哥说:“四哥好大的气力!”
四哥说:“乡下人,以前干农活,只有一身蛮力……”
我说:“听四哥口音似乎不是星海本地人。”
四哥看着我说:“听老弟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我说:“是!四哥似乎是星海还要往北的人吧?”
四哥说:“是,我是在北方的北方!”
我说:“四哥何以孤身来到星海发展餐饮业呢?”
四哥反问我说:“易老弟何以孤身来到星海发展报业呢?”
我笑起来,四哥也笑了,我和四哥似乎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彼此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废话,虽然面子上都在说含蓄客气话,心里却已经互相较量了几个回合,都在摸着对方的底子。
从四哥包子铺出来,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四哥坚持不让我今天晚上立马上岗,说明天不迟,我也就从了他,毕竟,他是我的老板,我得听他的话。
摇摇摆摆刚走了不远,在前面人行道上,突然一个穿着裘皮大衣带着绒线帽的女子挡住了我的去路,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是曹丽,这娘们这么晚了怎么正好遇到她呢?
“曹主任啊,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我走近曹丽,嘴里喷出一股酒气。
曹丽笑了下:“谈不上巧,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我一怔,我靠,既然她是专门来这里等我的,那么,她就自然知道我刚才在四哥包子铺喝酒,自然就是早就跟着我了,我被她跟踪了,竟然毫不知觉……
我说:“你跟踪我多久了?”
“你一出公司门我就跟上你了……”曹丽得意地说:“然后,你在那包子铺吃饭,我就在对过的永和豆浆吃饭,看到你结束了,我就出来了……怎么样,没发现吧?”
我点点头,冲曹丽伸了下大拇指:“高——厉害!说,跟踪我,什么鸟事?”
“就是想和你谈谈!”曹丽说:“要不要找个暖和的地方谈一谈?”
“你很冷?”我看着曹丽。
“我不冷,我是怕你冷啊,冤家!”曹丽娇滴滴地说着。
“嗯……要是到远洋洲际大酒店开一个房间谈比较好……”我自言自语地说。
曹丽喜出望外,娇滴滴地说:“好啊,我们这就去,我去开房……开套间……”
我哈哈笑了:“你是不是说梦话的?”
曹丽看着我:“我说的是真话,不是梦话!”
我说:“那就一定是我刚才说梦话了!”
曹丽脸色一变:“你——易克,你耍我!”
我呵呵笑起来:“曹主任,别生气啊,我耍你,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看,大街上那么多人,我为什么不耍她们,单独耍你呢?这是我眼里有你啊,你说,你应该不应该感到高兴呢?”
曹丽瞪眼看着我:“你继续在耍我……兔崽子,没良心的东西!”
我说:“好了,不耍你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不冷,哪里也不去,快说吧……”
曹丽瞪眼看了我一会儿,冒出一句:“那个中奖的叫海珠的真的是你女朋友?”
“怎么了?”我说:“这与你何干?”
“我就想知道!”曹丽说。
“是,又怎么样?不是,有怎么样?”我说。
“怪不得你对我一直这么冷淡,原来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在你身边……”曹丽的声音听起来醋意很浓:“看不出,你小子艳福还不浅……还找了个空姐……”
我说:“这都是个人的造化!和你有神马关系?”
曹丽说:“你对她很在乎的吧……我想一定是的,你一定想设法讨她的喜欢的,这次中奖事件,就是你专门讨好她而弄的吧……”
我看着曹丽没有说话。
曹丽继续说:“哎——可怜的傻瓜蛋,想讨好女朋友没错,可是,你做的隐蔽一点啊,别暴露了你们的关系啊,看看现在,啧啧,偷鸡不成蚀把米,刚刚要到手的转正机会没了,还被扫地出门了……”
我哼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我没作弊,你一定不相信,是不是?”
曹丽笑起来:“鬼才会相信?我想,不但我不会相信,周围所有的人,没有人会相信……除非有傻子才会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我看你啊,就是聪明过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笑着说:“嗯……不知道这世界上,能有几个傻子相信我的清白啊……”
曹丽说:“好了,别做梦了,这事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处分一点都不冤,还没追回你那笔记本电脑呢,算是给你面子了!”
我说:“既然能给我处分,那就是认定我作弊了,那为什么不追回笔记本电脑呢?”
曹丽说:“这……我也说不清楚!”
