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长城之外, 便是神魔战场。
定渊城内，天空还看得到原来的颜色，出了长城, 天空的色调便只剩下黑与红。
到处都是漆黑幽深的裂缝, 像是崩裂了的玻璃，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一整块都化作碎片。
大地之上，滚滚岩浆，和黄沙土地, 交错其中，到处都是魔物, 到处都是血肉，魔物不单单在冲击长城, 它们彼此之间也在厮杀，弱小的魔物不断哀嚎, 但看似强大的魔物也未必讨得了好，随时有可能被身边更强大的魔物一把抓住，塞入嘴中, 大口咀嚼，掉下来的血肉, 又成了那些杀不死其他魔物的小魔物的营养。
天地法则一片混乱，若将此处比作一片大海，那么这些交错的天地法则, 就是海中的暗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几乎每一个地方的法则都不相同，有些魔物甚至一离开自己的出生地，就因为承受不住另一处法则的力量崩解而亡……生命在这片战场上, 变得像一个简单的符号。
以岑道君合道期的修为，都不敢深入其中，倒不是怕了魔物，而是这些混乱的天地法则，会对他的战斗力造成大大的影响，有的法则就是不许飞行，长翅膀的魔物走那儿过都得用两只爪子，何况是习惯于御剑飞行的修士？
正如部分魔物，能够悄无声息地掠过长城，潜入内陆深处一样，岑道君的手中，也有几个潜入魔渊的方法。
只是他在试过一次之后，就发现自己并不像魔物能够很好地适应另一个世界的环境，故而退了出来。
只是那几个能够进入的，在他看来危险性不算特别高的魔渊，他都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最终选定的是一处小魔渊，魔渊不大，每次从魔渊中出来的魔物等级也不高，岑道君曾经做过测试，便是一个凡人，手持利剑，只要能够抵御住心中的恐惧，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杀死，其内里的环境，对修士来说，是影响最小的，能飞，能调动体内的灵力，还能够操纵飞剑，
“你确定要进去？”岑道君最后问了一次王也。
“道君信不过我？”王也挑起眉头，神情显得很轻松，一点也不像是要开启一场新的冒险的感觉。
“我拿什么信你？”岑道君摇头，“你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掌门交代。”
“我既然敢来，当然是有自己的把握，岑道君看管好我的肉身便是。”
不等岑道君反应过来，一个王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已经从她身体里走出来，她反手一勾，接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以一种公主抱的姿态，将自己抱起来，递给岑道君，岑道君瞳孔骤然紧缩，良久才回过神来，将她的肉身接住。
“王真人好修为。”
王也笑笑，“小小把戏罢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把戏……”
魂体凝实，与□□无差，若非王也是当着岑道君的面从肉/身中走出来的，他甚至怀疑她交给自己的是不是一具能够以假乱真的傀儡，但凭肉眼来看，他甚至都看不出王也的魂体是魂体。
太微宗和华夏村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从没说过王也的修为有那么高。
他和广清子对话时，后者也只说王也不喜欢战斗，少有出手的时候，但修为绝对不低。
不低，和高到这种程度，还是稍微有那么亿点点差别的。
狗屁广清子，怎么做的情报工作。
面上一本正经的岑道君，在心中暗骂一句，同时向王也保证道：“你放心，你的肉身交到我的手中，我绝对会好好保管。”
“那么，再会！”
王也同岑道君拱手，转身隐去身形，朝魔渊走去。
岑道君注视着她消失，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感慨万千。
将肉/身交给岑道君，是经过王也反复思量的，甚至于连选择的时间地点，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随着华夏村的发展壮大，她是天道代言人的秘密，在此间世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于从别的地方传来的消息，其他圣地在不知晓她名字的情况下，已经开始直接称呼她为管事人。
顾名思义，就是帮助天道管理人间事务的人，明明是一个再普通的称呼，就因为雇主比较特别，于是一下子显得威风无比。
将肉身放在什么地方，交到谁的手里，王也很是仔细斟酌了一番。
在安全的地方和安全的人之间，她也做了一番的抉择。
