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虎口
程执文躺在床上，一条裤腿空荡荡的。他还未从昏迷中清醒，断腿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即使在睡梦中额头也冒出了巨大的汗滴。
府中的下人将镇痛药呈了上来，尹洇儿接过来一勺一勺喂到程执文的嘴中，最后用手帕擦了擦他嘴角残留的汤药。
“姑娘，您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了，身体怕会吃不消，这里交给我守着吧，您先回去休息休息。”云绡将碗接过来说道。
尹洇儿觉得有些愧对于他，这事原本与他不相干，却害得他为自己废了一条腿。
“罢了，我不困，昨日已经在这里迷了一小会儿。”
昨夜魏临从宫里请来的太医在这里忙碌了一晚，连夜诊断将程执文坏死的腿锯下，那血腥味传出去很远，更甚激起了府里养的那头秃鹫的血性。
尹洇儿不是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但是将那断肢抬出来之时，她还是忍不住跑到外面干呕。等回来她已经过了丑时，程执文房中除了下人便没别人了，魏临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她就这样在房中坐了一整宿，下人不时将汤药送过来，她便接过碗一勺一勺喂。
尹洇儿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魏临却放了她一条命。
“姑娘，您还是休息休息去吧……”
云绡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句呵斥声打断。
程姣姣未传话便直接推门而进：“不要脸的东西！你怎好意思还留在这里！”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尹洇儿，气势汹汹像是要杀了她一般。
“要不是我表哥为了救你，怎会被人废去一条腿，他可是有着大好前程，这回全搭在你身上了你个扫把精！”
程姣姣对她步步紧逼，抓住她的肩膀不停摇晃。云绡终究是看不下去，想要上来拦住程姣姣，但却被她一把推开，破口大骂：“狗奴才！将军府养着你，你却去护着别的人，说狗都算是便宜了你，连狗都知道忠诚……”
程姣姣这一闹，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是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哥，且他们家都依靠着程将军这一主家。程将军西北征战至今未归，出了这档子事，下家也不可能不会来人。
尹洇儿被人连推带赶的驱出了院子，她看着紧闭院门摇头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程执文竟然会为了自己将那黑衣人拦了下来，她不知道程执文对自己的情会这么深，其实应当是对柳凝的情这么深。
天渐渐变寒，空中总是弥漫着大雾，像是她漂泊无定的身世和去处。尹洇儿总是觉得，这个地方应是待不久了，可若是出了这个地方，那些人知道自己没死一定是杀机四伏。
龚府。
“大人您别生气了，二皇子他知道错了，不应该不与您商量便贸然行事。”一人跪在地下。
龚惬气极反笑，飘飘然的说了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话听起来就是像逗小孩。
“回去告诉你们二皇子，让他好好在府里呆着，微臣在这里这些事情用不着他插手，静待返乡之日就好。”
“是，大人。”
冯添韵提着食笼在门外站着，对里面的交谈不理不睬，等着那人出来后才轻轻推门进来。
她走到龚惬身后轻轻捏着他有些发硬的肩膀：“夫君，我托厨房做了些暖身体的汤，天冷了，你喝上一碗再忙公务吧。”
龚惬将手搭在冯添韵的手上：“夫人，真是劳烦你了……”
“怎么会，夫妻本是一体，我既然嫁过来自然是随着你的。你是我父亲的学生，更是我的夫君，我不在乎你到底在做什么，但只要你需要帮助，我便一定鼎力相助。”
龚惬眉头舒展，他虽然对冯添韵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意，但是至少表面还是恩爱的样子，他无论如何尽到夫君应该尽的义务。若不是丞相对他的提拔，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混到朝廷内部。若有朝一日自己被人揭露，他就会与冯添韵合离，皇帝看在丞相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怎样。若自己成功，那南皇攻进之日他也会保全冯家。
“你不要让冯二妹再去联络尹洇儿了，如今魏临已然起了疑心，把你本家拉进去不好，还是等我另想办法罢。”
原本他让冯添芯去照顾尹洇儿，也是为了让她更容易的混入上流，好让她积累人脉，但出了这种事是谁也没想到的。
冯添韵点点头，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别憋着。”
