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胡同里的躁动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电话那端的人终是开了口。
“鹿绵绵。”冷沉嗓音犹如从深海传来，给人一种缥缈之感，若是细听，在这缥缈之中有着如大海般沉静的缱绻。
鹿绵绵依旧瘫着一张脸，一双眉目看似多情却无情，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什么事？”
“你以后想做什么？”
鹿绵绵瞬间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她丝毫不奇怪这人为何问出这句话，从三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季之后，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这人的监测下。
鹿绵绵伸直双腿，凉薄的目光盯着台灯的光晕，“走一步是一步。”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想复读，我可以帮你。”
闻言，鹿绵绵蓦地嗤笑一声，“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还能读出一朵花来吗？换句话说，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还有哪所学校敢要我？”
话音落下，鹿绵绵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她听到那人哑着声音说：“绵绵，你别这样。”
鹿绵绵默然，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沉寂的眼睛里似是因为这句话泛起微弱星光。
许久，她淡淡开口，“宋轲良，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也别再联系我。”
“不可能，”此时的宋轲良仰靠在沙发上，幽沉的目光紧盯着灯罩里胡乱飞舞的虫子，即使神色颓败，声音依旧沉寂如海，“绵绵，这辈子都不可能。”
“随你。”
挂断电话，鹿绵绵双肩松垮。她微微垂下脑袋，看着通讯录里这熟悉至极的号码，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不自知的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一向固执的她感到了一丝丝的后悔，可这后悔终是在想起的往事里转瞬消逝。她目光黑沉如夜，幽寂之中似是裹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寒冰。
幽寂的卧室里，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鹿绵绵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接通电话，语气不善地吼道：“凌谷，你特么又怎么了？”
人来人往的急诊室里，凌谷被鹿绵绵吼得一脸懵逼，讪讪地说道：“鹿姐，刚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我想跟你说声，展哥他醒了。”
鹿绵绵压下心绪，“ok，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
没了”凌谷刚说完，只听病床上的郭展说：“凌子，把手机给我。”
郭展接过手机，清了清嗓音，低声道：“是我。”
————
熟悉鹿绵绵的人都知道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但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另一个小癖好，那就是声控。鹿绵绵对声音很敏感，哪怕多年不曾见的人或者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只要听过这人的声音，她也能准确无误地认出人。
鹿绵绵与郭展的相识源于一场平平淡淡的斗殴，但后来两个人能混在一起，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郭展那张痞帅冷厉的脸让人赏心悦目，可最大的原因是因为郭展那把好嗓子。
怎么形容郭展那把好嗓子呢？
低沉磁性？性感浑厚？玉石之声？温和清越？
鹿绵绵觉得，拿这些词语来形容郭展的声音着实单调。
郭展的声音跟他这人很不匹配！
郭展的长相不似谢君羿那般俊美无俦、温和矜贵，反而第一眼看上去很普通，又因他常年与人厮混，行走在社会的边缘，乍一眼看上去时，整个人凶恶又阴沉，就像是一只随时撕咬人的野狗。
然而，这第一眼看上去像野狗的普通少年却在第二眼细看时发现他浑身的气质犹如仙侠文里描写的那轻狂不羁、丰神俊朗、邪肆妩媚、日天日地、为祸人间的大魔头。
咳咳！
这形容有些过了头！
不过，鹿绵绵不得不承认，郭展的长相很耐看，他不似同龄少年的清瘦文弱，反而看着健硕刚毅，又因他五官冷硬锋锐，整个人的气场十足的沉稳内敛。
鹿绵绵就是被他这气场所吸引，从此与郭展成了一丘之貉。