我冷笑一声:“因为这一切都是凭着大人物的主观臆想做出的判断,没有任何人可以拿出我作弊的真实凭据来,只能依据我和海珠的关系来做出武断的臆断,然后就凭着这个空想的判断来给我处分……没有真实的证据,自然是无法追回笔记本电脑的……”
曹丽说:“真实凭据?到哪儿找什么真实凭据?除了你或者海珠亲口承认,否则,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但是,即使没有什么真实凭据,整个集团的人,没有人觉得冤枉了你,没有人不认为这其中没有猫腻,没有人对集团的处理决定感到不正确……”
我说:“老子是背着黑锅离开的……还牵连了秋总和秋总……”
“好了,易克,你就认了吧,别鸭子死了嘴还硬了,”曹丽说:“至于秋桐和苏定国,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应该负的责任,我看,处分还轻了……”
我看着曹丽说:“其实,你恨不得撤了秋总的职务,然后你取而代之,是不是?”
曹丽眼皮一翻:“这话我可没说!”
我说:“是,你没说,是我代你说出来的!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吗?”
曹丽又是白眼皮一翻,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有本事别让人抓住把柄啊?”
我笑了:“你最喜欢抓人家把柄小辫子了,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或许也有一天会被别人抓住小辫子呢?”
曹丽脸色一寒,看着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有些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我不轻不重地点拨着曹丽。
曹丽瞪眼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脸上出现了妩媚的表情:“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易克,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都还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姐心里疼你,只是你不理解不知道……这次出了这事,我看,也不是坏事,有句话叫什么翁丢了马什么非福的典故来,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其实,今天下午你的处分一下来,我就已经给你找好退路了,这新的位置,比你现在这个破岗位好上一百倍,一万倍……”
我说:“你说的还是星海都市报那地方,是不是?”
“是啊!”曹丽点点头:“那边一直在等你去,只要你去,那发行公司老大的位置就是你的……告诉你,那位置很多人都眼热呢,我要不是舍不得国家干部的身份,早就去了……你可千万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要错过……看着你在那边混好了,我心里也高兴啊,等什么时候我做上了这边的发行公司老总,我们比翼齐飞,共同进步,互通有无,互帮互助,多好啊……”
曹丽喃喃地说着,眼神里带着对幸福的憧憬和对美好未来的热切期望。
我看着曹丽:“星海都市报刊登的消息,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我干的!”曹丽说。
“真不是你干的?”我说。
“是的,”曹丽说:“但是,是我指使人干的!”
我说:“你不怕我告发你?”
“哈……怕个鸟啊,你告发去?看你怎么告发,看你告发了谁会相信?”曹丽说。
我笑了下:“嗯……有道理!为什么这么做?”
“冤家,还不是为了你?”曹丽说:“我冒着风险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个没良心的,还不领情!”
“为了我好……哈哈……”我大笑了起来,笑毕,看着曹丽骂了一句:“曹丽!我靠你妈笔!”
曹丽闻听,不怒反笑:“别草我妈笔,我妈老了,要我的吧,我的紧……”
我哭笑不得,怒喝一声:“滚——”
曹丽不动,也不生气,看着我:“我不滚,易克,你要是有种,你要是个男人,今晚你就要了我……我看,你没这个胆量,连个女人都不敢要……”
多么幼稚而无耻的激将法,我看着曹丽,觉得这样的女人世间少见,摇摇头,说:“娘希匹,你不滚,老子滚——”
说着,我大步走到马路对过,拦了一辆出租车,径自离去。
第二天,我开始到四个包子铺上班,开始了新的打工职业——洗碗工。
四哥包子铺的活并不累,也不多,我干地绰绰有余。
其实,一天下来,我干活的时间远没有我和四哥聊天的时间多。
看得出,四哥对我跟感兴趣,不亚于我对他感兴趣的程度。
我对四哥让我来他店里干活的动机感到有些怀疑,觉得他似乎另有考虑。我同时想,四哥会不会也对我要来这里干活的目的感到怀疑呢?怀疑我另有目的呢?而我们相互不说的目的,似乎都和白老三有关,四哥对白老三比我更加关注。
我想四哥应该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感到一种直觉。
虽然我和四哥彼此心里揣着各自的心机,但是,表面上,大家却都不点破,都表面上大大咧咧谈笑风生而内心里小心翼翼地揣摩着。
我觉得四哥应该不是个坏人,但是,他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卖包子的人。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厨房里起劲地洗碗,外面客人已经不多了,店里比较安静。
这时,突然从外面传出一声大喝:“易克,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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