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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一、雍王病故


这一夜,寇准、王旦都无法入睡,想到明日他将要做的事情,心里忐忑不安。

次日,天蒙蒙亮,王旦就起来了,早早地来到行宫外等候上朝,过了不久,寇准到了,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通过目光,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决心。很快百官们都到了,行宫外面热闹起来,叽叽喳喳,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当前的时局,有的一脸严肃,有的则显得轻松,有的情绪激动,有的平静如水。

高琼来得最晚,一直到行宫门开,他才急匆匆地走来,进门的时候,他瞟了寇准一眼,见寇准目光坚毅,微微地向他点了点头。高琼会意,也点了点头。

但他们的细微动作都被冯拯看在眼里,他暗暗地说:“看你们能搞出什么鬼来?”

随着内监一声:“皇上临朝。”赵恒进了大殿。

行宫宫殿,仿照文德殿布置。赵恒甫坐定,众臣朝拜毕,内监还未开口,只见王应昌慌忙走进来,身后跟着雍王元份的家臣李林。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李林跪倒在堂下,放声哭起来。

赵恒也吃了一惊,忙问:“李林,你怎么来了?”

李林哭道:“陛下,雍王薨了。”

赵恒惊愕地站起来,说:“你说什么?雍王薨了?”

李林哭道:“是  的,皇上,昨天雍王走了。”

赵恒愣了半天,才说:“朕亲征之时,他还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雍王究竟得了什么病?”

李林说:“回陛下,雍王得的是暴疾,前天晚上说心口痛,呼吸困难,到了昨天中午,人就走了。”

赵恒说:“暴疾是什么病?你们请来御医没有?”

李林说:“当然请了,御医也束手无策。”

赵恒听了,半天不能作声,继而,放声哭起来。

众臣纷纷劝慰,可赵恒依旧伤痛不已,最后,由内侍搀扶入内。百官们在大殿里焦急地等着,过了好久,内侍出来说:“皇上心情悲痛,不能临朝,各位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好。寇准还欲再请,王旦拉了拉他的衣袖,寇准无奈长叹一声,只好出了大殿,来到枢密院。

亲征以来,精简了许多机构,各部门的官员都集中到枢密院办公。枢密院是临时征用的一个大户人家的祠堂,本来有几十间房子,但是各部门太多,三省六部九院十三司,全挤到这个祠堂里了,对外统称枢密院。

寇准回到枢密院,院内已经议论开了,都为雍王的死感到奇怪。

因为先前昭成太子就死得蹊跷,一夜暴卒,现在,正值皇上亲征之际,雍王也是一夜暴卒,二者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

有人怀疑雍王的死与其妻李氏关系甚大,因为李氏一向性情凶悍,嫉妒心特强,而且手段残忍,惨酷毒辣。在王府之中一手遮天,不允许任何女人靠近雍王,一旦发现有人接近,则将接近之人绑缚毒打,曾经有女婢被毒打致死。

太宗皇帝曾为此,狠狠教训她。可是,她也毫不示弱,反而大声说:“雍王是我的丈夫,凭什么别人喜欢他?你要让别的女人靠近他,除非你放我出宫。”

赵光义自然不能放他出宫,为了皇家的颜面,他只好忍了这口气,告诫她以后不准胡来,否则,绝不轻饶。

雍王长得雄杰,一表人才,难免会惹人喜爱,但是,李氏不能忍,为此经常与雍王大闹,不允许女婢伺候他,即使雍王病了,也不让女婢为他熬制汤药。日常起居都必须她亲手安排,外人不得插手。

但不管她怎么闹,怎么毒打下人,还是禁止不住有些女人接近雍王,而且,大凡长得俊的人,不仅仅惹人喜爱,很多也很风流。雍王在王府里受到管制,可是,出了王府,雍王的风流本性就露出来了,逛妓院,养外室,处处留情,时时留意,招蜂引蝶,传出一段段风流韵事。

但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李氏长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和一对敏锐的鼻孔,很快就知道了雍王的风流韵事,跟他大闹不止。

赵光义只得又出面平息风浪,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

谁成想李氏竟又大声顶撞道:“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男人就该三妻四妾,女人就该独守空房?”

