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急忙钻进被窝
我的脸色唰就变了,脑袋有些发懵,夏雨反应倒是很快,嗖就跑回了卧室,窜上床,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我过去开门,海峰大大咧咧闯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前几天去总部了,回来经过宁州回家看了看,老爸老妈特意做了年糕,让我带给你们吃……”海峰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我站在旁边没有做声,点点头。
海峰瞅了一眼卧室,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能看到卧室里的大床,看到床上鼓囊囊的被子,显然里面是一个人。海峰然后看着我:“阿珠还在蒙头睡懒觉,还没起啊……”
我还是没有说话。
海峰呵呵笑了:“这丫头不爱睡懒觉的啊,看来可能确实是工作累了……那就让她多睡会吧,我不打扰她了……”
显然海峰不知道海珠到海南去的事情,海珠没有告诉他。
“好了,我要赶去上班了,走了……”海峰边向外走边冲卧室说:“阿珠,小懒虫,年糕要放在水里泡着,不要放在外面,不然会风干的,那样就不好吃了……”
卧室里没有动静,海峰没有在意,没有停止往外走的脚步。
“海峰……”我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事?”海峰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身看着我。
“我…….”我突然不知和海峰说什么了,支吾了下:“你……走好…….”
“我靠,给我来这一套,客气什么……”海峰呲牙一笑,转身离去,随手带上了门。
随着门砰被关上的声音,我颓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脑袋低垂下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夏雨出来了,站在我跟前。
“去洗脸吧……”我没有抬头,说了一声。
夏雨没有说话,接着去了卫生间。
夏雨洗涮完后,我还在低头看着地面发呆,心里隐隐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夏雨穿戴整齐站到我跟前:“二爷……我收拾好了……我们出去吃早饭吧……”
海峰的突然出现让夏雨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大得劲,讲话变得规矩了很多。
我没有了任何食欲,抬起头看着夏雨:“你去吧,我不想吃了……”
“怎么了?”
“没怎么……”
夏雨沉默了一会儿:“是不是因为海峰的出现……是不是因为海峰把我当成了海珠……你心里不安了……”
我看着夏雨,漠然说了一句:“你该走了……走吧……”
夏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走吧……”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你……”夏雨欲言又止。
“你还要说什么?”我看着夏雨。
“我……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想给你增加任何负担,不想给你添任何麻烦,假如我的作为给你带来了不安和隐忧,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影响和破坏,我表示道歉……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我都喜欢你,我都爱你……”夏雨顿了下,接着说:“一句话,我爱你,和你无关!”
说完,夏雨转身向门口走去,接着开门,关门,离去。
夏雨走后,我又独自坐了良久,然后起身去了卧室,夏雨已经收拾好了床。
我看着那张床发呆,昨夜,我和夏雨在这里同床共眠了,这张床上已经有三个女人睡过了,冬儿、海珠和夏雨。
呆立了半天,我去了阳台,将那天夏雨穿过洗过的海珠的睡衣收起来,叠好,放到衣柜里,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出门去了单位。
去单位后,听到一个早已预料之中的消息:昨天,董事长的案子被正式移交检察院了!
也就是说,纪委双规的过程已经结束,董事长已经被证实确实有经济问题,党内调查已经结束,开始走司法程序了。
听说董事长的涉案金额接近8位数!这个数字基本都是由贪污和受贿构成的,一部分是基建受贿,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集团广告公司平总之手。
这个数字在集团内部一起了巨大的震动,虽然之前大家有各种各样的猜测,虽然社会上贪污受贿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也不鲜见,但是大家似乎觉得那都挺遥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这事,还是自己集团的老大,大家仍然感到震撼。
“没想到董事长胃口那么大,竟然敢贪污受贿这么多……”
“没想到我们集团的管理漏洞这么大,董事长出了这么大的经济问题,竟然一直就没人发现……要不是广告公司出事,恐怕还不会牵出来……”
“怪不得我们的工资和奖金一直上不去,原来都被领导私吞了……”
大家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兴奋者、愤愤者、迷惘者、痛快者、吃惊者、沉默者、幸灾乐祸者皆有。
曹丽属于兴奋者,像过节一般在各个办公室穿梭,和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发表着自己的高见和感慨。
我和秋桐属于沉默者,秋桐关在自己办公室里,我独自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吸着烟,看着窗外阴霾的天气,阵阵寒风的呼啸声掠过我的耳畔,又一股西伯利亚的寒流来了。
一会儿,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这个冬季的第二场雪降临了。
室内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吃吃的声音,我觉得有些燥热,站起来,走到窗口,打开窗户,看着大雪在寒风里飞窜,不一会儿,地上变白了。
董事长的案子一旦定性,那么,集团一把手的归属很快就会揭晓了!
我不知道孙东凯的胜算有多大。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苏定国走了进来。
“秋总……”我转身和他打招呼。
苏定国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似乎他根本就没听说董事长的事情,冲我微微一笑:“怎么?没事了?”
“暂时没事……”我说着,边请他坐下。苏定国难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稀客!
“下雪了,我也难得空闲一下,到你这里来闲坐会儿,不打扰你吧……”苏定国笑着说。
“领导来是视察,哪里能打扰呢……”我说。
“董事长的事情听说了吧?”苏定国看着我,我点点头:“嗯……”
“唉……可惜啊……没想到啊……”苏定国发出一声痛惜的感慨。
“是的,没想到!”我附和了一句。
“你说,集团党委书记兼董事长会花落谁家?”苏定国说。
平时一直不谈论这些的苏定国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由感到有些意外,说:“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是市委的事情……”
“我们虽然没有决定权,但是,猜猜的权力还是有的嘛……”苏定国说:“老弟,预测一下……”
我看着苏定国捉摸不定的眼神说:“据说,孙总呼声很高……”
“在总编辑出事之后,我也听到这种传闻……不过,最近我听说呼声最高的好像不是孙总了……”苏定国说。
“哦……那是……”我做好奇状。
“据说,董事长一出事,盯着这个岗位的人不少,市里的,县区的都有,听说呼声现在最高的是市中区的常委宣传部长和市委宣传部的一位专职副部长……”苏定国说。
“哦……”我看着苏定国,没想到平时一直保持沉默寡言状好似与世无争的他竟然还是个消息灵通人士。
“在这二位呼声最高的里面,市中区的常委宣传部长又占了风头……听说他的可能性最大……孙总好像呼声排在了第三位……”苏定国继续说着,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兴奋的表情。
“你这个……是小道消息吧……”我说。
“呵呵……现在官场的事情,很多小道消息是不可忽视的,其准确性经常被最后的结果所证明!”苏定国说。
“哦……”我点了点头:“那……就是说市委已经确定了人选了?”
苏定国摇摇头:“没有,另据小道消息,市委常委在集团一把手的人选上意见有分歧,大致分为三派,一派支持市中区的部长,人数最多,一派支持市委宣传部的那位副部长,另一派则支持孙总……所以说现在呼声最高的是这三位,但是支持孙总的人最少……而市委书记则一直没有明确的表态……当然,从我心里,我还是希望孙总能成功的……”
想到苏定国刚才的谈话内容和那一丝兴奋表情,我觉得他最后这句话是专门说给我听的,不是他的真正本意。
我说:“秋总,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苏定国笑笑:“我有个同学在市委办公室秘书科……前几天同学聚会,听他隐约透漏了几句……”
我看着苏定国,琢磨着他突然来我这里和我说这番话的用意,我觉得他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我想他绝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和我说这些话,突然感觉他看起来貌似没有什么心计,实则并不简单。
苏定国看我不大发表意见,于是转而谈起了工作,对我的工作猛烈夸赞,说我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一个劲儿谦虚着。
谈了一会儿,苏定国起身告辞离去。
苏定国走后,我还在沉思着,琢磨着他刚才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兴奋表情,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电脑上网,百度搜索“市中区宣传部长”,结果出来了,市中区的这位部长姓苏。
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这位部长也姓苏,说不定就是苏定国的什么本家亲戚,怪不得苏定国提到他呼声最高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流露出兴奋的表情,他似乎觉得一旦这位呼声最高的人成功了,那么他的春天就来了。官场的小人物总喜欢把自己的命运和大人物维系在一起,总喜欢靠着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来自豪和骄傲以及兴奋,压抑许久的苏定国一旦觉得自己春天要来,那么必定会想入非非一些,甚至开始提前张罗自己的人马,而在发行公司,我是他首先要笼络的人物。
还有,一个人心里要是有想法而长期又得不到发泄,必定十分压抑,压抑久了,就想找个人说说,但是环顾左右,他似乎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我这个体制之外的聘用制人员既不会对他构成政治上的威胁,平时又显得对官场权力之争和名利之事漠不关心,似乎就成了他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以上因素加起来,于是他就来我这里了。
这样想着,我心里有些感慨,看来,官场里的大家都是有想法的人,连苏定国都活跃起来了。
一会儿,曹腾回来了,推门就说:“市领导来了……”
我看着曹腾,说:“什么市领导来了?”
“市领导来我们集团视察党报发行工作,市委书记亲自来的,市委宣传部长陪同,刚在集团听完党委的工作汇报,这会儿市委书记要到发行公司来看看看看望战斗在发行战线的员工……马上就到我们公司了……”曹腾说。
“哦……”我站起来,走到走廊的窗口,站在这里正好能看到大门口。
曹腾也站了过来,往院子里看着。
秋桐正站在公司门口,看来是等着迎接领导的。看来在集团给市委书记汇报发行工作,她没有接到参加的通知,要在现场做汇报了。
雪越下越大,寒风裹挟着雪花到处飞舞,秋桐穿着风衣默默站立在那里,任凭风雪吹打着她。
“市领导冒雪视察党报发行工作,亲自到一线看望慰问发行人员,这肯定又是明天咱们日报的头版头条……”曹腾说。
对市委书记来说,能到发行公司本部来看看,就算是亲临第一线了,岂不知我们的第一线是在各个发行站,在发行员送报的线路上。
我默不作声看着大雪纷纷的院子,片刻,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进来,停住,车上下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扛着摄像机的,一个是拿着长长镜头照相机的,显然,这是摄影和摄像记者,其他几个是文字记者。
接着,一辆天蓝色的豪华中巴徐徐开了进来,在院子当中稳稳停住,车门打开,最先下来的是孙东凯和总编辑,孙东凯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伞,一下车就站在车门口,脸上带着谦卑恭维的笑,撑开了伞。
然后,一个50多岁模样的男子微笑着缓步下车。
“这个就是市委书记……”曹腾说。
我认真看了看,原来这就是星海的父母官啊,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嘛!