放在安全的地方，比如说华夏村，借助定天柱的庇佑，的确是可以降低她肉身受损的风险，但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一旦她的肉身遭到威胁，甚至没有人能帮她抢救一下；放在安全的人手里，就必须要保证一件事情，被托付的人不会被魔气侵蚀变成魔修，她一旦离开此界，各个魔渊的魔主必然有所察觉，绝对会加大力度感染修士使得他们转变为魔修，若是运气不好，被托付的人恰好感染了……那她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岑道君是所有值得托付的修士当中，优先级最高的一个人。一来他修为最高，合道期的修士，合的还是此界的人道，注定魔气不可能侵蚀掉他，除非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消失，人道陨落，否则他绝对会是坚持到最后一个的人；再来岑道君征战沙场多年，注重承诺，注重战友情谊，注重信任与忠诚，王也在这个地方将肉身托付给他，就是要他拼了性命，也要守住这具肉身。
这番算计，要说岑道君不知道，未免太过可笑。
问题在于，他即便心知肚明，也仍旧会跳下去。他不知道王也要做什么，但他能够意识到，王也要做的，绝对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情，不然不会叫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跳入魔渊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山河同在】这个技能正在失效。
作为一个被动神技，不得不说，在过去的日子里，【山河同在】给王也提供了很多帮助。
不管是修为也好，还是战斗力也好，都因为这个技能的存在，而得到大大的提高。
以往【山河同在】在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削弱，比如说在没有定天柱覆盖的地方，这个技能的效果就不如在太微圣地里好，而在太微圣地，又不如在华夏村里好，但从未有哪一刻像是此时一般，【山河同在】濒临失效的边缘。
【山河同在】的消失仿佛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甚至于随身携带的数据面板，展开过程都变得格外艰涩困难起来。
以往一个念头就能展开，视野所及范围之内一切物体的信息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现在却只看得到王也自身的身体数据，就好像一个联网使用的app，突然断网了，于是就只剩下了本地功能一样。
王也并未惊惶，【山河同在】也好，系统面板也罢，于她而言，从来就是身外之物。
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少了buff加成，又不代表她的武力值下降了。
何况【山河同在】这个技能，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日夜不停，就是跟木头，现在也该有灵了，何况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于是被动技能【山河同在】不断消失，王也自身却在主动融入到这个世界的规则当中去。
她在往里走，魔物们在往外冲，从这个魔渊出来的魔物，有着人类的形态，却长着八只手臂，粗壮的双腿，正常行走时虽然是直立行走，但奔跑起来就会匍匐在地上，用八只手臂交替前行，像是巨大的蜘蛛一样往前冲。
它们的优点是速度和弹跳能力，以及较小的体积，有些像是人类世界的昆虫，小，单体实力低，但灵活，所以不容易引起其他魔物的注意，当然这个小是相对而言，对于人类来说，它们的直立身高，同普通人类其实差不多，也就在发育比普通人更良好的修士面前要矮一截。
至于岑道君说的凡人也能杀，指的是它们的防御力低下，相当脆皮，往地上一嗑，都有可能嗑断一条腿一只手，躯体更是随便什么武器都能捅得破，防御力不是低不低的问题，而是完全没有，王也觉得，来个华夏村习武两年的小姑娘，估计都能像是杀猪宰羊一样杀掉他们。
穿过魔渊的过程，有些像是在走一条拥挤的隧道，魔渊中繁衍出来的魔物向外冲，王也向里走。
这种感觉新奇而又刺激，王也不是没有去过魔渊，事实上她在这个世界上刚刚苏醒，就被一群坑爹的修士给送进了魔渊当中，参加一场活人狩猎，用来祭祀魔渊，只不过同这个魔渊不同，那个魔渊降临以后，金光宗利用阵法，巧妙地将两个世界的一部分完整重叠起来，就像一块筛板的两面，这边是人世间，那边就是魔渊，想要将人送到魔渊，直接把人从筛孔里塞到另一边就行。
而这个魔渊，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在一阵晕头转向的传送结束之后，王也没有直接朝着魔渊的入口走，从魔物进入人间界的地方直接进入，而是抓住一条旁边的狭窄裂缝，一头扎了进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是在一个少女的身体当中。
破碎的记忆自大脑中闪过，王也得知，这个少女的名字用人族语言音译过来叫艾琪。