赵光义无话可说,怒斥道:“这是规矩。”

李氏听了也怒道:“这是什么规矩?这是什么破规矩?我不要这个破规矩。”

赵光义便令人将李氏打了一顿。

但是李氏也是硬骨头,抵死不认错,咬着牙说:“要和雍王算清这笔账的。”

从此,李氏对雍王格外冷淡,也格外贪财吝啬了,皇上,太后,皇后赏赐给府里众人的钱财,李氏一概收入自己的房间里,别人想都不用想。又遣散府里的奴婢,以致雍王生病之时,连个熬汤药的人都没有,赵恒见了,只好派宫里人来为雍王煎药。雍王过生日,她也只是拿出一些旧衣服当做贺礼,所收到的礼物,一概收入自己的屋里,送回娘家去了。

所有这些无不让人觉得雍王之死,与李氏有关。

先前昭成太子,也是被妾所害。昭成太子也是身体好好的,早朝忽然得病,返回府中,就死了。与雍王之死十分相像。

据说昭成太子死于爱妾张氏之手,据说张氏与李氏性情非常相似,嫉妒成性,心狠手辣,也不让婢女接近昭成太子,无奈昭成太子先娶了李谦赙之女为妻,自己只能为妾。心里忿忿不平,常常鞭打婢女,以致死亡。据说后来意图下毒谋害正室,送了一碗人参汤给李氏,没想到被昭成太子喝了,毒发身亡。张氏因此被问斩,手下很多人被处死,父母的坟墓也被发掘,抛尸荒野,十几名大臣也因此得罪,被流放,削职。

不过,听说张氏临死之际大声喊冤,有人也怀疑查案有误,只是张氏已经被斩,谋杀之罪已成定谳,不可更改了。

高琼说:“寇大人,你对雍王之死有什么看法?”

寇准看了看高琼,说:“雍王府的人说雍王得了暴疾,当然是暴疾而亡。”

高琼看着寇准,见他面色沉静,目光坚定,便不再说什么。

王旦叹道:“雍王死的真不是时候。”

高琼看了看王旦,说:“王大人是担心皇上要回京城?”

王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寇准。

寇准说:“不行,皇上这时候决不能回去。”

高琼说:“是啊,此时只要皇上一走,就立刻军心崩溃,大事去矣。”

寇准说:“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留住皇上。”

高琼说:“要想留住皇上,就必须解决好京师的问题。”

寇准说:“是啊,京师的安稳关乎大宋的安稳,但现在雍王暴亡,死因不明,局势动荡,暗流涌动,真不好办呐。”

高琼说:“必须有一个老成持重,才能非凡的人主持京师的事务,才能稳定局势。”

寇准看着王旦,说:“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高琼也看着王旦,说:“王大人的确是不二人选。”

王旦连忙摆手道:“不不,这事我干不了?”

高琼说:“王大人若是干不了,就没有人干得了。”

寇准说:“是啊,王大人的学识,威望没有人比得上的,而且你为人正直,处事沉着冷静,宽宏大度,德操信守,京师上下无不叹服,若是王大人留守京师,汴梁无忧,皇上也一定无忧矣。”

王旦说:“二位大人,我们现在还是先想一想如何才能让皇上留在澶州?”

高琼说:“当然要百官一起挽留。”

寇准说:“对,我们一起上奏,留下皇上。”

王旦说:“最主要的要李继隆、石保吉等将领出力。”

寇准说:“对,明天我就让李继隆,石保吉来,一道劝说皇上。”

王旦又说:“宰相大人,非常时期可用非常手段。”

寇准和高琼相互望了望,说:“王大人说得对,我们必须立即布置。”

王旦说:“还有雍王病故的消息很可能契丹人已经知道,我们一定要格外小心。”

寇准说:“王大人讲得极是,所以,皇上就更不能回汴梁,不仅不能回去,还要尽快过河,要让契丹人知道我们死守澶州的决心。”

王旦说:“事不宜迟,宰相大人赶快布置,我想皇上很可能会连夜回京师。”

寇准说:“好,我去找李继隆,石保吉,王大人去联络百官。”

高琼说:“我去找王应昌。”

三人说罢,分头去了。王旦联系百官自然不在话下,他的确是一个令百官信服的人,他的厚道和正直令人敬仰,加之事关国家存亡,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皇帝离开的后果,因此,都一直表示要极尽所能阻止皇上回京师。

王旦找到王继英,说:“王大人,你要出来说话,皇上若是离开了澶州,和谈就形同破裂,天下将又陷入混乱之中,百姓将继续惨遭涂炭,这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王继英说:“大人说得对,无论如何也要让皇上留下来。”

王旦说:“只有留下来,才能和谈,只有达成和平,百姓才能过太平日子。”

王继英说:“大人放心,明天我们一起留住皇上。”

高琼出了枢密院,径直来到行宫,正好看见王应昌,便向他招了招手。

王应昌走过来,说:“太尉找我有什么事?”

