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赦免
这两天,萧恒德已经习惯了婴儿的气息,小家伙看起来很快和,他的手脚很有些力气了。他身上的颜色也一天天变得正常,虽然他还不会翻身,不会笑,每天只是吃了睡,睡醒了就吃,但他的小眼睛眼睛睁开了,像水晶一样透着光亮。
萧恒德看着这个小怪物,总是想他从哪里来的,他来干什么?
萧恒德对婴儿的敌意仍未完全消散,总是称他为“小怪物”,惹得贤释颇不高兴。
贤释则对婴儿倾尽了心力,她珍惜与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刻,恨不得把对孩子的爱在这几天全部给他。
“恒德哥,你给孩子取一个名字吧。”贤释抱着婴儿和萧恒德背靠在床头上说。
萧恒德看了看婴儿,摇头道:“我取不好。”
贤释说:“你想想嘛,想都没想,就说取不好?”
萧恒德假装想了想,仍然摇头,说:“还是你取吧,我真的取不好。”
贤释说:“我看你还是不喜欢他。”
萧恒德没有说话,眼里闪着泪光。贤释靠在他的肩头,说:“恒德哥,我知道你很担心,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想想孩子,我们有了自己的骨血,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要知道他是我与你的孩子,是萧恒德与高侍贤的孩子,我们不是失败者,我们胜利了。”
萧恒德紧握着贤释的手说:“对,高妹妹,你说的没错,我们胜利了。我想到了孩子的名字。”
“叫什么?”
“就叫萧匹敌。”
“萧匹敌,”贤释在嘴里念了两遍,连声叫好,“好,这个名字取得好,既有契丹的语音,又有汉语的语义,好,就叫萧匹敌。”
不知为何,婴儿突然哭起来,手脚并用,似乎要爬起来一样。
贤释笑道:“萧匹敌,是不是阿爸给你取的名字很好听呀,高兴了是不是?”
萧恒德眯着眼睛,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开贤释很远了,而且正飞速地离去。他极力地挣扎着,可是,他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贤释也挣扎在漩涡中,只是他们一个在这头,一个被卷向那头。萧恒德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抱住贤释,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做梦了?”
萧恒德摇着头说:“没有,醒着呢。”
贤释没说什么,头靠在萧恒德的肩上,怀里的萧匹敌瞪着眼睛望着他们。
次日一大早,驸马府来了很多人,说是来帮忙收拾庭院,打扫屋子的。萧恒德拦着他们问这是要干什么?
来人说:“贵公子快满月了,皇太后要为公子举办满月宴。”
若不是这人提醒,萧恒德几乎忘了萧匹敌已经来到这世上快一个月了,欣喜之余,沉重的巨石向他压来。
萧恒德慢慢地回到屋内,贤释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忧郁,问:“怎么了?恒德哥,外面的人是干什么的?”
萧恒德笑了笑,说:“来收拾房子的。”
萧恒德笑得很无奈,隐藏着凄凉和焦虑,贤释说:“收拾房子?是不是要赶我们出去?”
萧恒德仍旧一笑,说:“不是,是皇太后要给匹敌办满月宴。”
贤释终于看懂了萧恒德眼中的含义,说:“没事的,恒德哥,皇太后想得真周到,匹敌若是有皇太后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恒德说:“高妹妹,你真是这么想的?”
贤释说:“恒德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要总觉得是你害了我,你没害我,我愿意跟着你,我情愿与你同生共死,你若是再内疚,我就是走,也走得不安。”
萧恒德将贤释揽在怀里,他们坐在门口的石凳上,静静地望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
过了两天,驸马府立刻热闹起来了,很早,就进来许多杂役,进进出出搬进许多东西,吃的,用的堆了一屋子,接着御厨来了,蒸炸煎烤,炖煮熬焖,忙得不亦乐乎。
中午,来了旨意,皇太后、皇上以及文武百官都快到门口来了,让萧恒德出门迎接。萧恒德连忙出了驸马府,不久,只见车驾驶过来,溢街塞巷,好不热闹。萧恒德跪着迎接。众人进入府内,萧恒德请皇太后,皇上坐了,然后,请文武百官依次入了席位。
萧绰说:“朕今天是来吃这府里的小主人的满月酒的,要先见见小主人,把他抱来朕看看。”
贤释连忙抱着萧匹敌,跪拜萧绰。萧绰伸手接过孩子,端详了一会儿,说:“不错,长大了是一个美男子。”
耶律隆绪看了一眼婴儿,说:“像他爸爸。”
萧绰抬头看了看萧恒德,说:“是吗?朕倒觉得像他妈妈。”
贤释说:“像奴婢就是一个贱命。”
萧绰看着萧恒德说:“给孩子取名字没有?”
萧恒德说:“取了。”
“叫什么?”
“萧匹敌。”
“萧匹敌,不错,名字很响亮,好。”
众人也附和说名字确实非常不错,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
萧绰将孩子递给贤释说:“好了,萧匹敌先到你妈妈那里去。”
贤释接过孩子,站在一边。
这时酒菜已经上来了,萧绰举起酒盏,说:“朕今天在这里设宴,庆贺萧匹敌满月,诸位畅饮,不醉不归。”
吃过几杯酒后,有的大臣说,萧匹敌名字虽然有了,依照规矩,还应该有一个字号。萧恒德趁机请萧绰赐一个字。
萧绰想了片刻,说:“给他取一个‘苏隐’的字,你觉得怎么样?”