今天是高贵的贵族老爷，到各个区域征集下仆的日子，被选中的人，就可以离开物资贫瘠的下等区，前往中等区甚至是上等区生活，通常来说，会被选中都是颜值较高的美貌少年或者少女，这种征集三年一次，是每个生活在下等区的普通人都盼望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除了艾琪。
她是个奇葩，对未曾拥有过的奢侈生活毫不向往，甚至觉得就生活在下等区也挺好的，至少自由自在，中等区和上等区再好，也是给被人做奴仆，她在下等区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她至少自由自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有了一个爱人，一个相貌平平，但做的一手好菜的厨师。
艾琪今年才十六岁，厨师二十有三，二十岁之前没被选走，基本上一辈子就没机会了。
她只需要再熬几年，熬过二十岁，就可以和厨师生儿育女，不用担心被贵族老爷强制带走了。
记忆中并无艾琪的容貌，王也很好奇，这个叫做艾琪的姑娘，到底生的有多么美丽，才会这么自信，一旦被贵族老爷们发现，一定会被带走？为此甚至不惜逃离聚居地，远离有洁净空气的生活区域，在野外因为缺氧而昏死。
艾琪晕倒的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河面平静，并无多少波澜，完全可以当做镜子来使用。
王也跪倒在河边，托着自己肩膀旁边的两条辫子，朝水中看去。
原本对艾琪容貌并无多少期待的她在看清水中场景时，顿时明白了这姑娘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在记忆中，一众下等区居民都灰扑扑一副苦相的时候，这姑娘生了一身比雪还白的皮肤，发色也很淡，眼睛是非常浅的琥珀金，哪怕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她整个人也像是在发光一样——没错，发光，王也朝水中看去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艾琪身上的光芒。
更重要的是，艾琪只有一双手，十指虽然因为劳作稍显粗糙，但整个身体结构和王也在修真界见过的人类，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在审美这一块，两个世界都差不多，但这个世界的法则却和修真界完全不同。
首先，此界隔离了大部分的超凡力量，王也能够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活跃的能量，都是惰性且不可为人所直接利用的，也就从根本上杜绝了修士超凡者等一类需要借助外在力量的人存在。
其次，这个世界的阶级构成很有意思，上等区中等区下等区，所有人像是圈养在笼子里的鸡鸭一样，被简单的划分为了上中下三品，越往上，颜值越高，长得越漂亮，下等区的人想要往上走，只有凭借脸和身材；而上等区出生的后裔，如果容貌不及格，也会掉入中等区甚至是下等区。
可以说这个世界将看脸这件事情，发挥到了极致。
王也觉得很有意思，正常的世界里，肯定不会出现这么极端的现象，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这个世界变成这样。艾琪不想去更好的区域，不想离开她的情人，王也对她的厨师可没有什么兴趣，估摸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贵族来艾琪住的区选人的时间，她就开始往回走，估摸着应该可以和离开的贵族撞上，这才抱着自己一路采来的野花，朝着家的方向跑。
一身布衣的少女，怀中抱着一大捧花，白皙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起层层红晕，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一定不会错过这样一副比画还美丽的场景。
“她是谁？”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盔甲的骑士问道。
“是艾琪，”一个坐在马车边，离骑士最近的女孩，抬头紧张地看了一眼骑士的头盔，在对方发现之前转过头，指着奔跑的女孩说道，“她是我们区里最漂亮的姑娘，但她有喜欢的人了，不想跟着大人您去更好地区域，所以在您来之前，就偷偷地跑掉藏起来了，她肯定以为大人您已经走了，才会跑回来。”
盔甲下深邃的眼眸眯起来，“抓起来。”
一声令下，几个士兵骑着快马，冲到了王也身边。
她“惊惶”地停住脚步，手中的花落了一地，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有人骑着马，走到她的身边，弯腰一把将她抱起，然后送到骑士的身边。
“不、不……”王也的眼中写着绝望，十分抗拒，手无力地推着骑士的胸膛。
“安静一点。”骑士呵斥道，于是王也瞬间闭紧了嘴，她瞪着眼睛，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骑士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不会伤害你，前提是你要听话。”