高琼低声问:“王侍卫,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王应昌说:“一直在宫里走来走去。”

“皇上问了雍王的病情没有?”

王应昌摇摇头。

“难道皇上没有召见李林?”

王应昌依然摇头,说:“没有。”

高琼说:“皇上,吩咐你们干什么没有?”

王应昌摇头道:“没有,只有内侍们在收拾东西。”

高琼说:“皇上果然要回京师呀。”

王应昌惊奇地问:“皇上要回京师?契丹人还没被打退,怎么就回京师?”

高琼说:“是啊,契丹人还在虎视眈眈,这时候回京师,岂不自乱阵脚,契丹人趁机打过来怎么办?”

王应昌说:“那决不能回京师。”

高琼说:“那怎么办呢?”

王应昌焦急道:“是啊,太尉,你说怎么办?”

高琼招招手,王应昌把头低下来,高琼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王应昌惊骇抬起头,紧紧盯着高琼,说:“太尉,这不是谋逆吗?”

高琼说:“只有不顾江山社稷,祸害国家的人才是谋逆,为了江山永固,社稷昌盛,怎能是谋逆呢?”

王应昌连忙摇手道:“太尉,你还是饶了我吧,这事我不敢做。”

高琼说:“又不让你做什么,到时候你们只管站着不动就是了。”

王应昌说:“但是你们绝不能对皇上不利,否则,王应昌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皇上的。”

高琼说:“你只管放心,我们只想把皇上留下来,绝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

王应昌说:“好吧,只要对国家有好处,王应昌以后就是挨千刀万剐,我也认了。”

高琼与王应昌说好之后,就回去了,只见李继隆,石保吉在寇准的房间里,见高琼回来,寇准便问:“太尉,谈得怎么样了?”

高琼说:“谈好了,你们呢?”

李继隆说:“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大不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了。”

石保吉说:“为了江山社稷,就是担上罪名,也在所不惜。”

高琼问:“兵士是否已经到位?”

李继隆说:“北城的守军不能调动,只有南城的御林军可用,我已经让葛霸去了。”

寇准说:“王旦已经联络好了百官,这是恳请皇上留下的联名奏折,太尉也在折子上按个手印吧。”

高琼伸出手,在折子上按下自己食指,说:“这个王旦确实很会办事,如果是我,一半人都不会听我的。”

李继隆笑道:“不是我说,我们这几个,包括寇大人,都没有人家那本事。”

寇准说:“当然没有,我这人太直,容易得罪人。”

石保吉说:“王旦也很直,但是,他为何很少得罪人?”

高琼说:“依我看,在于他没有私心,大度,能容人。”

寇准半天沉默不语。

高琼觉得自己失语,对寇准说:“寇大人别见怪,高某是个粗人,大人就是太直,太刚强,所以,容易得罪人。”

寇准叹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本性难改,没办法。”

正说着,内监传旨:百官速去行宫议事。

寇准说:“不知葛霸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继隆说:“寇大人放心,等我们到了行宫,葛霸肯定也到了。”

百官相继到了行宫,寇准瞟了卫士一眼,只见远处站着穿着御林军行装的士兵,便放下心来。进入大殿。

百官一进入大殿,就听见内监喊皇上驾到。

赵恒坐定,百官朝拜毕。赵恒便说:“雍王不幸薨逝,京师无主,如何是好?”

寇准说:“皇上,虽然雍王不幸薨逝,但京师还有毕大人坐镇,京师一定平安,皇上,只管放心。”

赵恒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如何放心得了?京师乃全国的中枢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朕不得不管。”

王继英说:“皇上,京师有留守大臣和  亲王,会管理好的。”

赵恒说:“毕士安重病在身,吴王元杰体弱沉溺诗词书画,元偓胆小懦弱,元偁体弱多病,自顾不暇,元俨自幼与雍王不睦。雍王的后事何人料理?”