众人一片叫好,萧恒德也忙说:“好,苏隐好,谢谢太后赐字。”
在众人一片喝彩声中,只有韩德让一言不发,喝着闷酒。自从他走进驸马府,他就是这样,他看了萧恒德几眼,但那目光里满是无奈和愧疚。萧恒德知道了事情的结局,也不问了,心里反而坦然了,这样也好,他与高妹妹一起上路,也是一件庆幸的事。因此,宴席之间他完全放松了,笑谈自若。
萧绰回头看了看喝着闷酒的韩德让,说:“大丞相,你觉得这孩子的名字怎么样?”
韩德让抬起头,说:“好,很好。”
萧绰说:“大丞相,你不要光说一个好字,你看看现在契丹人,不仅有契丹名,还有汉名,大丞相满腹经纶,就给孩子取一个汉名吧。”
韩德让看了看席上所有的人,说:“臣才疏学浅,这里有那么多鸿儒,都比臣强,请各位帮忙取一个吧。”
萧绰说:“朕听说赵宗媛与苏隐的娘是姐妹,大丞相就是贤释的阿哥,自然该你给苏隐取一个汉字。”
众人也一致认为孩子取名字非韩德让莫属。
韩德让说:“我想看看孩子。”
贤释连忙将孩子抱给韩德让。韩德让抱着孩子,不禁悲从心起,眼角泛起了泪花,他看了孩子很久,又抬头看了看萧恒德和贤释,说:“我看这孩子眉清目秀,长大了一定聪明能干,能够保家立业,发扬光大,就叫他‘昌裔’怎么样?”
“好!”耶律隆绪拍案叫道。
萧绰说:“到底还是大丞相有学问,”
贤释抱着孩子谢过了韩德让。
于是,大家举杯畅饮,觥筹交错,喝得正高兴之际。萧绰放下酒盏,看了看众臣,说:“诸位爱卿,这顿酒宴来之不易呀。”
众臣连忙放下酒盏,看着萧绰。
萧绰说:“诸位都知道,自从去年胡辇反叛之后,上京一度岌岌可危,一赖祖宗保佑,上天庇护,二得诸位齐心协力,竭尽忠心,才使我们君臣在此聚会,实属不易。”
萧绰话音未落,人们便发出一片感慨之声。
萧绰说:“前些日,有好多人认为在处罚逆贼的事情上,朕有些手软,是的,朕也觉得轻了一些,但是,胡辇针对的人是朕,她不是针对契丹,针对大家,这或许可以看成是朕与她的个人恩怨,朕不能因为她反对朕,朕就杀了她,那样,朕就太小气了。”
南院大王耶律善補说:“不,胡辇反对太后,就是反对契丹,这不是她与太后的个人恩怨,皇太后不能太仁慈了。”
耶律老君奴说:“说得对,任何人反对太后就是反对契丹,决不能轻饶。”
他们的话立即迎来一片附和声:任何人都不能对皇太后不敬。
萧绰说:“好了,诸位的心意朕知道了,既然大家都不愿反对朕,那你们就听朕的,朕这次饶恕了他们,你们也不要有意见了。”
众臣只好不再反对了,只是说皇太后太仁慈了。
萧绰说:“好,处罚反贼就这样了,在这次平定叛乱中在座的各位俱是有功之人,朕必须好好奖赏你们。”
满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凝神屏息,看着萧绰。
萧绰说:“这次守卫上京,力保皇城,战功至伟的人首推大丞相,刚才大丞相给萧匹敌赐字“昌裔”诸位都觉得好,朕今天也把这个字赐给大丞相,以后就称大丞相为‘韩德昌’,好吗?”
众人都连声叫好,拱手称贺。韩德昌连忙起身拜谢。
其后,萧绰又依次对张俭,王继忠,耶律善補,耶律磨鲁古,耶律老君奴,奚王和朔奴等将士加官进爵,赐钱赐物,赏赐异常丰厚,堂下一片欢呼。
稍微停了一下,萧绰将目光投向萧恒德,缓缓地说:“这次扫平叛乱,还有一人功劳很大,朕不说,诸位想必已经猜到是谁。”
大家都扭头看着萧恒德。
萧绰说:“不错,就是萧恒德,是他迷惑了胡辇,放走了王继忠,拖住了叛军,没有他,皇上也不会这么快赶来,皇城也未必能够保全。所以,这次萧恒德为守卫上京立下了大功,这个功劳不能不赏,诸位以为应该赏他什么?”
萧恒德的处境大家都清楚,他是一个候死之人,皇太后已经明确的表示只等孩子一出生就要赐死他。虽然,大家都知道萧绰仁慈,但也清楚她的手段。因为死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最喜欢的越国公主,她能轻饶他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韩德让站起来说:“自古治国,有过便罚,有功便赏,赏罚分明,才能上下相安无事,臣觉得应赦免萧恒德之罪,官复原职。”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萧绰。
萧绰看了看大家,说:“既然大丞相都这么说了,就依大丞相的。”
贤释听了,一下子向萧绰跪下来,将孩子放在一边,接连向萧绰磕了十几个头,痛哭着连声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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