孙东凯的动作很敏捷,立刻就将伞罩在了书记的脑袋上,集团总裁亲自给领导撑伞了。
我靠,从车门到发行公司门口不到30米的距离,下雪又不是下雨,犯得着这样吗?人家美国总统奥巴马冒雨接见民众的时候连伞都不打呢!
“孙总真会办事,知道关心领导,有眼头!”曹腾夸赞了一句。
我看到市委书记冲着孙东凯微笑了下,点了下头,似乎对孙东凯的行为比较满意,孙东凯恭敬地笑着,弯着腰,右手往前一伸,嘴里说了句什么,我猜应该是“领导您请——”
这时秋桐迎了过来,和市委书记握手,孙东凯忙着又说什么,似乎在介绍秋桐的身份。
摄像摄影记者都走到前面,镜头对着书记。
然后书记往公司门口走,一行大小领导和书记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孙东凯紧跟着书记撑着伞,唯恐有一片雪花落在书记身上。
走到公司楼道口的时候,市委书记抬脚上了台阶,突然脚下一滑,身体似乎失去了重心,身体猛地就往后跌倒——
早上来上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公司楼道口的台阶不知怎么被谁泼了水,结成了一层冰,上台阶的时候不小心会滑倒的,没下雪能看到倒没事,这会儿雪把台阶盖住了,走在上面滑倒是可以理解的。
眼看市委书记就要仰面朝天跌倒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孙东凯没有拉书记一把,而是突然将手里的伞一扔,一个敏捷的卧倒姿势,直接抱头趴在了雪地上,趴倒的位置正好是市委书记跌倒的地方。
“哎——”曹腾一声惊呼。
在曹腾的惊呼声中,市委书记往后猛地跌坐在地上,屁股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了孙东凯的后脑勺上,有些发福的市委书记肥大的屁股正好将孙东凯的脑袋覆盖住……
我靠,孙东凯这下子惨了,这么重的身体压在他的脑袋上,雪并不厚,地面是水泥的,他这张脸和水泥地面挤压,恐怕要挂彩要破相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市委书记被大家搀扶起来,忙着拍打身上的雪,忙着问寒问暖,孙东凯也被其他人扶了起来。
我靠,果然,孙东凯的脸现在成了白红相间的大花脸,白的是血,红的是血,雪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里流出来,滴到了雪地上。
大家都围着市委书记关切地问候着,除了两个拉起孙东凯的工作人员,其他人没有顾及到他的,似乎市委书记受的伤比他严重地多。
市委书记突然推开围着他的人,走到孙东凯面前,带着感动的神色看着孙东凯,嘴里说着什么,接着向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来纸巾,亲自给孙东凯擦拭脸上的雪和血。
孙东凯带着受宠若惊的表情接过市委书记手里的纸巾,自己擦拭着,边努力笑着。
孙东凯的笑此时看起来很滑稽,看起来倒像是哭。
但他确实是在笑,似乎还在安慰着市委书记,似乎是“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只要领导没事就好……”。
孙东凯边不顾自己的伤势说着,边接着又一把捡起地上的伞,重新给市委书记撑起来。
市委书记脸上感动的表情更严重了,还带着赏识的眼神,伸手接过孙东凯手里的伞,接着另一只手拍了拍孙东凯的肩膀,然后对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孙东凯被搀扶着上了那辆黑色轿车,轿车出了院子。看来市委书记是亲自安排人送孙东凯去医院包扎了。
然后,在总编辑的带领下,一行人上楼,继续他们的视察看望慰问工作。
“孙总真不幸……”我说了一句。
“孙总真幸运……”曹腾说了一句。
我看了看曹腾,曹腾眼里正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似乎在遗憾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没有碰上。
我突然明白了曹腾这话的意思。
市委书记一行在公司会议室听取了秋桐的简单汇报,然后到公司统计室、分拣室、车队等部门看了一圈,和大家亲切握手问好,发表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乘车离去。
热闹了一番的院子又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此时市委书记突然来集团视察党报发行工作的用意,今天可是董事长被移交检察院的日子。
到中午了,雪还在下,我出去买了盒饭,独自在办公室里吃饭。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云朵走了进来,眼神有些不定。
“市委书记走后,总编辑被宣传部长狠狠批评了一顿,说我们的接待工作不慎密,然后,秋姐又被总编辑狠狠批了一顿……”云朵说。
“哦……”我皱皱眉头。
“市委书记要来视察,昨天集团就接到通知了……”云朵又说。
“这个台阶上怎么会有水呢?”我说。
云朵欲言又止。
我说:“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起的很早,到发行站去处理点事情,处理完我就直接来了公司……那时大概才6点多,院子里没人,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孙总的车停在院子门外的马路边,接着就看到孙总的驾驶员提着洗车的塑料桶往外走……桶是空的……上楼的时候,我看到楼梯口都是水……”云朵说。
“哦……”我的心里一亮。
“我当时就担心待会儿会结冰,容易滑倒,本来想找点沙子把那地方垫一下的,结果一忙,忘记了……”云朵说。
“云朵,这事你告诉秋总了吗?”我说。
“说了……”
“她怎么反应的?”
“她刚被总编辑批了一顿回来,听我说完,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云朵说。
“她现在在哪里?”我说。
“在办公室,我出去给她买了盒饭,她一直没吃……我怕亮了,就放在暖气片上热着的……”云朵说。
我听了,起身:“我过去看看……”
“嗯……”云朵在我身后应了一声。
我去了秋桐办公室,推开门,看到她正站在背对门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看了看暖气片上的盒饭,说:“你没吃饭?”
“不饿!”秋桐说。
“不饿也要吃!”我说:“不吃饭怎么行!”
“你来就是要劝我吃饭的?”秋桐看着我。
我呼了一口气:“云朵都告诉我了……楼梯口台阶上的冰,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有人知道市委书记今天的视察行程,提前故意在这里做了手脚……”
“你就是和我来说这个的?”秋桐说。
“我想你心里应该明白!”我说。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秋桐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人啊,活着真累,人啊,活着为什么这么累……工作累,生活累,做领导累,做下属也累……为什么,都这么累……”
说完,秋桐坐在沙发上,用手撑住额头,轻轻叹了口气,显出很疲倦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把盒饭拿过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打开,然后轻轻转身打算出去。秋桐此刻心情不好,我不想打扰她。
“易克——”刚走了几步,听到秋桐叫我,我停住转身,看着秋桐:“在——”
“别忙走,我想和你谈谈……”秋桐指了指对过的沙发。
我回去坐下,看着秋桐。
“我想问你个事……”秋桐严肃的眼神看着我。
“你说……”不知怎么,我不敢直视秋桐的目光。
“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秋桐说。
“嗯……”我点点头:“你问吧……”
秋桐低头沉默了半晌,似乎在犹豫什么,接着突然抬起头,目光明亮地注视着我:“易克,你告诉我,小雪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心里倏地一惊。
我这才知道,原来秋桐刚才的情绪低沉,并不完全是因为今天上午这事,她在思考着另外的事情。
我看着秋桐,说:“小雪……现在不是正被你收养吗?你不是她的妈妈吗?”
“你是真没听懂我的话还是装作没听懂我的话?”秋桐的目光正对着我:“我再问你一遍,小雪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说:“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我不知道秋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
“我可以说是在问你,也可以说是找你求证……为何要找你……如果我不给你一个全面的充分的理由,你是不会说的,是不是?”秋桐看着我。
我没有吭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秋桐。
“首先,李顺从日本回来了……这事你知道,但是你没有说,而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李顺去幼儿园看小雪了……”秋桐继续说。
我一听,原来李顺又去看小雪了,这次没有通知我。
“如果不是小雪无意中说回家前去吃阿根达斯了,如果不是我问她是谁带她去的,如果我不是严肃地告诫她好孩子不许撒谎,如果不是小雪老老实实告诉我是李顺带她去的,我或许还不会想到问起之前的那些事情……”秋桐说:“昨晚,我一股脑都问了,问起了小雪你前几次带她出去玩的事情……包括那次去发现王国,包括去岛上抓螃蟹,包括这其中参与的人,包括这其中李顺和她的一些言行举动……详详细细的过程我都问了小雪……”
我一听,小雪坦白交代了,她没有遵守和李顺的拉钩约定。
小雪都坦白从宽了,那我是不是也要效仿呢?
我说:“你感觉到了什么?”
秋桐说:“我感觉到了不同寻常……还有,听接送小雪的阿姨说,那天……在幼儿园,李顺去看小雪,她就站在不远处,突然看到李顺紧紧抱住小雪,情不自禁说了一句话:‘苦命的孩子,爸爸对不住你,你是爸爸在世上唯一的骨血……’这话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总之,发生的这些事情,不能不让我联想到之前李顺对小雪的冷漠,突然如此之大的转弯,不能不让我深思……再有,就是那天李顺父母在我办公室对我收养小雪的事情前后态度变化天壤之别,这又说明了什么?这短暂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们发生了如此急之大的改变??仅仅是如你所言因为你的几句话吗?你以为你的话对他们有那么大的力度吗?”
