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苦汤子
直到天擦黑,程执文和程姣姣都没有到渊清观。
尹洇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就一阵发冷,天还没黑就钻进了被子里,因为头昏昏发烫十分难受,虽然眼皮发沉但是躺了许久都睡不着觉。
她在来之前只将将听主子说过当今洛北皇帝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后来得知那就是魏临魏侯爷。
可是今日下午在林子里亲眼见到魏临对着一个无字碑叩首,口口声声叫着“母妃”,既然这个人是他与皇帝的母亲,那如今的太后又是谁?而这位“母妃”又为何葬在一处道观的山林里呢?
她愈来愈想不明白,但是手中属于魏临的小暖炉烧了这么久仍然有着一丝余温,在她手心里传来了源源不断的温热,最终还是将她带到了睡梦里。
院里院外房门微掩,她气息深沉,蜷缩起来身体。
对面的院子。
明起将接过来的水倒入浴桶中,随后轻轻捏着魏临结实的肩膀。
魏临的黑发散开漂浮在水面上,他虽然是男人但头发仍然保养的极佳,黑发如瀑。随着热水的倒入,浴桶中的水面缓慢增长,渐渐淹没腹股沟、肋骨直到肩下。
“侯爷,温度还可以吗?”他问道。
“嗯。”
魏临点头,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明起将出门前找郎中开的药拿了出来,撕开一个小口倒入碗里递到了魏临的手边。
这药极苦,就单单是明起闻上一闻都觉得苦的发颤。
魏临刚刚将碗靠近鼻尖就皱起了眉头,只喝了一口:“扔掉。”
“侯爷,这是治风寒的,虽然苦但喝了总归是对身体好。”
魏临直接把碗塞回明起手里,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
“没事就退下吧。”
明起看了眼碗里满满的苦汤子直接扔到了渣斗中,原本想要退下去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事走了上来。
“侯爷,小姐就快到目的地的了,一切都像您安排好的一样没有任何差错。”
“好,旁的先不说,重要的是先保住性命。”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阿苗坐在圆桌边拿着筷子对着一桌平时吃不到的美食蠢蠢欲动,刚刚深处筷子就被老道长拦了下来。
“住手!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客人还未上桌你作为主人怎么能动筷子。”
阿苗乖巧的将手收了回去,却仍然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师父,临兄怎么能算作外人呢,临兄是咱们自己人,他定是不会介意我提前吃一点垫垫肚子的。”
老道长立即拿起筷子在阿苗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三下。
“放肆,你个乡间长大的小子怎么能管魏侯爷叫自己人呢!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规矩的!”
阿苗撅起了嘴,看上去不大开心的样子。
良久,魏临走了进来。
可能是晚间的缘故,他并没有穿上白日的那套华服,而是穿了一套十分素净的淡蓝色长袍,比白日看起来多了一份柔和与儒雅。
“是我失礼了,来得有些迟。”魏临对着二人说道。
这老道长虽然一直在这道观里,但颇懂得人情世故,一边说着话一边拍着阿苗的肩膀示意他给魏临倒茶。
这三人如同往日爷孙似的在一起吃了顿晚餐。
阿苗一直改不掉嘴碎的毛病,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
“临兄,你如今的日子是不是过的很富裕啊,是不是日日都能吃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啊?”
老道长刚想要教训他一顿,就被魏临拦了下来。
“既然阿苗这么喜欢吃,不如跟我回府,我日日请你吃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到时候还许配给你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好!我这次就跟你回去呗!”
老道长默不作声的掐了阿苗一把,一边陪笑,一边把这话题绕了过去。
“不可不可,阿苗最近刚拜了师父,那师父从峦山到此讲学,对于看相这方的研究颇深,有意想收阿苗为亲传弟子。”
临了,一个小道士匆忙的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道长!侯爷!”
老道长挥手道:“急什么急?能出了多大事?”
小道士点头,缓了一口气。
“我刚刚前去给尹姑娘送饭,一开始敲门没人应,我就把饭放到了门口想着姑娘出来的时候自然会看见,可是过了许久,天都黑了姑娘还是没有出来拿饭。”
老道长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魏临,随后让那小道士退下了。
“侯爷,尹姑娘是您带来的友人,我们是出家人不大方便随意进女子的静室,不如您前去看看?”
“这件事就不劳烦您记挂了,我自然会去看看的。”
饭后,魏临并没有去看尹洇儿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明起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侯爷?您不去看看尹姑娘吗?”