“夫君为什么要制止二皇子行动，这魏临若是抓住了尹洇儿不是更不好的吗？”
龚惬摇头道：“非也，一来魏临心思深沉，二皇子莽撞行事欲要灭口，也许会暴露出来什么。二来，我信得过尹洇儿，再说庄主在她来之前也与我说过，定要保全她的性命……”
龚惬语闭，一小厮便匆匆忙忙的跑到门前。
“大人，有喜事来报！”
“讲。”
“西北传来了捷报，说是程将军打了胜仗，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都城。估计要不了几日程将军就能凯旋而归了。”
只是，若这程勇回来了，尹洇儿还能待在将军府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程将军凯旋而归那日，人山人海挤满了街道，都要争先抢后的看看这为他们带来数十年和平的大将军。
程勇骁勇善战，虽年纪已大但是英姿飒爽、气冲霄汉，他身穿铠甲一人一骑，身后跟了无数战士，走到哪里，欢呼声便起在哪里。
但程勇并不在乎这声势浩荡的迎接，他甚至推了皇上邀请他入宫参宴的机会，火急火燎的便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赢了胜仗的喜乐是抵消不了独子废腿的痛心，胜仗之日他听闻程执文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的腿给搞丢了一条，既勃然大怒又忧心忡忡。
……
尹洇儿正在房中给程执文喂药，程执文还没有清醒，汤药总是流出来一半，灌进去一半，沿着脸颊流到了鬓发上，她有时来不及擦，头发便粘到了一起。
程将军打了胜仗的事尹洇儿听说过了，她也知道这将军府怕是待不了多久，只是觉得有些愧对于程执文，便想着能照顾他多久就多久，等程将军回来前一天再走也来得及。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程将军竟然回来的这样快，足足要花费三天才能回来的路程，他却仅仅走了一天一夜便到了都城。
云绡跑了进来关紧房门说道：“尹姑娘，你快些走吧，将军已经到了都城，马上就要回府了。”
尹洇儿放下玉碗，因为有些着急汤药便洒出来一些。
“这么快的吗？那我赶紧去拿行李。”
但她刚刚回房拿上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准备出院门时，来人却将她堵住。程姣姣带了几个下人，将院门堵的死死的。
程姣姣傲首挑眉道：“前日让你滚你不滚，今日倒是想溜走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她圆脸气鼓鼓的，倚靠着门框。
“舅舅今日回来了，若是见到你这个妖女，非得将你的腿活生生的拽下来安到表哥身上不可。”
尹洇儿忽然一发抖，她也知道将军的血性，程姣姣描述的画面就像是画卷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徐徐展开。
“程小姐，这是做什么，是要为了我这个妖女丢了程家的脸面不成，非要堵住我让大家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看一看程家人的笑话？看一看这程家后人沉迷于女色，甚至像个废物一般丢了自己的腿吗。”
若今日站在尹洇儿面前的是任何一人，她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在她面前的是程姣姣，是一个涉世未深，欲要出头但又怕事的大小姐，这种话应当也能唬一唬她。
果然这只“纸老虎”被尹洇儿的一番话给唬住了，在瞥了她好几眼后便松动下来，为其让出了一个小口。
尹洇儿没有多想便走了出去，只希望这程将军的脚程不要太快，自己千万不要和他撞了个正着。
就在她急匆匆的走到门口时，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云绡气喘吁吁的说道：“姑娘，您要走的话不如带上我吧。我跟了姑娘一些日子，觉得姑娘是个好人，您一人在外不安全，更何况多一个人作伴不也是挺好。”
尹洇儿犹豫了，不是她不喜欢云绡，云绡这孩子实在是可爱，但是她本无定所，这一出去不知道那一伙人还会不会追杀她，实在是不想再多带一个拖油瓶。
“云绡，你等我，等我安顿好了定会来这里看你的。”
尹洇儿未曾理会云绡的答话，直接推开侧门而出，哪知她这头羊却直接撞进了虎口。程勇身骑战马，无数百姓随着他的方向走来，硬生生的堵住了她的去路。
仅仅远处一瞧，她便身心发寒。程勇眸子中透露出来凶煞的目光，像是嗜血的野兽盯着猎物一般。
马儿越行越近，压迫感使人心脏狂跳，令人发指。
“前面的停下来！”程勇的声音中气十足。
尹洇儿听到这话一动都不敢动。
程勇离她越来越近，咫尺之间从马背翻越而下，一柄长剑触底。
“你便是尹洇儿吧？”
“回将军，民女尹洇儿拜见程将军。”
刚刚还叽叽喳喳热闹非凡的人群立即恢复了寂静。
程勇怒声道：“我儿子的腿就是为你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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