我看着秋桐。
“你以为我是没脑子的人?你以为这些前前后后的细节和变化我不会去思考和琢磨?虽然我对自己的那种预感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事实毕竟是事实,有些事我无法不去想……在李顺和小雪接触的大多数过程里,你都是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我想你不会说你毫无觉察吧?我甚至有足够的直觉怀疑,你早就知道小雪和李顺是否真的有什么关系,只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秋桐声音不大,但是神情很专注地看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我直直的看着秋桐,心里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秋桐,如果告诉了秋桐,那我就等于没有遵守李顺的纪律,但是,我实在不想继续对秋桐撒谎了,我对她撒的谎已经够多了,每一次撒谎,每一个谎言,无疑都是对秋桐的无言伤害,对我灵魂的一次鞭打。
“易克,我希望听到你说实话……我不想认为你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秋桐抿嘴看着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
看着秋桐清澈的目光,我终于做了决定,点点头,看着秋桐,缓缓地说:“是的……不错,小雪的确是李顺的亲生女儿……”
“啊——”秋桐一声轻微的惊呼,倒吸一口气,虽然她心里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被我的话惊着了,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震动。
“这是真的……原来果真是这样的……”秋桐喃喃自语着,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可能吗?这……是不是天方夜谭……这……实在无法想象……这……太巧合了……”
“是的,这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很天方夜谭,很无法想象,很巧合……但是,这的确是真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我看着秋桐说:“李顺曾经用小雪吐出的口香糖去医院做了DNA鉴定,结果表明,小雪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秋桐的神情有些迷惘和震撼,喃喃地说:“李顺的亲生女儿……李顺……他结过婚……那……小雪的亲生妈妈呢?为什么小雪又成了弃儿?”
秋桐睁大眼睛看着我。
“秋桐,我把我知道的关于小雪的事情都告诉你……”我说。
秋桐点点头。
于是,我把小雪的身世从头到尾全部告诉了秋桐,从李顺认识坐台女到小雪出生被遗弃,从小雪被流浪老人从垃圾箱里捡起到在青岛遇到我和秋桐,从李顺父母从中作梗到李顺疯狂寻找孩子未果愤然去了日本……
秋桐认真地听着,眼里一会带着惊异,一会带着震惊,一会儿带着疑惑,一会儿又充溢着泪水,一会儿又流露出无奈和忧伤……
等我说完,秋桐两手捂住脸,深深埋下头去……
一会儿,我听到她的声音:“无情的社会,残忍的现实,残酷的人心,罪孽的灵魂……可怜的孩子,苦难的孩子,无辜的孩子,幸运的孩子……”
秋桐的声音有些哽咽,还在颤抖。
半晌,秋桐抬起头,看着我:“之前关于小雪的所有疑问,我此刻都找到了答案……易克,谢谢你……之前,你不告诉我关于小雪的事情,我猜是李顺不让你说的吧……他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曾经的光辉历史……”
我说:“其实,你很敏锐,即使我不说,你也已经猜到了大概……小雪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起码,她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妈妈,有自己的亲生父亲……她现在的妈妈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疼自己,她实在是幸运的……”
秋桐说:“今天,你让我证实了我的猜测……原来,你竟然还有如此之大的事情瞒着我……要是我今天不逼问你,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告诉我?”
我说:“我不知道……我其实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我没办法……”
“没办法……易克,你是不是还有很多没办法的东西在隐瞒或者蒙骗着我?”秋桐说。
我看着秋桐,不说话。
“有时候,没办法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是,更多的时候,没办法只是自己欺骗自己欺骗别人的一个借口……”秋桐说:“一个人,你可以欺骗你周围的整个世界,可是,你唯一无法欺骗的,是你自己的心……”
我倏地想起了空气里的浮生若梦,想起虚拟空间里的那些言语,想起了鸭绿江上的游船……
“秋桐,别逼我……我也不愿带着面具生活……”我艰难地说了一句。
秋桐立刻就住了嘴,一会儿轻声说:“对不起……”
我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下无声飞舞的大雪,沉沉说了一句:“秋桐,记住我说的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会在大家面前还原一个真实的自我!一个完全的真实的自我!!!”
说完这话,我的心猛地跳动了几下,我明白自己这话的意思,我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我既然要给秋桐下这个保证,那无疑说明我早晚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要将在秋桐面前将自己和那个空气里让浮生若梦魂牵梦绕的亦客合二为一。
还有,或许,我迟早要在周围的所有人面前告诉他们我是到底是一个什么来历什么身份的人。
当然,秋桐是无法想到我此刻心里的想法的,她想的和我想的可能很不一样。
“做一个真实的自我,你会活得很轻松的很开心的……”秋桐说:“那一天,会很遥远吗?”
“那一天……”我喃喃重复着,心突然又猛烈跳动起来,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那一天,或许快要到了!
这种预感让我的心跳愈发猛烈,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似乎觉得,我的真实面目正在秋桐面前一点点被撩起,那些围绕着我和秋桐以及周围人们的谜团和悬念,即将一个个被揭开……
而这些谜团和悬念,又将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和轩然大波,又将会如何涤荡和拷问世间那些活着和死去的灵魂……
我终究没有告诉秋桐那一天到底有多远,站起来,默默地离开了秋桐办公室,轻轻回身带上门。
3小时后,我站在滨海大道无人的海边,雪还在下,周围很静寂,天空灰暗,大海一片茫茫。
飞舞的雪花飘落在我的头发、脸上,落在我的身上。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积雪被踩踏的声音,我没有回头,我知道,皇者来了。
是他约我来的。
“我想知道,那天将军约你到隐居会所,和你谈话的内容……”皇者站在我身后,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我回身看着皇者:“你无所不知,又何必问我……”
“你在讽刺我……”皇者笑了下。
“我想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我突然说。
“我的身份很简单,我就是将军的贴身随从!”皇者说。
“我想知道你和将军去日本的真正目的!”我又说。
“我不能告诉你!”皇者说。
“那你又何必问我!”我说。
“我相信你会告诉我!”皇者说。
“为什么?”
“就因为你是易克,我是皇者!”皇者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弯腰握起一个雪球,用力扔向大海,边说:“其实,你知道伍德会问我什么,你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是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答的……”皇者说。
“你想我会怎么回答?”我说。
“你会按照聪明人的思路回答!”皇者说。
“你看我是一个聪明人吗?”
“我看是!”
“回答正确!”
皇者点点头:“我懂了……”
“还需要问吗?”
“不用了!”皇者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慢慢走到栏杆边,看着大海,一会儿说:“假如我没有搞错的话,李顺6年多以前,有一段荒唐的情感经历……”
我站在皇者身后,看着皇者的背影,没有说话。
皇者回过身,身体靠在栏杆上,看着我:“这段感情的结果,最终好像是个悲剧,鸡飞蛋打……”
我静静地看着皇者。
“那个女人带着钱和自己的老公消失了……消失地无影无踪……但是,她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她和李顺的……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雪天,那孩子被扔进了垃圾箱……”皇者继续说:“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皇者知道这些,我并不奇怪,李顺的经历,伍德应该很清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
“你可以这么说,但是,你必须知道,你应该知道……”皇者继续说:“就在所有的当年知情人都以为这孩子必定不在人世的时候,就在大家都将这件事渐渐淡忘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我抽出一颗烟,点着,注视着皇者,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李顺的未婚妻——秋桐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的年龄和当年李顺出那事距今的时间正好相同,而且,根据医院当年的记录,被遗弃的那孩子,也是个女孩……”
我屏住呼吸看着皇者。
“李顺和秋桐还没有结婚,显然,这不是李顺和秋桐的孩子,那么,这孩子会是谁的呢?会是哪一个呢?”皇者看着我。
“捡来的……我可以证明!”我说。
“捡来的……这个理由很充足……你证明,呵呵……谁来证明你呢?”皇者淡淡地笑了下:“即使是捡来的,可是,依照李顺的性格,他会对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捡来的孩子分外亲昵疼爱吗?何况,李顺还曾经带着一个吃过的口香糖去医院做过DNA鉴定……这都说明了什么呢?”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的心里有些紧张,声音有些嘶哑。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你不是说我是无所不能的吗……”皇者说:“可此,此事并非我自己打探来的……重要的是,此事并非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个隐秘的处所得知这些的……换句话说,除了你,我,李顺甚至包括秋桐以及李顺的父母,还有其他人也知晓了此事……而这人却并非你们的朋友……”
“你……你告诉我这些,何意?”我盯住皇者的眼睛。
“何意?”皇者说:“老弟,你问我这话,是不是听起来很愚蠢?”