魏临回屋前瞧了瞧对面紧闭的大门以及门外已经凉透了的饭菜,说道:“院子外只有进门的脚印没有出门的脚印,应当还在屋里。一日不吃饭倒也饿不死,估计是睡着了,等明日程执文来了再说吧。”
夜深了,风也凉了起来,白日刚扫干净的落叶又被吹了满地。
魏临点上了一盏灯,坐在一张简易的书桌前,将五大本厚厚的账本放到了书桌上,挨个翻看检查。
其中商队两本,钱庄三本,有入有亏,但合计起来还是净赚了不少,还是对得起他这个“富埒陶白”的称号。
正当他核算好账本准备熄灯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明起放到角柜上的几副汤药。
……
尹洇儿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连一个头发丝都不露,从远处看去就如同一个不明生物。
她似乎梦魇到了什么,整个人不断发哆嗦,面色潮红,虽然全身发冷但汗水浸透了亵衣整件沾到了肌肤上。
这是发热热糊涂了,尹洇儿虽然想要睁眼,但是手脚动不得,眼皮发沉也睁不开来。一幅幅熟悉或陌生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像走马灯似的停不下来,最终停留在了那一天。
那时她还在山里习武,偷跑到了河边儿戏水,结果狡猾一下子掉了进去,随着水流冲走了老远,被人捞上来已然成了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回到山里烧了足足三天三夜,一整个昏天黑地,伙伴们轮番给她塞药喂饭,大都是以探望她为借口偷个懒。
当年的浑浑噩噩似乎与现在的情景重合了起来,嘴中忽然有了一股发苦发涩的味道。
魏临坐在她的旁边将重新热好的汤药倒在了碗里,一勺一勺的往她嘴里送,汤药灌进去不少,但溢出来的更不少。
他有些不耐烦,捏住尹洇儿试图躲开这汤药左右摆动的脸,直接灌了半碗下去。
底下的人发出了无声的抗议,鼓着腮帮子就是不肯咽下去。
他捏着尹洇儿的脸以防那汤药从嘴里流出来,原本一个挺温馨的画面却被接下来的话直接打破。
“我倒数三个数,你要不咽,我就把你丢到山里去过夜。”
“三。”“二。”“一。”
魏临话音刚落尹洇儿就面不改色的把药咽了下去。
他不禁想,所以这么听话到底是醒着呢还是昏着呢……
这问题刚想完,下面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在他给尹洇儿喂药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眼睛一时畏光睁不开来……毕竟这一副苦汤子真是苦的能让哑巴开了口,就在第一勺入嘴的时候她就一“激灵”醒了。
“咳咳……”,魏临似乎有些尴尬咳了两声。
尹洇儿体力不支,刚刚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就又把眼睛合上了。
这一发烧怕是把脑袋烧糊涂了,连一点拘束都没有了,直接曝出了她的本性。
“来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好看。”
“不是。”
尹洇儿听到回答直接转身背对着他。
“那你走吧。”
魏临看着她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他确信了,尹洇儿的确与柳凝不同,她接近程执文完完全全靠的是一副相似的面孔和她的伪装。
不过,这一切等程执文来了就会有所改变了。
他站起身,将尹洇儿以左肩为轴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自己。
“你从哪里来的我不在乎,你代替了阿凝靠着她的样子过上了她原本应该过的生活,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告诉你,我不允许。”
尹洇儿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疲惫至极的双眼。
“你喜欢她。”
这是一个肯定句,但是魏临并没有做回答。
“我喂你药不是因为你像她,也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因为这三四天我需要你清醒。”
她听着他关上门,然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自嘲道:
“所以柳凝有这么多人疼着还是蛮幸福的。”
“真是感谢你没有选择直接除掉我。”
……
也许是因为睡得早,又加上喝了魏临的汤药,她不到寅时就行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索性摘下了自己的肤蜡。因为昨天夜里出了许多汗也没有洗脸,这回将自己清理了一番,随后继续对着镜子把肤蜡面具贴合到脸上。
她实在是闲来无趣,索性拿起一盏煤油灯绕着道观溜达了起来。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远远瞧去,只见一座小屋灯火通明,在漆黑一圈的道观中十分起眼。
“天机不可泄露,你切记一切都要点到为止!”
一个道士拿着竹尺在阿苗身边绕了几圈,不断言语道。
阿苗一边打着瞌睡一边举着一本叫《靖天神相》的册子,嘴中还时不时的冒出几的晦涩难懂的词语。
道士一尺子拍到了阿苗的后背上,阿苗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手分八卦十二宫,万事都在一掌中。男子看八卦,女子看九宫……”
尹洇儿趴在墙头,只能见到阿苗摇头晃脑地背着书,但是小道士的脸却始终背对着她看不清。
就在那小道士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墙头上似乎有个黑不溜秋的不详物体正死死的盯着他往里瞧的时候,他猛地一转身看了过去。
没人。
“师父,你瞧什么呢?”
小道士一拍桌子喊道:“闭嘴,这时候倒是反应快了,先前让你背东西的时候怎么就没现在半分机灵!”
……
“师父,这个我不大明白,你能给我举个例子吗?”
“蠢到家了!这书上不明明白白有图吗!你看呀!”
“师父,能举一个更容易懂一些的例子吗?”
“曾经我看过一个手相,和这个类似都是富贵之命,但无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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