王也低下头，啜泣一声，身体虽然还很僵硬，但没再反抗。
她在骑士的怀中回头，看向自己“生长”的地方，眼中写满了眷恋。
向骑士通报王也名字的女孩，见艾琪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被放在露天的马车上，而是被骑士直接抱在怀里。
她咬咬嘴唇，眼中闪过不甘心。
……
艾琪所生长的地方，只是下等区其中一块区域，骑士他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每到一地，他们就会让所有人站出来，洗干净脸，穿着最单薄的衣服，供他们挑选。
王也一路都在不断观察，观察人，也观察景色，观察这个世界的状态。
这里的人似乎普遍寿命都不太长，三十岁左右就已经显得垂垂老矣，五十岁以上的人几乎没见着几个。
对年龄的判断王也认为应该出入不大，两个世界的人族相似度确实很高，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他们吃一种叫做黑麦的东西，不是用来酿酒和当做牧草的那种黑麦，而是一种形似麦子，但通体漆黑的植物，通常连壳打成粉末，做成面包售卖，王也吃了一次，发现原来人类对食物的消化能力竟然这么强。
这玩意儿真的又酸又涩，又苦又干，吃到嘴里，像是吃沙子一样，除却主食，不妨猜猜配菜是什么？
也是黑麦，不过是黑麦的叶子，用水煮过，直接吃，纤维粗的像是绳索，王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艾琪会对一个相貌平平但手艺出众的厨师爱的那么坚定——在吃过这两样东西之后，就是给她一罐鲱鱼罐头，她也觉得是人间美味。
至于其他食物？没了，就这些。所有人，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吃的全他娘的都是黑麦。
倒是骑士们的食物，是一种类似于死面馒头一样的东西，而明显是首领的那名骑士，则吃的更好一些，是柔软的白面包。王也装作食欲不振的样子绝食，于是他便将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了她，王也不得不在他的逼迫下含泪将东西吃下去，生无可恋的模样仿佛吃的不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吃不到的精细食物，而是在服/毒。
“服/毒”的王也，用出色的演技，成功气到了马车上那个只能啃死面馒头的小妞。
她每天别的事情不做，就是朝着王也发送死亡光波，好在赶路的时光匆匆而过，很快出来选人的骑士团，就到了返回上等区的时候。
他们路过中等区，留下一部分人，王也注意到，中等区的居民，精神面貌比下等区要好得多，至少没看见几个人是赤身裸体，又或者是打着赤脚的，身上的补丁虽然多，但大部分人都有一身完整的衣服，为首的管理者更是大腹便便，一看就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的样子，在这里，王也发现了简单的机械造物，如自行车电灯之类的东西。
王也很想在这个地方留下来，她看得出，这里的管理虽然不如下等区那么松懈，但管事者确实没怎么把管辖区的普通人放在眼里，如果到了上等区，恐怕面临的将是全方位的监视，到时候想搞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惜啊可惜，她的颜值不允许，骑士在留人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将她放下来。
穿过中等区，队伍不断往里走，穿过一片空旷的荒漠之后，一座高大的城墙，从地平线上出现。
这座城墙有多高大呢？这么说吧，长城在它面前，都是小儿科，王也甚至觉得，这墙怕不是要修到天上去。
过于高大的墙体，将底下的门衬的特别小，她在骑士的怀中，穿过大门，一个奇妙的世界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块巨大的电子光屏，光屏上，一对俊男美女正在翩翩起舞，跳到一半，他们拥抱到一起，冲镜头露出标准的微笑：“优秀和优秀在一起，等于完美。”
遭受震撼的土包子何止王也一人，她身后的那些下等区中等区来的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中等区的还好，知道这是一种特别的机器，下等区的人连电灯收音机都没见过几次，哪知道这些东西，手指着屏幕，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和女人，为、为什么在里面？”
王也的关注点则转移的很快，她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在心中叹一口气。
这个世界……想搞事，不太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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