我锁紧眉头。
“斗争越来越复杂化……或许,不仅仅是两方之间的简单对立,盘根错节,纵横交错……或许,卷入的人会越来越多……”皇者又说了一句,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看着皇者离去的背影,琢磨着他刚才讲话时候的表情,听着他隐隐暗示的话,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几分不安。
我突然意识到,皇者今天约我来,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问我那天和伍德谈话的内容。
皇者离去后,我独自在风雪的海边伫立了许久……
第二天一上班,秋桐带着我赵大健苏定国还有曹腾和云朵去市人民医院。
因为,因为昨天孙东凯奋不顾身的行为,因为孙东凯的脑袋受到市委书记的屁股和地面的剧烈挤压,他受伤住院了。其实我听说他的伤很轻,不过是皮外伤,根本用不着住院。这说明他在卧倒的时候是有思想准备的,两手抱住了脑袋,起了一个缓冲的作用。但是孙东凯还是选择了住院。
因为,因为领导只要住院,不管病情重不重,属下都是要去看望的,这是人情和人性,更是规矩。当然,要是病情很重,可能会长期病休之类的,那看望的属下就少了,要是得了绝症,那看望的人几乎就绝迹,也没人讲人性和规矩了。这也是官场看望病人的规律。这和民间探视病人的规律正好相反,民间是病越重看望的亲戚朋友越多,小病无大碍的看的人少。当然,换了老百姓,这点小皮肉伤也不会住院。听说集团各个部门负责人都带着人去医院了,在苏定国的再三提醒下,发行公司自然也不能例外。
于是,秋桐带着我们去了医院,去探视因公受伤的人民公仆孙东凯。
孙东凯住的是高干病房,病房布置地和宾馆差不多,地毯空调电视卫生间完整配套。
来看望孙东凯的人不少,基本都是集团各部门的负责人,一拨又一拨,鲜花和水果摆满了房间。
曹丽俨然成了孙东凯的管家,又像是女主人,热情洋溢地迎接和欢送着来往的人们,忙的不亦乐乎。
孙东凯虽然只有面部受了伤,但还是半躺在床上,脸上受伤的部位包着纱布,客气地接受部下的轮番问候和致敬。
我们带着鲜花和水果进去也例行了这番手续,亲切看望问候了孙东凯,孙东凯表示感谢,同时心不在焉和我们聊了几句。孙东凯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眼神不住往外看,似乎期待着什么。
我们刚要告辞离去,曹丽突然跑进来喜滋滋地报告说:“孙总,市委秘书长来看你了……”
孙东凯眼神猛地一亮,发出兴奋的光芒。
接着,秘书长笑眯眯地进来了,身后跟着拿着鲜花的工作人员。
孙东凯接着就要下床,秘书长忙客气地让他躺在床上不要动,但是孙东凯还是带着感动的神情下了床,请秘书长坐在沙发上。
“孙总,我受书记的委托,专门来看望你……书记对你的伤势十分关心,本来想亲自来看望你的,可是,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秘书长说。
“万分感谢领导对我的关爱和关心,我这点小伤让领导挂念,我心里十分不安……”孙东凯带着感激的口气说。
“书记让我转告你,让你安心养伤,尽快回到工作岗位,说你们集团的工作是离不开你的……希望你能为集团的发展做出更重要的贡献……”秘书长转告书记的叮嘱。
秘书长这话犹如给孙东凯打了一针鸡血,孙东凯眼里更加兴奋了,忙说:“请秘书长转告书记,我一定牢记书记语重心长的嘱托,一定不辜负书记的期望,一定努力为集团的发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孙总到星海传媒集团之后的工作,市委是满意的……对孙总在星海传媒集团做出的业绩,市委是看在眼里的……”秘书长又说。
孙东凯忙谦虚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表态要更加努力为集团的发展做出自己应尽的贡献。
秘书长只字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孙东凯也不提,似乎大家心里都有数。
秘书长又聊了几句,然后告辞离去,曹丽热情地送秘书长下楼。
孙东凯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极大松了一口气。
我们也随之告辞离去。
我知道,此次事件,孙东凯是得分最大的人,而失分的是,无疑是总编辑,他是集团的主持,市委书记来视察受了惊吓,他责无旁贷。虽然不会因为这事不会给他什么处分,但是领导眼他的印象分大打折扣,而孙东凯的印象分则陡然提升,这对孙东凯一直以来的苦苦博弈,自然是帮助甚大。
想到苏定国和我说的呼声最大的三个人,我现在有些怀疑排在孙东凯前面的二位胜算是否还那么大。
第二天,孙东凯就出院了,脸上的纱布也揭去了,那伤疤似乎成了他引以为豪的骄傲和资本。
随后2天,陆续听到关于呼声最高的三个人的一些议论。
关于苏定国的那位本家,也就是市中区宣传部的那位部长,是关于他的生活作风问题,说是他和区电视台的某位美女主持关系不清不白,引得夫人醋意大发,到电视台去闹事,弄得区委大院沸沸扬扬,都传到市委某些领导那里了。
关于市委宣传部的那位副部长,则是说他在担任市文明办主任期间,借着评选先进文明单位的时机,利用工作之便,往各参评的企业硬性摊派自己出的一本书,在市直系统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引起了市委有关领导的不满。
关于此二人的负面消息,似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以前似乎没听到过。
而关于孙东凯的,则是他舍己救市委书记的英勇事迹,说他关键时刻贡献出自己的脑袋保住了市委书记的屁股,维护了市委领导的形象,保护了领导的安全。
我不知道这些负面消息的突然散播,是不是和孙东凯的努力有关。
又过了1天,集团召开全体人员大会,市委组织部来了一位副部长和一位科长,还有市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
会上,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宣布了市委对集团党委新领导的任命和调整:孙东凯担任星海传媒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编辑、总裁,同时兼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同时,总编辑调离星海传媒集团,被任命为市档案局副局长,括弧正县级。
在这场马拉松式的官场博弈中,孙东凯终于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不但兼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而且集星海传媒集团所有正处级位置于一身,他终于可以心满意足了。他的权力和意志足以照耀整个集团,还能辐射市委宣传部。
会后,孙东凯开始正式上任,总编辑黯然离去。
我知道,下一步,孙东凯就要开始根据自己的意志调整集团各部门的负责人了,一把手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调整人事,这是官场的老规矩。
孙东凯上任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到各部门巡视,亲切看望大家。他也来到了发行公司,这回的身份可不同以往了。在我们办公室,孙东凯勉励了我和曹腾半天,关于我,孙东凯还多说了两句,说我业务能力强,那天在星海都市报来兴师问罪的现场,还得到了市委宣传部部长的格外关注和赞扬。
这时,我注意到曹腾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知道他为什么脸色难看,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本指望通过那事狠狠打击我一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反而得到了部长大人的褒扬,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让他更加嫉妒的。
在孙东凯来发行公司各部门巡视的时候,秋桐赵大健和苏定国一直陪同,秋桐显得很平静,一如既往,赵大健脸上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似乎随着孙东凯的猛然啵起,他被压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苏定国则还是往常一样的沉默寡言和谦逊,我不知道苏定国此时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感到很失落和失望。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知道随着孙东凯的上台,集团新一代的臣子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孙东凯巡视结束离去之后,秋桐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三水集团的夏老板今晚邀请我们吃饭……晚上6点半去他们集团的内部酒店……”秋桐说。
“哦……还有谁?”我说。
“夏季请我们那一帮朋友,他想认识大家,包括我你云朵海珠海峰,当然,参加的还有夏雨……”秋桐说:“海珠去海南回来了吗?”
“下午到星海!”我刚接到海珠的手机短信,下午4点的飞机抵达星海。
“那很好,夏季想邀请的人就齐了……他早就说想有机会请大家吃顿饭的……”秋桐说。
“嗯……”我点点头。
“我也好几天没见到海珠了,还真挺想她的……”秋桐笑了下。
我勉强笑了下,然后看着秋桐:“对此次集团党委领导的调整,你怎么看?”
“这是市委的决定,我不发表任何看法!”秋桐说。
“不发表看法不代表你没有想法!”我说。
“有想法又怎么样,没想法又怎么样?我们做下属的,对领导的事情,最好是少评论……”秋桐的口气很淡。
“没想到孙东凯还真有一套,在强手如林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没想到集团党政企编的一把手都是他……”我说。
“在全国的新闻单位里,一个人垄断几个位置的情况很常见,没什么奇怪的……其实这样也未必不好,起码可以避免同样级别的领导之间闹别扭,这样也有利于管理……”秋桐说。
“但是这样也有不利的地方,起码权力过度集中,缺乏互相之间的制约和监督……更加容易滋生腐败……”我说。
秋桐看着我,沉默了片刻,说:“易克,你操的心实在是太多了……你这样的人,做职场真是可惜了,我看你适合混官场……听说最近市直系统的事业单位要公开招考人员,我们集团也有名额,你去报名去吧……”
秋桐说的很随意,似乎没有当回事。
我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兴趣……”
“我看你本事大了……”秋桐说着,不自禁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其实,你说你没兴趣我信,但你说你考不上,凭我现在对你的了解,我不信……不过,你就是真的要报名,也未必能通过……”
“为何?”我说。
“这种报考,报名者要求学历,最低全日制专科……”秋桐说:“你的学历不是高中吗?高中学历,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的……”
我说:“哦……”
突然无声地笑了下。
“哦什么?笑什么?”秋桐的目光紧盯住我。
“没什么……”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易克,你到底是不是高中毕业?你的学历到底是什么?还有,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秋桐突然说。
我的心里一阵慌乱,说:“我招聘做发行员的时候不都填写了吗……”
秋桐没有说话,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敢在秋桐办公室呆了,找个借口离去,出去关门时,回头看了秋桐一眼,看到她正怔怔地看着我……
我忙关门离去,心中惴惴不安,我觉得自己以前布下的那些谎言,似乎正在被秋桐逐渐发觉,逐渐揭穿。
下午5点,我和海珠打了个电话,她已经落地了,刚到公司。
我告诉了他夏季请客的事情,她爽快答应了。
“哥,我先回家去洗个澡……我在家等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海珠说。
“好……”
“我这就回去……你这会儿没事也回来吧……好想你了……到吃饭前还有一段时间……我月经昨天刚结束……”海珠暧昧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期待。
我明白海珠话里的意思,那天我被夏雨折磨了一个晚上,这几天下面一直涨得难受,海珠暧昧的话一下子撩拨起了我的生理本能,我答应了,匆匆处理完工作,然后直接就往宿舍赶。
性致勃勃地赶到宿舍,打开门,海珠正坐在沙发上,穿着棉睡衣,不是那件比较暴露的夏雨穿过的睡衣。
海珠的头发刚吹干,正对着茶几上的一张半打开的报纸发愣,见我进来,将报纸合起来,然后用茶杯压住,然后看着我。
“阿珠,我回来了……”我几步走到海珠面前坐下,一把搂过海珠的肩膀,急不可耐就想亲热。
此时,我的大脑和身体都很兴奋,路上,我就盘算好了,我打算在沙发上就把海珠摁倒剥光,然后把我已经啵起的柱子哥狠狠插进她的身体里去,我要好好发泄一下夏雨给我带来的性憋闷。
海珠的身体突然一颤,接着用力推开我,身体往旁边坐了坐,和我保持距离,睁大眼睛看着我。
“阿珠,你怎么了?”我坐在那里看着海珠。
海珠的目光突然有些发冷,像不认识我似的看着我。
“你……怎么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还暗示我抓紧回来做那事的吗,怎么这会儿这种表情。
海珠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眼神有些黯淡,勉强笑了下,站起来,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很累,我不想做了……”
说着,海珠转身就进了卧室。
“哦……你累了啊…….”我在客厅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摇摇头,心里觉得海珠的表现很奇怪,但是又找不出什么原因来。
海珠在卧室没出来,我听到开衣柜的声音,似乎她在换衣服准备和我一起出门。
我低头看着茶几上合上的报纸,慢慢拿起茶杯,打开——
倏地,我愣了,我看到报纸里夹着几根长长的头发。
这不是海珠的头发,海珠的头发没这么长,也不是这种染色。
那么,这头发是谁的?这头发是哪里来的?