似郭展这般沉稳内敛的人，鹿绵绵觉得他的声音应该也和他这人一样内敛。
然而，两人第一次在斗殴现场交锋时，郭展一开口，鹿绵绵顿时觉得，狂躁的自己犹如一个皮球被人扎了一个洞，倏地一下，瞬间瘪了下去，莫名其妙！
直到现在，鹿绵绵还清晰地记得两人初见的那天。
————
那时，日暮西沉。
幽静逼仄的胡同里，她单枪匹马一人与郭展带领的三五个小兄弟对峙，落日余晖穿过高低不一的房屋投射进死寂的小胡同，蓦地增添了几分人气。
那时的鹿绵绵刚升入明德高中不久，混不吝的性子初露锋芒，不过她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与社会混混打交道。
所以，当被以郭展为首的社会混混堵在胡同里时，鹿绵绵十分的纳闷。只是，那份心中的疑惑还不等她说出口，她就从郭展那群小弟嘴里理出了个大概缘由，且这个缘由还真是特么的狗血玛丽苏！
原来，明德高中高三的一个骄纵刁蛮的大小姐因自个喜欢的高冷冰山校草在某天中午的三食堂把最后一份蕃茄鱼让给了爱鱼如命的鹿绵绵而记恨在心，于是乎这位大小姐在又一次被冰山校草厌恶后便请了社会上的小混混，决定在某天放学后给那位被冰山校草极其罕见地搭理的贱女人一个教训！
当时鹿绵绵只觉得心里mmp！
特喵的就因为她爱吃鱼！且，还因为被一个根本不认识且没记住长相的所谓的冰山校草谦让了鱼！
鹿绵绵只觉得那位大小姐的脑子比她还神经质！
当下，鹿绵绵内心暴躁不已，但表面还是瘫着一张脸。
她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群人，抬手扒拉了一下毛茸茸的齐耳短发，然后动作随意地戴上卫衣帽子，活动着手腕，不耐烦地对面前的一群人说：“情况我也了解了！既然你们是受人所托给我一个教训，那请问你们打算咋教训我？”
对面的一群小兄弟被鹿绵绵这嚣张的态度给刺激了，其中一个嗤了一声，粗鲁地朝地面吐了一口痰，转过头对站在众人身后懒懒倚着墙抽烟的郭展道：“展哥，这臭娘们真他娘的狂妄！看来那大小姐让教训这人是对的！”
“是啊，展哥！你看她这鼻孔朝天的样子，简直不把展哥你放在眼里！所以，直接干吧！”另一个人附和道。
闻言，郭展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向鹿绵绵，暗沉阴郁的目光当触及到女孩冰冷鄙夷的眸子时，郭展微微地勾了勾唇角。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末了，他朝众人抬抬手，沉沉地盯着鹿绵绵，阴冷的眼睛里充满猎人围剿猎物时的疯狂与戏谑。
一群人瞧见郭展的手势，说时迟那时快，之前那两个说话的小兄弟窜到鹿绵绵跟前，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人看鹿绵绵肤色白净，颇有几分姿色，心底不禁恶意丛生。只见他抬起手挑起鹿绵绵的下巴，长着痤疮的一张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啧啧，这臭娘们的脸可真嫩！性子狂妄，还长得跟天仙似的，不知道这滋味咋样？”说着，就要低头一尝天仙的娇嫩！
然而，想象中的娇软甜美没有尝到，尝到的却是骨骼断裂、“好兄弟”痉挛的撕心裂肺的酸爽和疼痛！
没人瞧见鹿绵绵是何时出手的。
待一群人回过神时，本要对人猥琐的弟兄已经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右手腕耷拉着，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人群外的郭展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站直身体，原本戏谑的目光渐渐变得沉冷，阴郁的脸色昭示着风雨欲来。
鹿绵绵才不管他脸色如何变化，她被猥琐的痤疮男恶心到了，所以接下俩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她面前的其他□□脚相向。
没多久，原本嚣张的一群小兄弟被鹿绵绵揍得全都躺在地上哀嚎。鹿绵绵冷眼扫过地上的人，抬手擦了擦见红的嘴角，有些气息不匀地走到郭展面前，仰着脑袋，目光猩红地道：“还教训吗？”
生平第一次，郭展被一个女生凶恶狠辣的目光惊到了。那一刻，他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向死气沉沉的心渐渐有了波动。
他讳莫如深地看着她，良久后嗤笑一声，眉眼染上莫名的光泽，道：“你很会打。”
他捻灭手中的烟头，耷拉着眼睛凝着她，胭红的嘴唇慢慢弯起，似笑非笑。他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像破鼓风机发出的声响。鹿绵绵觉得这可能是他长期吸烟造成的。然而嘶哑的声音却又干净纯粹，犹如鼓手敲打出来的鼓点声，又好似山涧清泉泠泠，清悦余音传入耳间，似能蛊惑人心。
那一刻，鹿绵绵深深地感觉到一股奇异感。
没想到他面上看起来凶神恶煞，声音却是这般清灵干净！
郭展仅说了简短的四个字，可这简短的四个字却让鹿绵绵原本暴躁的心绪奇妙地歇了下来。
她依旧是一副凶狠的模样，只是这凶狠里却流露出了几分茫然，衬着她那双红润晶亮的眼睛，俨然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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