寇准说:“皇上可令一位能干的大臣回京师,代替雍王留守京师,料理雍王后事。”

赵恒说:“这怎么行?雍王乃朕之亲弟,朕必须亲自料理,以全家人之礼。”

陈尧佐说:“不可,皇上乃一国之君,当以国礼为先。”

赵恒说:“以你之言,朕连祭奠雍王  的机会都没有了?”

寇准说:“不是,皇上,大臣们以为现在战事方殷,皇上应该致力于消除外患,而不是为雍王之死而操心。”

赵恒说:“不,朕必须回去,不然,国人怎么看朕,他们会骂朕没有人情的。”

王旦说:“不,老百姓只会称赞皇上英明,国事,家事孰轻孰重,分得清楚,大公无私,是贤明的君王。”

赵恒说:“什么贤明的君王,自己的亲弟弟死了,都不回去看一眼,朕有悖人伦,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寇准说:“恰恰相反,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你要为天下苍生谋福利,并不是心系一人或者一家之生死,现在天下百姓都看着皇上,渴望皇上给他们带来安宁,和平。”

赵恒说:“你们都别说了,朕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能祭奠,如何给他们带来安宁与和平?你们别拦朕,朕现在就走。”

寇准一下子跪倒在堂下,百官们也跪下来。寇准拿出百官签名的奏折说:“皇上,你不能走啊,这是百官奏折,上面有他们的签名,手印,所有人都希望您留下来,以国事为重,打退契丹人,还百姓以安宁。”

赵恒接过奏折,看了看,又看了看百官,说:“你们这是逼迫朕,陷朕与无情无义。”

众臣们说:“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赵恒说:“朕已经到了澶州,现在雍王去世,亟待朕回京料理,你们为何要苦苦阻拦?”

高琼大声说:“皇上,将士盼望皇上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把您盼来,还未见一面,你却要走了,你走了事小,将士们就失望了,以为皇上害怕跑了,既然皇上都跑了,谁不害怕?哪有胆量作战?澶州还守得住吗?”

李继隆说:“皇上,高太尉说的是,皇上就是定海神针,你若是走了,就会地动山摇的。”

赵恒说:“你们谁都不要说了,朕今天非回去不可,王应昌,备车。”

王应昌站着,没有动。

赵恒怒道:“王应昌,连你也要反对朕吗?”

王应昌走到赵恒身边,低头说了一句。

赵恒骇然地看着堂下的众臣,问:“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寇准说:“请皇上以天下为念。”

赵恒又看着李继隆说:“李继隆,是谁派御林军包围行宫的?是不是你?你也想造反吗?”

李继隆说:“臣不敢,但是皇上此刻不能回京,你如果走了,国家就完了,大宋就完了呀。”

赵恒怒道:“危言耸听,危言耸听,朕几十万大军是干什么的?”

寇准说:“皇上既然知道有几十万大军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请皇上留下来,赶走契丹人,再凯旋回京。”

赵恒怒火冲天,厉声对王应昌说:“去,赶走那些人。”

王应昌出了大殿,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说:“皇上,他们的人太多,臣无法驱赶他们。”

赵恒站起来说:“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走,出去看看,朕就不相信,他们能对朕怎么样?”

王应昌一下子跪在赵恒面前,拉着赵恒,哭道:“皇上,不可,你这样出去会出大事的,刀剑无眼呀,万一有管束不住的人失手伤了您,怎么得了?”

赵恒只得坐下,垂泪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寇准说:“皇上息怒,这些军士都是来保护皇上的。”

赵恒说:“朕有侍卫保护,哪里需要哪些军人来保护?你们这是造反,谋逆。”

寇准说:“只要皇上坐镇澶州,打退契丹人,臣但凭听皇上处置。”

李继隆说:“皇上,御林军是臣调动的,责任在我,皇上要处罚就处罚我。”

赵恒叹道:“众卿家都是一片忠心,朕岂能不知,但雍王之死,朕着实悲痛,不能亲自吊唁,心里难受,即使留在澶州也怕指挥不了三军。”

高琼说:“不要紧,皇上,只要你在澶州,澶州的大军心里就有底。”

王继英说:“是啊,皇上,好多大事还是要您做主呀。”

赵恒说:“可是,京师怎么办?雍王的后事怎么办?”

寇准说:“皇上可令一员大臣回京,为雍王料理后事,处理京师事务。”

赵恒看了看群臣,又看了看大殿外面,默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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