忽然,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这是夏雨的头发,这是夏雨留在床上枕头上的头发!!!!
床单和被罩以及枕套都是海珠临走那天刚换上的,一定是海珠刚才在床上发现了这几根头发,她将头发放在报纸里的。
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怪不得海珠刚才如此表现,她是怀疑我在她不在的时候带女人回来了!
怎么办?向她解释?
可是,她会相信吗?会不会有此地无银之嫌,会不会有欲盖弥彰的结果?
可是,不解释,这会成为她的心病,她会认定我背着她带女人回来胡搞了!
我将报纸合上,重新放好茶杯,心里矛盾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收拾好了……”随着海珠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海珠穿戴整齐从卧室里出来,站在我面前,神色显得很平静。
我站起来:“哦……收拾好了……”
海珠走过来,弯腰将报纸拿起,卷起来,接着进了卧室,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的报纸不见了。
“走吧……”海珠看着我。
我看着海珠:“阿珠……我……”
“你怎么了?”海珠看着我,笑了下,笑得很艰涩。
“我…….”我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走吧……”海珠又说了一句,然后径自转身去开门。
我和海珠出了小区,打了一辆车,直奔三水集团。
路上,我和海珠坐在后排,大家都沉默着,我还在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要不要和海珠说这事。
“我出去这几天,家里来客人了吗?”海珠看着车窗外正在降临的夜色,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听起来很淡定。
“哦……海峰来了,他出差回来经过宁州回家看望你爸妈了,专门带了年糕送来的……”我忙说。
“哦……还有其他人吗?”海珠又说。
“这个……有……哦,不……没有……”我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海珠转过脸来。
“这个……有……还是……没有……我……也不好说……”我心里更加乱了,讲话更加结巴。
海珠皱起眉头,倏地转过脸去,又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阿珠——”我轻声叫了一声。
海珠没有说话,依旧看着车窗外。
“阿珠……”我又叫了一声,悄悄伸手过去,握住她的一只手。
海珠没有躲闪,任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
沉默了许久。
我终于下了决心,我决定将夏雨这两次来的详细过程原原本本都告诉海珠,不管海珠信不信,我必须告诉她。
“阿珠……”我刚开口,海珠的电话突然响了,海珠抽出我的手,摸出手机开始接电话。
“哎——你好,我是春天旅游公司的海珠,您是哪位啊?”海珠讲话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哦……张总啊,您好,您好……有什么事,您说……”
海珠的客户来电话了,而且这一谈就是好半天。
好不容易等海珠打完电话,我正要开始和海珠说正事,三水集团到了。
“到了,我们下车吧……”海珠收起电话,接着就下了车。
三水集团的内部酒店很高档,绝对不低于四星酒店的标准,主要是用于内部招待。
夏季在酒店门前等候我们,见我和海珠过来,热情迎上来握手欢迎。
我们正在交谈着,秋桐云朵海峰他们也到了,秋桐给夏季介绍云朵和海峰,夏季又表示热烈欢迎和久仰。
“夏雨呢?”秋桐问夏季。
“她在办公室忙着审核一个方案的,一会儿就到了……外面冷,我们先去房间吧……”夏季说。
夏季和秋桐边说话边往里走,云朵跟在后面,我和海珠海峰在最后。
“丫头……这几天是不是很忙很累啊?”海峰大大咧咧地说:“我那天从深圳回来顺便回家看了下爸妈,他们让我带了年糕给你们吃的,我一大早去你家送年糕,哈哈,你这死丫头还没起啊,还蒙头躺在被窝里……我怕打扰你睡觉,放下东西就悄悄地走了……怎么样,年糕好吃不?”
海珠一听,脸色倏地就变了,转脸就看着我。
海峰在跟前,我一时不好说什么,就转过没看到。
海珠的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接着变得有些镇静,对海峰说:“好吃……”
说完这话,海珠的眼神就变得直直的,突然加快几步,赶上秋桐和夏季,边走边侧眼死死盯住秋桐的头发……
云朵的脚步慢了下来,和我还有海峰走在一起。
这时秋桐转脸对海珠说:“妹妹,你这次亲自去海南带团,来回得有接近8、9天的时间吧,我可是很想你呢……今晚夏董这酒,正好给你接风……”
海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走在身后的海峰却倏地变了脸色,转脸死死地看着我,看得身边的云朵有些惊疑和诧异。
我抿紧嘴唇,不看海峰的脸。
“易克…….”海峰低声说:“你他娘的给老子搞什么洋动静……”
我看到海峰握紧了拳头,满眼充满了怒火。
“你们怎么了?”云朵忙说。
海峰看了一眼云朵,没有说话,接着又转脸看着我,显得非常愤怒。
正在这时,房间到了,夏季站在门口回身招呼大家:“来,大家请进吧……”
海峰看到夏季,接着就恢复了常态,冲夏季笑了笑:“好,大家一起进……”
进去后,夏季坐到主陪的位置,指指身边的座位,说:“来,秋总,你坐这主宾的位子吧……”
秋桐笑着摆手:“我看还是这两位男士做正副主宾吧,你们三个男人在一起,喝酒抽烟都方便,我们几个女的在一起聊天也方便……”
夏季一听秋桐说的有理,也不好再坚持,于是我和海峰分别坐在夏季两边,秋桐坐在海峰下面,海珠坐在我下面,云朵坐在海珠身边,还有个空位子,无疑是留给夏雨的。
海峰边和夏季说笑着边不时狠狠地瞪我一眼。
海珠边和秋桐云朵说笑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们的头发。
“嗨——女士们AND先生们,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随着一声欢快的叫声,夏雨出现了,蹦跳着进了房间,一屁股坐在夏季对过的空位子上,边嚷嚷道:“欢迎大家到三水集团做客,今晚夏季大哥做主陪,我来做副主陪!”
从夏雨进门到落座到说话,海珠的目光就一直紧紧锁定着她。
夏雨这时冲海珠笑了下:“海珠姐,海老板,你回来了……”
海珠也报以同样的笑:“听夏总这话,好像你知道我出差了……”
夏雨的神情一怔,似乎发觉自己刚才差点说走了嘴,忙说:“听说的,听说的……”夏雨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掩饰般地又去和云朵说话。
海珠保持着沉静的表情,不停地打量着夏雨,我猜她是在琢磨夏雨的头发。
云朵坐在那里边和夏雨说话边不停地打量我和海峰,眼里隐隐带着几分担心和疑惑。
一会儿开始喝酒,夏季我和海峰喝的是白酒,其他女的喝红酒。
没想到夏季酒量还挺大,一杯接一杯和我还有海峰干,不一会儿海峰就有些不胜酒力了,话也有些多了。
“夏老兄年纪轻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成执掌如此大的一个集团,小弟佩服之至……”海峰说。
“我们集团和你们的跨国公司是无法比的,还需要向你们学习……海峰老弟的能力也是我很佩服的……”夏季谦虚地说:“作为我来说,其实谈不到什么能力,我其实是接过了父辈的家底,老一辈给我打下了基础,我继续发扬就是……”
海峰举起杯:“父辈的家底……父辈的旗帜……来,我们为父辈的旗帜干一杯……”
“对,父辈的旗帜……父辈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个公司,更是做人做事的传承……那些优秀的东西,是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夏季和海峰干杯。
秋桐这时举起杯子对几个女人说:“来,我们大家一起给海珠接风……海珠这次去海南,很辛苦……”
“来……给大……大老板接风……”夏雨也举起杯子。
“海珠姐,来……”云朵说。
海珠笑了下,举起杯子:“谢谢大家……”
四个女人喝酒,我坐在那里轮空了。
“夏总,你的头发真漂亮……”放下杯子,海珠又打量着夏雨。
“呵呵……我最近刚焗油的,好看吗?呵呵,你要不要也焗成这个颜色啊,我抽空带你去那家店……”夏雨笑着。
海珠笑了下,没有说话。
这时,我偷眼看了下海峰,他正冷冷地注视着我,脸色甚至有些铁青。
我真担心海峰喝多了,在场合上控制不住发作起来。
云朵一直盯着海峰看,脸上写满了担忧。
秋桐注意到了海峰的脸色,说:“海峰,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秋桐这么一说,大家都看着海峰。
海峰忙把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开:“我……我可能有些不胜酒力……”
“海峰哥,你少喝点……”云朵这时说。
海峰看着云朵,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秋桐接着看着夏季:“夏董啊,今天你请客,你们的白酒可要控制住量哦,不要喝多了……”
夏季含笑看着秋桐,忙点头:“好,我听你的……”
夏雨快人快语地说:“哎——你们一个听一个的,那谁听我的呢……”说着,夏雨的眼睛不停地看我。
我低头喝茶,不做声。
海珠的脸色有些难看,秋桐也有些不自然。
我借口上卫生间,站起来出去了,走到走廊口,站在窗口点燃一支烟。
我的心里很乱很沉重。
“王八蛋……”身后传来一声怒骂。
我没回头,我知道是海峰。
“转过身来……”海峰说。
我转过身,看着海峰发红的眼睛。
“说,那天床上被窝里是不是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不是阿珠……”海峰沉声说。
我看着海峰,点了点头:“海峰,你听我解释……”
“我靠你个混蛋,我听你个狗屁解释……”海峰话音未落,我的胸口已经挨了他重重的一拳,接着海峰低声怒骂着:“兔崽子,阿珠刚出去几天,你就带女人回来胡搞,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
说完,海峰又一拳打到了我的嘴角,我伸手摸了摸,流血了。
我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海峰:“海峰,你疯够了没,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你给我住嘴——你少给我花言巧语……”海峰说着,又要上来打我。
“住手——”
我和海峰一看,海珠站在身后。
“你们俩要干什么?今天是人家请客,你们在这里打闹,成何体统?”海珠说。
“阿珠,我……他……你不知道,这个混蛋,他趁你不在家……”海峰怒气未消,一时说不出口。
“好了,哥,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掺和操心,你少管……”海珠说:“我们回去吧,不能弄得夏董事长不好看……”
海珠显然不是叫我哥,说的“我们”显然也不包括我。
海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和海珠回了房间。
我站在那里,一直发愣。
一会儿云朵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我站在这里,走了过来。
“哥,你没事吧……”云朵带着关切和担心的表情看着我。
我努力冲云朵一笑:“没事……”
“你嘴角怎么出血了……”云朵发出一声低呼。
我又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笑了下:“没事,刚才不小心碰了下……好了,我们回去吧……”
云朵看了看我,低头先走了。
回到房间,房间里气氛很热烈,大家都在笑谈着什么,有夏雨在,气氛不热烈都不行。
夏季看到我回来了,举起酒杯:“老弟,刚才你躲哪里去了?我可是又单独和秋总喝了三杯酒,来,我们再喝三杯……”
我这时看到秋桐正静静地看着我,一会儿又瞥一下神态似乎正常的海峰,又看一下似乎正在听夏雨神侃的海珠,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我又和夏季干了三杯酒。
这会儿,喝了不少红酒正和海珠云朵秋桐大侃衣服的夏雨似乎格外兴奋,讲话也有些得意忘形。
“哎,我给你们说啊,说到这买衣服,我其实倒是很欣赏海珠的眼光,特别是海珠家里穿的那件睡衣,可真漂亮性感……”说到这里,夏雨倏地住了嘴,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她意识到自己终于说漏了嘴。
