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分之一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鹿绵绵一个人在家睡得昏天黑地。
傍晚时分,鹿绵绵被连绵不断的手机铃声吵醒。她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伸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缓缓睁开眼睛。当惺忪的目光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野男人”三个字时,她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鹿绵绵懒得搭理这通电话,蒙头继续呼呼大睡。可电话那端的人十分的不知趣,没人接,便一个劲地打。
终于,鹿绵绵忍无可忍,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语气不善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耽误我睡觉!”
电话那端的人被她恶狠狠的语气惊住了,但也只是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绵绵啊,这才六点多,怎么那么早就睡了?”
鹿绵绵被他故作温柔的语气整得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有事吗?要是没什么事,我挂了!”
“别别!绵绵,别挂电话!那个,爸爸有话想问你。”
鹿绵绵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你想问什么?”
“我听说,高考成绩昨夜凌晨出来了,你查成绩了吗?”
“查了。”
“那考多少分啊?”
听着男人略带某种期待的语气,鹿绵绵不由得冷笑出声,“呵!听你这语气,你在期待我像三年前的中考那样给你报个好成绩?”说到这,鹿绵绵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愤怒地大吼道:“鹿锦安!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哪来的脸来问我考多少分!自从三年前我向你报中考成绩那天后,我特么就毁了!被你亲手毁了!所以,你现在哪来的脸来问我!”
闻言,电话那端的男人神色痛苦颓败,尽管被亲生女儿提着名字破口大骂,他仍是愧疚地、小心翼翼地说了句:“绵绵,爸爸对不起你!爸爸”
鹿绵绵不想听男人虚伪的道歉,红着眼睛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你别在这自我感动了,行不?我嫌恶心!你不就想知道我考多少分吗?如你所愿,我没考上!220分!中考分数的三分之一呢!你骄傲吗?你满意吗?”说完,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昏暗的房间内,鹿绵绵烦躁地倚靠在床头,右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阴沉的眼睛里不断地掀起惊涛骇浪,双目猩红如寒冬的红梅。
鹿绵绵一直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虚伪、恶心的人?
对于自己犯过的错,想着几句忏悔和无底线的示好就想翻篇,咋不上天呢?!
三年来,身边的人时常开解她,人活在世上都会犯错,但犯过的错也是可以得到一定宽恕的。他们常会规劝她,不要一直抓着她父亲一时犯的错斤斤计较,毕竟他是她的血亲,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纵使错再大,也有亲恩在。
鹿绵绵是想过宽恕的!
可每次只要这个念头一出来,当初那幅肮脏的画面,那种信仰和道德崩塌的恐惧、痛苦和绝望感,犹如熊熊燃烧的大火席卷她的全身,焚烧她的灵魂。
自那时起,鹿绵绵已然魔怔。
她的人生陷入了混乱,她的信仰和道德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对与错,是与非,明明很早就了然于心的,然而自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她见识过人性中丑陋的一面,许多道德的界限在她的眼里渐渐模糊不清。
她终究成了一个反叛的人,印证了“天生反骨”那句话。从此,对与错,是与非,善与恶,她抛弃了世人眼中那一套界定规则,完全遵从自己的内心,在最为纯真美好的年纪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
所以,三年来,当身边时而有人规劝她学着宽恕时,她不再因为自己的咄咄逼人和偏执而不安、烦闷。在她看来,规劝她的人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保持着理性,但是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她作为当事者的感受。
鹿绵绵曾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这个世上并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有独自承受的坚强。
鹿绵绵很认同这句话。
我们很多人活在这世上,总喜欢用自己的那一套为人处事标准去要求别人,或套上道德的枷锁,或打上法律的铁链。每当这个时候,每个人还都喜欢自称自己的态度是客观的。
可实际上真是如此吗?
鹿绵绵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这世上,鲜少有人真正的理性客观。当一件事发生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带着个人主观情感在评论一个人、评价一件事,俗称“凑热闹”。
既如此,大部分人实际上就没有资格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评价当事者的言行举止,也没有资格去要求一个人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
所以,她是否宽恕他那所谓的父亲,不是别人几句话决定的,而是他是否值得被宽恕。
鹿绵绵觉得他并不值得。
明知故犯的罪,法律会给予严厉惩罚,因而在她这里,明知故犯的错亦是如此!