夏雨的话和异常的表现让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夏雨。
海珠的身体一震,海峰的表情顿时凝固,云朵的眼睛睁大了,秋桐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夏季则有些莫名地看着大家。
“你们……怎么了?睡衣怎么了?”夏季说。
大家都沉默不语,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静的可怕。
“小雨姐,你……你怎么知道海珠姐的睡衣好看……”云朵轻轻问了一句,满脸都是疑惑。
夏雨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脸倏地红了。
秋桐似乎顿时明白了什么,愣愣地看着我和海珠,又看了下海峰。
海峰沉下脸,脸色十分难看。
夏季看看大家的脸色,似乎也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瞪着夏雨。
“我……我那天送易克回家,顺便上去参观了下,然后就看……看到了……”夏雨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人搭理夏雨,似乎夏雨这话是此地无银三白两。
海珠的脸色很冷峻,胸口急剧起伏着。
“我……我和易克真的没什么啊……我们真的没有什么的……”夏雨又说。
在大家听来,这似乎又是无力的辩白,又是一个此地无银,等于是自我招认。
大家还是不说话,夏季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夏雨,眼里开始冒火。
夏雨一看形势不妙,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房间里继续沉默。
一会儿,海珠站起来,冲夏季笑了下:“夏董事长,谢谢你今晚丰盛的晚餐,我吃好了,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告辞走一步……”
海珠要走,我也站了起来,接着海峰也站了起来。
夏季愣愣地看着大家。
这时秋桐说话了:“夏董,酒足饭饱了,我们也都该走了……”
夏季坐在那里没有动,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很沉重。
我们于是告辞出来,秋桐安排海峰送云朵回去,然后她和我还有海珠一起打车回去。
海峰不肯先走,带着忧虑的目光看着海珠。
“你走吧,哥,我没事!”海珠淡淡地说。
海峰看了海珠一会儿,接着又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带着云朵先走了。
秋桐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上车,秋桐坐在前面,我和海珠坐在后面。
车子穿行在夜晚星海的街头,车内大家都沉默着。
半天,坐在前面的秋桐说了一句话:“或许,夏雨说的是真的,这只是个误会……”
“秋姐,你宁愿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误会,你自己也愿意制造这样的误会,是不是?”海珠冷冷地说:“今天这个是误会,明天那个是误会……误会都让我赶上了,难道非要我亲眼看到才不是误会?是不是你也想来一个这样的误会……”
“海珠,我……”秋桐一时说不出话来,声音听起来十分尴尬。
“误会真多啊,”海珠冷笑一声,继续说:“我的睡衣被人动了是误会,卧室的床上发现了不是我的长头发也是误会……这次发现的头发不是你的,这不是误会,你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呢?”
“海珠……”秋桐的声音在颤抖。
“不要嫌我说话难听,我是明白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用好心对大家,可是你们呢……你们都能像我对待你们那样的心对待我吗?”海珠的声音里含着悲愤:“一个个都欺负我,你们的良心呢?你们做人的本性呢?今天这个夏雨,她一进来我就看到她的头发了,她的头发就是我在床上发现的头发……参观,误会,参观误会到床上去了……”
秋桐不说话了,身体在微微颤抖。
一会儿,到了秋桐家,秋桐表情沉重地下车离去。
回到宿舍,海珠一言不发,进了卧室。
我跟进去,看到海珠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我慌了,忙拦住她:“阿珠,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管不着,闪开——”海珠带着火气一推我的胳膊。
“阿珠,你必须听我解释,你必须听我说,我告诉你完完本本的实情……”我又上去拦住海珠。
海珠挣扎了几下,没有成功。
海珠放弃了挣扎,冷冷地目光看着我,然后一屁股坐到床沿上:“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不误会的话来……”
我于是忙把这两次夏雨来这里的情况从头到尾告诉了海珠,当然,我没敢说我在被窝里搂着夏雨睡的情节,也没敢说夏雨穿着海珠的睡衣到客房扑到我怀里的情节。
“阿珠,事情的过程就是这样,这的确是个误会……”最后,我说。
“你说完了?或者说,你编完了?”海珠冷冷地说。
“说完了!”我说:“阿珠,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哼……如果当事人不是你和夏雨,如果是我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果是我不认识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海峰送年糕来偶尔撞见,如果夏雨今晚不说那些此地无银的话,如果她不是匆忙逃走,我宁愿去相信你的鬼话……”海珠站起来,带着讥讽的表情看着我:“你的故事编的很完美,孤男寡女独居一室,连这么暴露的睡衣都穿上了,你以为你真是柳下惠?你以为我不了解旺盛的性裕?你的这个故事,可以拿来骗三岁的小孩,可惜,我不是三岁的孩子……可惜,我发现了床上的头发,可惜,我发现我的睡衣被人动过穿过洗过……可惜……你编故事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我早就看出这个夏雨和你眉来眼去,果然……”
“阿珠,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夏雨问,看她怎么说……”我说。
“我能傻到这个地步?我难道不知道你们可是事先串通好编造好口径一致的话?”海珠的声音带着悲凉和愤怒:“不错,我是没有那个夏雨好,她是名门世家,是豪门千金,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寒门子女,我和她比算得上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再穷再卑微,我也有自己做人的骨气和尊严,不要以为他们集团是我长期的大客户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就得给自己戴上绿帽子……我还没犯贱到那个地步……大不了生意不做,我也不会忍受这屈辱……”
海珠边说边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接着提起行李箱就要走。
我忙拦住她:“阿珠,你不能走!”
“闪开——”海珠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度,两眼发出利箭一般的光芒。
看到海珠从没有过的目光,我不由愣住了,身子不自觉往旁边挪动了下,海珠接着就从我身边走过。
传来开门关门沉重的声音,海珠走了。
我知道海珠的公司里有一间她平时用来午休的宿舍,她一定是到公司里去了。
当晚,我没有跟去,我知道海珠此刻正在气头上,此时越解释反而越糟糕。
当晚,我在客厅里抽了一夜的烟,整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我直接去了海珠公司,去了海珠办公室。海珠正在忙着处理工作,看到我进来,没有搭理我,也没有赶我出去。
我坐在那里,看着海珠红肿而倦怠的眼睛,心里疼得不行。
一会儿,海珠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亲茹怯怯地出现了:“海珠姐,来客人了,三水集团的夏老板来了……”
海珠停下手头的工作,对小亲茹说:“请夏老板进来,给夏老板泡杯茶……”
我的待遇还不如夏季,我连白开水都没喝上。
接着夏季进来,我和海珠站起来和他招呼,请他就坐,然后小亲茹送上茶水,接着关门出去了。
夏季满脸不安的神色,看着我和海珠,说:“小妹,昨天的事情……我……我很不安……我专门为此事来的……”
海珠看着夏季,淡淡地说:“夏董事长,此事和你无关,你又何必不安呢……”
夏季看看我,然后看着海珠:“我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夏雨那丫头昨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打电话也关机,我一直没见到她所以,我过来,是想看看你,看看你们……”
海珠说:“当事人这里就有一个……你可以问他……”
夏季看着我,我忙把事情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和昨晚告诉海珠的一样,同样没有提及那两个让人耳热心跳的情节。
夏季听完,点了点头,看着海珠:“小妹,不知你是如何看法……”
“夏董事长,我倒是想听听你如何看……”海珠说。
“我想……依照我对易总和小妹的了解,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吧……”夏季小心翼翼地说。
海珠冷笑一声:“应该是这样的……你亲眼看到了?你不过也是听了一面之词,我想问问你,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那男的是你,女的是秋桐,你会担保什么事都没有?你能做个传说中的柳下惠?你夏董事长恐怕找不到自己的妹妹是假,来这里当说客圆场是真吧……恐怕你一来是相信你自己的妹妹,二来想维护你们高贵家族的声誉,三来你是很欣赏这位易总吧,你是有心将这位易总纳入自己家人的行列吧……不错,你三水集团是我的大客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海珠绝不是可以为了钱就折腰不要尊严的人……”
海珠的话很犀利,夏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接着站起来,说:“小妹……你言重了,我们家虽然是有一个大集团,但是,我们绝不是所谓的高贵家族,我也没有如你心里所想的那样……当然,你可以这样认为,我不能阻拦你的想法……还有,我确实是听了易总的一面之词,我无法断定此事的真假……但是,我希望这真的是一个误会……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此事是因我家夏雨引起,此事给小妹你带来了心理和精神上的伤害和打击,我对此深感遗憾和歉意,我给你道歉……”
说完,夏季深深地冲海珠鞠了一躬。
海珠不由一愣。
夏季接着说:“小妹,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等你情绪稳定下来我们可以再交流……我先走了……”
说着,夏季要走,走了两步,接着又回头看着海珠,带着诚恳的表情说:“还有,小妹,不管此事是什么样的结果,这都是私人恩怨,都和工作无关,春天旅游公司还是三水集团的长期合作伙伴……你们都还是我夏季的朋友……”
说完,夏季冲我和海珠点点头,走了。
夏季走后,海珠愣愣地看着桌面发呆,我坐在一边,看着海珠。
一会儿,海珠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接着继续自己的工作,照样不理我,似乎既不想和我说话,也不想赶我走。
我一直坐到10点多,直到单位给我来电话,让我回去开会,我才离去。
离开海珠公司,半天没打到出租,于是我步行到附近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公交车。
在车上,我随意往外看了一眼,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马路边闪过。
那似乎是冬儿的身影。
冬儿在这附近出现是干嘛的?