————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三天,无所事事的鹿绵绵收拾行李回了乡下爷爷奶奶家。
自从三年前鹿家丑事爆出来后,鹿绵绵生活十五年的幸福之家一夜之间倾塌成一片废墟。
骄傲的母亲选择离婚,抛下她,孑然一身地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
混账的父亲因无颜面对女儿和家乡父老,留下一套房产和多年做生意的一大笔积蓄,狼狈地逃离家乡,不知所踪,只有每年打给鹿绵绵的丰厚生活费和几通虚情假意的节日问候电话。
就这样,鹿绵绵自那年后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生活在乡下年迈的爷爷奶奶愿意过问她的一切,别人都不愿跟她扯上关系,都觉得她家晦气。
所以,对于十八岁的鹿绵绵来说,在这个世上,她只剩下爷爷奶奶两位亲人。
纵使她在外面不学无术,甚至说为非作歹,她都从不将自己不堪的一面暴露在爷爷奶奶面前。在他们面前,她依旧是他们记忆里那个乖巧善良、聪明优秀的孙女。虽历经家庭变故,但依旧乐观开朗的活着。
从县城回乡下,坐大巴车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那天一大早,鹿绵绵便乘坐早班车返回乡下。
回到乡下时,已经上午十点了。她提着行李袋行走在绿树成荫的乡村小路上,听着夏蝉的鸣叫声,纵使田间的热浪滚滚而来令她汗流浃背,她的一颗心是鲜少有的宁静。
回家的路上,她碰到了几位在田间树下乘凉的同村长辈,看到她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一番嘘寒问暖。
鹿绵绵纵然再混,却还是知道好歹的。即便她察觉到这些人眼中的好奇和八卦,她仍然客气地与她们寒暄,毕竟她仅有的教养还在。
寒暄过后,鹿绵绵面色如常地往回走,可有些闲言碎语还是不受控制地灌进了她的耳朵。
“欸,我听说,老鹿家的那个小儿子在南方又发了大财了!”
“我也听说了呢!据说他在南方的彭城开了一家什么建筑公司,现在都成老总了。”
“照这么说,那他找小三不是更得劲了!”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当年他一个包工头有了几个小钱后都能在我们这小地方领着小三到家里,如今在彭城那个花花世界,又是大老板,那跟着他的人不是得从我们村头排到村尾啊!”
“啧啧啧,你们说,这人脑袋瓜子这么好使,怎么人品就这么差呢?”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一个家被他搞得妻离子散,作孽啊!”
“你们说,他前妻跟他离婚后跑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本来就是城里的娇小姐,当年下乡时被老鹿家的小儿子掳了心,甘愿与家里决裂,留在我们这农村,如今出了那档子事,娘家是肯定回不去了,谁知道跑去哪儿了!”
“天欸!竟然还有这档子事!”
“可不有吗?想当年还是闻名十里八村呢!”
“欸,韩家奶奶,您老给我们这几个说道说道呗!”
……
后面的那些话,鹿绵绵便听不清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目光幽然地直视着前方,纵然对这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在这炎炎夏日感受到了隆冬的森森冷意。
距家门口不远的时候,鹿绵绵就看见爷爷坐在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下乘凉。
她收敛起心底复杂的情绪,冷漠的面容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提着袋子小跑到门口,脆声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原本在树下看报的爷爷闻声抬头,当看见疼爱的小孙女一脸娇俏地出现在眼前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绵绵?”
“是我!爷爷,我回来了!”甜软的嗓音是鹿爷爷熟悉的,他猛然回过神,苍老的面容上染上惊喜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报纸,回头对屋内的奶奶喊道:“老婆子,快出来,绵绵回家了!”
说着,爷爷从摇椅上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她跟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袋,笑道:“丫头,你怎么想起这个时候回来了?家里这么热,在城里多好啊!”
鹿绵绵眼睛弯成一轮月牙,笑眯眯地道:“我想您和奶奶了嘛!”
“哈哈哈!好!好!爷爷和奶奶也想我们乖孙了!”鹿爷爷笑声爽朗地拍了拍鹿绵绵的肩膀。
鹿绵绵跟着爷爷刚走到过道,就看见头发花白的奶奶从堂屋里出来,脸上带着惊喜温柔的笑容,“绵绵回来啦!”
鹿绵绵连忙走过去抱住奶奶的手臂,“嗯呢!奶奶,我回来啦!绵绵想您做的蕃茄鱼了,所以就回来啦!”
闻言,奶奶伸手点了点她精巧的鼻尖,“你这个小馋猫!那今天中午奶奶就给你做蕃茄鱼!”
“好啊好啊!奶奶最好啦!”
一旁的爷爷有些不满了,“你奶奶最好,爷爷就不好了?”
鹿绵绵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挎住爷爷的手臂,笑道:“怎么会!爷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爷爷!”
“你个鬼丫头!”
“嘻嘻~”
“行了,外面热,我们快进屋。对了,老头子,你等会儿去集上买条鱼,中午我们就做绵绵爱吃的蕃茄鱼。”奶奶一边拉着鹿绵绵进屋一边安排道。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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