心一跳,来不及细看,公交车已经驶过。
到单位开完会,秋桐单独留下我,告诉我夏雨昨晚跑到她家去了,她害怕夏季找她算账,今天都没敢去上班,手机也关机的。
然后,秋桐又说夏雨昨晚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我听了,叹了口气,把昨晚到今天上午和海珠以及夏季的事情告诉了秋桐。
“此事听起来确实有些难以让人置信,所以,海珠不相信你的解释,也是可以理解的……”秋桐说。
我听了,沉默不语。
“你和夏雨做的也确实有些过火……”秋桐又说:“夏雨是个疯丫头,做事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也是玩世不恭满不在乎大大咧咧习惯了……”
我继续不说话。
“我今天和海峰打电话也沟通了,海峰听了有些半信半疑,却来不及找你验证了,他今天一大早就坐飞机到成都开会去了……说回来继续和你算账……”秋桐说着,又有些想笑。
我叹了口气,说:“我现在里外不是人……海珠生我的气,海峰也对我很有意见……”
秋桐说:“海珠这是在气头上,慢慢会冷静下来思考的,她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也是最知道你真实秉性的人,你抽空多过去陪陪她,尽快消除误会,让她早点搬回来……”
我点了点头,看着秋桐说:“昨晚,海珠和你说的话,让你受难为了……”
“我没事……”秋桐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只希望看到你们能好好在一起……”秋桐又说了一句。
我看着秋桐淡定的神情,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下午忙完工作,我准备去海珠公司,秋桐看到我,说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海珠。
我们一起去了海珠公司,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公司里的人都下班了,只有海珠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看到我和秋桐进来,海珠的眼神猛地一闪,似乎在我不在的时候她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怎么?上午来一个还不够,下午组团来了,组团忽悠我来了?”海珠的口气十分冷淡。
我看了看秋桐,秋桐没有看我,微笑着看着海珠:“好妹妹,别生气了,这真的是一个误会呢……来,,妹妹,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了这个,你就明白了这确实是一个误会了……”
说着,秋桐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放到海珠面前的桌子上。
我有些好奇秋桐给海珠的这张纸,站在旁边伸长脖子看。
原来这是一张市人民医院的体检表。
我正猜测秋桐给海珠看这个是何意,秋桐对海珠说:“夏雨昨天知道自己闯祸了,怕她哥责骂她,也害怕大家弄得她脸上过不去,吓跑了……昨晚她跑到我那里住的……下午她给了我这个,让我转交给你,她本来想亲自过来和你澄清误会的,可是又担心你气还没消来了更说不清楚,就委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她说等你平静下来,她会专门来找你谈谈的……”
听秋桐话里的意思,夏雨上午也没闲着,跑到市人民医院去体检了。
海珠这时看完了体检表,抬头看着秋桐,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秋桐这时亲昵地笑了下:“好妹妹,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我没听懂秋桐的话,什么明白了?
海珠突然一把抓起体检表,几下就撕了个粉碎。
秋桐一下子就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海珠。
“行啊,秋姐,结成统一战线了,弄张体检表来糊弄我,处女膜完好是什么意思?这能说明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的医学技术完全可以人工造处女膜,我都可以去造一个,证明我还是处女……还有,谁知道这张体检表是真还是假,现在的医院只要给钱,什么结果的体检表出不来?拿我当小孩子来哄,你以为我那么容易会上当?”海珠愤怒地冲秋桐叫着:“欲盖弥彰,这是典型的欲盖弥彰!!!”
原来这体检表是如此用意,原来夏雨想出了这个主意来澄清自己的清白,我心里好气又好笑,这种事,这样的主意,也只有夏雨能干出来想出来。
“啊——”秋桐被海珠一番话弄得张口结舌:“妹妹,这……这……”
“这什么这?这充分说明她心里有鬼,说明你心里也有鬼!”海珠毫不客气地说着,将撕碎的体检表扔进了废纸篓。
“我……我心里有鬼……”秋桐的脸色有些变了,身体微微颤抖。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海珠突然一拍桌面,站起来瞪眼看着我和秋桐:“秋姐,这事我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何苦趟这盆浑水呢,难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有,今天如果二位不来找我,我正有事要找二位呢,没想到你们一起来了,来了正好,我正有事要请教你们……”
“什么事?”我看着海珠。
“什么事?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在骗我,你们一直在骗我……”海珠愈发愤怒,伸手指着我:“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终于明白你那些不明不白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原来,你易克一直在混黑社会,你在跟着李顺混黑社会,你跟着这位女上司的未婚夫混黑社会,你不仅混黑社会,你还是黑社会的骨干分子……你在欺骗我,你和秋桐都在欺骗我,怪不得你死活不肯辞去那个发行公司的工作,原来,你是用这个工作在做幌子,在从事见不得人的黑社会,你,你们一直在勾结着……你们都是黑社会的帮凶……你们都是社会的渣滓……”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秋桐的脸也白了。
我说:“阿珠,你……你听谁说的?”
“我听谁说的你不用管,反正我看到了确凿的证据,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生意不做,跟着你所谓的女上司的男人混黑道,还是骨干分子,你,你们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有你们知道……你们是要遭天谴的,是要受到报应的,迟早是要受到国家法律制裁的……早晚一天,你们都没有好下场……”海珠带着失望的表情看着我和秋桐,口气十分痛苦和愤怒。
秋桐的表情瞬时也充满了痛苦,还带着深深的内疚。
“海珠,你听我说……”秋桐看着海珠:“这事不能怪易克,要怪,只能怪我……他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住嘴!”海珠瞪眼看着秋桐:“不怪你……他迫不得已……你倒是挺能大包大揽,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人告诉我了,他加入黑社会有你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你那个能耐冲天的未婚夫,他或许也不会成为黑社会骨干,或许也不会做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很得意很骄傲很荣光是不是?背靠有钱有势的黑社会老大,没人敢怎么着你,眼前看着易克为你保驾护航为你出力卖命当打手,两个男人被你玩于股掌之中,你多厉害啊……你实在很自豪……”
“海珠……我……我……”秋桐脸色煞白,身体剧烈颤抖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阿珠,你不要这么和秋总说话,不要这么认为秋总……我加入黑社会,和秋总无关……你有火就冲我发好了!”我说。
我的话一出口,海珠更加愤怒了,显得有些怒不可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台灯猛地摔倒地上。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你们两个骗子,你们两个混黑社会的龌龊男女,你们合起来骗我,你们会得到报应的……”海珠发疯一般叫着:“出去——出去——我这里不欢迎黑社会,不欢迎人渣,你们给我出去——”
我和秋桐被海珠狼狈地赶了出去,身后传来海珠失声的痛哭声。
站在马路边,夜色里,秋桐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
看着秋桐的表情,海珠痛哭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的心里刀绞一般难受。
“作孽……我这是作孽……”秋桐喃喃地说着,身体摇晃着,没有理我,渐渐离去。
我知道此时不能再去打扰海珠,她现在情绪正极度激动中,我再去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
我在寂寞而孤独的黑夜里徘徊着,突然想到白天似乎在附近看到了冬儿的影子,心里一震,一定是冬儿告诉海珠我混黑社会的事情的,一定是冬儿告诉海珠我是被秋桐拉下水混黑社会的,冬儿此招可谓一举两得,一来继续恶化我和海珠的关系,而来继续激化海珠和秋桐的矛盾,对她来说,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冬儿很会抓时机,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利用的时机。
想到这里,我不由仰天长叹,心里突然没有对冬儿的怨怒,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悲哀和酸楚充斥着我的脑海……
我跌跌撞撞回到了宿舍,空腹喝了一瓶白酒,然后在无限的无奈和愁苦中睡去……
此后一连两天,我每天都去海珠公司,都被海珠毫不留情赶了出来,她根本就想和我说话,根本就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
秋桐一直抑郁着,心情看起来也是十分低落,眼里时不时带着深深的愧疚。
第三天,海峰回来了,听我说了这几天的事情,直接去找了海珠,结果同样无果而归。
“看来阿珠是铁了心相信大家都在联合起来骗她,也包括我在内……”海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说夏雨那事我是被你们骗了,说你混黑道那事我早就知道却也不告诉他,我和你还有秋桐是一个鼻孔出气……一个夏雨的事情还没摆平,又加上这事,麻烦大了……她恐怕暂时是不会消气原谅你的……我心里一直就担心你混黑道的事情被阿珠知道,要知道阿珠对爱情一直的原则就是诚实,不说夏雨的事情对她来说扑朔迷离,让她思维混乱,单就你混黑社会这事,就能将她一直以来对你建立的高度信任瞬间击垮,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是一个黑社会,还是骨干分子……这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我听了海峰的话,沉默不语。
“回头我再慢慢做阿珠的工作,你也要积极主动好好表现,没事多去看看她……”海峰说:“阿珠我了解,她现在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她心里还在爱着你,迟早她会接受现实的……”
“嗯…….”我点点头,同意海峰的话,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爱情最不能接受忍受的就是欺骗……你正好犯了这个大忌,哪怕是善意的欺骗……”海峰又说。
我低头不语,使劲吸烟。
“阿珠气头上说的那些话,真是委屈秋桐了,难为她了,回头我代替阿珠去给秋桐道歉……”海峰顿了顿,接着又看着我说:“事情都到现在这样了,你真的就不能和李顺彻底脱离关系?”
海峰哪里知道,我现在正越来越深地陷入李顺的泥坑,脱离是不可能的。依照李顺的性格,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想到家里的父母,想到海珠,想到秋桐,我的心不由一颤,轻轻摇了摇头。
海峰看着我,沉默着,良久,深深叹息一声。
和海峰谈完话的当天下午,我又去海珠公司,却没有见到她,小亲茹告诉我,海珠到广州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没说。
我摸出手机给海珠打电话,接通后,一听到我的声音,海珠沉默片刻,一言不发,接着就挂了。
再打,直接是拒接。
再打,还是拒接。
见不到海珠,她又不接我电话,我没办法了。
之后的几天,白天我拼命工作,用繁忙的工作来排遣心里的烦忧,晚上,面对空荡荡的宿舍,心里感到无比的孤苦和悲楚,还有深深的歉疚和无奈。
夏雨自从惹了事,一连好几天没敢在我面前露面。
这天晚上,我正独自在宿舍喝闷酒,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冬儿。
看到冬儿,我气不打一处来,却突然没有了发火的力气和勇气。
我站在门口看着冬儿:“你来干什么?”
“我顺道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冬儿的语气很平静,似乎看起来很轻松。
“是的,不欢迎!”我毫不客气地说。
“怎么能对初恋情人这样说话呢,好像这不大礼貌吧……”冬儿说:“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吃了你不成?”
我看着冬儿苦笑了下:“冬儿,我服了你了,我怕了你了……”
“我怎么了?你怎么说出这话来!”冬儿一脸无辜的神色。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我说。
“呵呵……我自己知道……是的,我自己知道……”冬儿笑起来:“小克,既然你敢做,又何必怕人家说呢?敢作敢为才是男子汉……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我他妈不是男子汉,我是窝囊废,行了吧?”我说。
“不要这么自虐自己,我知道,我心里很明白,你不是窝囊废,你永远是男子汉,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汉……”冬儿的口气变得有些柔和:“好了,小克,让开,让我进去,我们进去谈……”
“你甭想踏进这个门一步!”我漠然说。
“你——这里本来就是我该呆的地方,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冬儿的声音有些气恼。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你不能进!”我看着冬儿:“事情闹腾到这个地步,闹得天翻地覆,闹成了一锅粥,你该得意了吧?你该开心了吧?这不就是一直想看到的结果吗?”
“是的,我很开心,怎么了?”冬儿口气犀利地说:“事情到这个地步,这能怪我吗,谁叫你自己行为不检点,和人家亿万千金勾三搭四,谁叫你执迷不悟,非要跟着秋桐那个黑老大未婚夫混,我做什么了我,我只不过是把实情告诉了海珠,你混黑社会的事情,我可没有编瞎话吧?”
我点点头:“是的,你没编瞎话,你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你是正确的,行了吧,好了,你该走了……”
“小克,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和我说话,这个海珠现在这样,是自找的,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被人给戴了绿帽子,说明自己无能,自己男人混黑社会这么久都觉察不出来,说明自己是糊涂虫,这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她这是报应,我早就说过,她得意不了多久,她会遭到报应的,她自以为和海峰一起施加阴谋诡计夺走了你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看,这不是报应来了……她这是活该……没脑子的女人,就该有这个命运……”冬儿理直气壮地说着。
我看着冬儿:“你够狠,你行!你以为她得不到的你就能得到了,是不是?”
冬儿说:“我得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我看着冬儿,一时无语。
冬儿的语气接着缓和下来:“小克,我了解你,其实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和那个亿万千金有那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胡来的人,当然,即使你真的是一时糊涂,我也会原谅你的……其实你心里很明白,那个亿万千金当然是看不上你的,她顶多只是和你玩玩找寻刺激找寻开心罢了,你只要明白这一点,你就不会继续被人家耍弄了……不管你是否和那个亿万千金有什么事,我都不会介意你的……还有,你加入黑社会这事,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理解你的……你放心,我会努力想一切办法帮你解脱出来……为了你,我愿意去做一切事情……”
冬儿大言不惭,以为自己是谁啊,还要想办法帮我脱离黑社会,幼稚无知自大狂妄之极。
我不知道冬儿是怎么知道夏雨闹出来的事情的,也不想去弄明白,我看着冬儿,冷漠地说:“冬儿,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开导,谢谢你的大度,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想告诉你,冬儿,海珠得不到的,你同样也得不到,你自以为算盘打得很精明,但是,你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冬儿的脸色一寒:“小克,你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头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
我说:“是又怎么样?”
冬儿冷笑一声:“小克,我告诉你,我刚才说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不管是海珠还是秋桐还是曹丽还是夏雨,抑或是其他女人……我不管她是谁,谁在这方面刺激我招惹我,谁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今天你不让我进去,你不给我好脸,行,我不进去,我退一步,咱们后面走着瞧……我就不信羊不吃柳叶,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这几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说完,冬儿狠狠瞪了我一眼,眼里含着无奈和幽怨,一咬薄薄的嘴唇,接着转身就走。
我砰地关上门,将脑袋抵在门上,好久没有动……
第二天是周六,我在宿舍睡了一整天。
周日下午,天福茶馆,我和老黎坐在一起喝茶。
“小伙计,我看你很没精神,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老黎说。
“嗯……”我点点头,无精打采地转头看着窗外,这几天天气持续阴霾,虽然没有下雪,却持续降温。
“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可否给我老头子说说?”老黎说。
我看着老黎,半天没有做声。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老黎低头品茶。
半天,我说:“老黎,你说,假如因为自身的原因,你无意中伤害了你并不想伤害的人,然后你并不想伤害的人又伤害了你周围的朋友,还有,同样因为你,你并不想当做敌人的人伤害了你身边的朋友,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老黎看着我,沉默了半天说:“小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有一个坏脾气的男孩,他父亲给了他一袋钉子。并且告诉他,每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就钉一个钉子在后院的围栏上。第一天,这个男孩钉下了37根钉子。慢慢的,每天钉下的数量减少了,他发现控制自己的脾气要比钉下那些钉子容易。于是,有一天,这个男孩再也不会失去耐性,乱发脾气。他告诉父亲这件事情。父亲又说,现在开始每当他能控制自己脾气的时候,就拔出一根钉子。一天天过去了,最后男孩告诉他的父亲,他终于把所有钉子给拔出来了。父亲握着他的手,来到后院说:你做得很好,我的好孩子,但是看看那些围栏上的洞。这些围拦将永远不能回复到从前的样子。你生气的时候说的话就像这些钉子一样留下疤痕。如果你拿刀子捅别人一刀,不管你说了多少次对不起,那个伤口将永远存在。话语的伤痛就象真实的伤痛一样令人无法承受……”
我怔怔地看着老黎。
老黎继续说:“人与人之间常常因为一些无法释怀的理由,而对对方造成深深的伤害。如果我们都能从自己做起,开始宽容地看待他人,相信你一定能收到许多意想不到的结果。给别人开启一扇窗,同时也能让自己看到更完整的天空……”
听着老黎的话,我沉思起来。
老黎又说:“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小易,我告诉你一句话:永远不要伤害你爱的人,也永远不要伤害那些爱你的人……有些人,或许不是你爱的,但是却是爱你对你关心关切的,那么,也同样不要去伤害他们……”
我看着老黎深邃的目光,许久没有说话。
我和老黎一直在茶馆坐到天黑才离去。期间,我们讲话不多,更多的是默默品茶,老黎似乎刻意不想打扰我的思绪……
和老黎分手后,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业务员的单子昨天忘记处理,于是我直接去了单位。
在单位门口,我遇到了苏定国,他正往外走。
苏定国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看到我就站住说了几句话,他有意无意地说集团党委今天正在开会,听说是在研究集团内部人事调整的问题。
“看来,明天或许集团党委就会公布调整后的各部门正副职负责人了……”苏定国说。
“哦……”我点了点头,不知苏定国要表达什么意思。
“听说这次调整幅度挺大的!”苏定国又说。
“哦……秋总你是大家公认的老黄牛,那你这次一定会有戏的……”我说。
其实我这是在给他说好话,我觉得他整天闷闷的默默无闻,他有个鸟戏啊,要是他拿本家来做老大他或许会有戏,但是现在集团是孙东凯的天下,孙东凯就是提拔一百个人也未必能想到苏定国。其实我倒是挺关心秋桐的动向,也关心曹丽和赵大健曹腾这几个热门人选,但是这显然是不能和苏定国聊的。
苏定国听了我的话,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和满足,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神情有些安定地离去。
人啊,有时候就需要安慰,不管是否管用。
我进了公司,周末没人上班,各办公室都黑着灯。
处理完那笔单子,已经是晚上8点了,我关门准备离去。
出了办公室,看到秋桐的办公室亮着灯,不知她何时来的,也不知她在办公室干嘛。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突然看到走廊那头一个穿一身黑色风衣的高个男子大步流星地向秋桐办公室门口走去——
这是李顺,李顺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这里没有灯光,又在走廊的另一个拐角,李顺看不到我。
李顺走到秋桐办公室门口,毫不犹豫直接推门就进去了,像回自己家一样。
我稍一犹豫,立刻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将耳朵贴近门缝,倾听里面的动静。
我心里有一种直觉,李顺此次回来找秋桐,一定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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