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五月圆夜
裴恕闻言,从枯树上折下两截树枝,蹲在地上开始刨土,苏为也在一旁帮忙。
这树下的泥土被血泡得松软,二人不出一刻便挖了一尺多深
裴恕正想加些力气,忽然树枝戳到个坚硬的东西,他丢开树枝,用手拂土,扒拉两下只见土里露出一团黑黢黢的线团。
裴恕心下一惊,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那个坚硬东西的全貌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皮肤腐烂已露白骨的头颅,方才那黑黢黢的线团正是他的头发。
头颅一出土,恶臭登时就蔓延开,苏为忙撒了些药粉清除异味,省得被附近村民发现。
“死得早了,得有几个月了。”苏为根据头颅的腐烂程度做出了判断。
风星炎眉头紧锁,“下面应该还有。”
裴恕一怔,又继续挖了几下,发现更多黑黢黢的线团浮现出来。
“行了,别挖了,应该不止四五个。”风星炎不住抽气,这解尸鬼的残忍超出了她的想象。
苏为掏出个帕子盖在挖出的那个头上,问道:“接下来如何?”
风星炎长叹一声,“先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说。”
四人跳出院子,回荒庙的路上谁都没有多说话。
裴恕又将火堆点起来,众人围坐一圈都没了睡意。
“从前只听过邹白喜欢肢解人,不知道他还愿意藏人家的头。”苏为搓搓手,后背的凉意仍旧没消。
风星炎望了裴恕一眼,只见那双黑眸里的杀意再次汹涌了起来。
解尸鬼是和血修罗齐名的罗刹门恶人,他们只是略微见识解尸鬼的凶残便心下难受,那在血修罗身边长大的裴恕呢?
裴恕说过,李引杀人从来不曾避过他,那么小的孩子见到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又该是怎样一番心境。
在奉剑山庄长大的三人虽不说无忧无虑,但日子过得也算是舒服自在,就算当年隐瞒姓名行走江湖,遇着的也都是正道之人,如今看来,他们比裴恕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苏为向来是个有话就说的性子,他瞟了裴恕两眼,叹息道:“也难为你了,我若是跟在李引身边整日里看这些东西,只怕早疯了。”
裴恕眸光微动,“我离疯子其实也只差一步。”
若不是在白榆乡外遇到风星炎,裴恕日后又该如何过活呢?他身无一技之长,想要活命便也只能走李引的路子。
他或许不会像他们一样残忍嗜杀,但人命于那时的裴恕来说早已是轻于鸿毛,杀人而已,便同砍瓜切菜一样,本来红尘也无甚精彩,那我活不活,他活不活又有什么重要?
是风星炎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快乐温暖的体会,他这才回想起人命可贵,不该随意夺取。
裴恕望向风星炎,只见她也正投来心疼的目光。
四目相对,裴恕忽而一笑,“都过去了,如今我只想将这些恶人都铲除,免得他人受那般苦楚。”
风星炎点点头。
她想这次果然没白出来,很多事情听说过和亲眼看过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从前只知罗刹门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却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穷凶极恶,也同样不能共情裴恕那些黑暗的过去。
如今,她见过枯树下那幅血腥画面,才终于能在脑中将裴恕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具象化。
越是如此做,她便越觉得这小孩实在是让人心痛。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他们本想去茶档再探探老板娘口风,却不想今日这老板娘干脆就躲了起来,四人看着门庭紧闭的茶档越发疑惑。
午饭是从村民那买过来的两只鸡,在苏为的强烈拒绝下,风星炎终于放过这两只肥美的鸡,转交给了裴恕。
裴恕弯弯嘴角,提着逢春去溪边给鸡剃毛去了。
苏为看着裴恕的背影,冲风星炎道:“我从前没深琢磨过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如今看来,裴恕长成如今这般真是不容易,多亏你当日捡他回来了。”
风星炎笑了笑,“小恕本质纯良,就算没遇到我也不会变成下一个李引邹白。”
过一会儿,裴恕回来,用逢春插着两只鸡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苏为见火候不均匀,就想去拔鎏火,将两只鸡拆开烤。
不料裴恕一把拍开苏为的手,皱眉道:“做什么。”
苏为揉揉手背,“这样烤多慢啊,我给它俩分开啊。”
“剑怎么能拿来做这种东西,不给。”裴恕将鎏火抱紧,满脸拒绝。
苏为嘿了一声,“呦,鎏火不能当烤架子插鸡,逢春就能了?什么逻辑。”他说着又去捞鎏火。
裴恕啧了声,扭开身子,“反正不行,要不你就用月轮刀。”
苏为瞪起眼珠子,“东其那是把弯刀,弯刀!弯刀怎么架着烤,不给用就不给用,我看你什么时候能烤熟。”他气鼓鼓地去跟东其告状了。
风星炎看他俩吵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其实烤个鸡也没什么,以前我还用鎏火杀鱼剐鳞呢。”
裴恕闻言手松了松,想了想还是摇头。
风星炎被他这副珍重样逗笑,也不再说什么。
入夜。
王家村口的茶档却开了门。
老板娘风情万种的倚在门口,发间多了朵雪白的绢花。
茶档外站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一双三角眼不错地盯着老板娘。
不同往日的视而不见,这次,老板娘也同样定定地回望着男人,眼底藏着复杂的神色,但占据最多的,无疑是仇恨。
男人踌躇片刻,终于走了过去。
他停在离老板娘十步远的地方,手指不安地捏住衣摆,低声道:“三……三娘,今日,能赏一碗茶否?”
三娘错开目光,抿了抿嘴唇,终是一言不发。
男人看了眼她发间那朵雪白绢花,眸光闪了闪,呢喃道:“那我……我明日再来。”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屋内传来老者低沉的声音,“孽缘啊……”,沉沉的叹息不知藏了多少世事无常。
离开了三娘,男人那一张脸上便只剩下阴鸷,再无半点人气儿。
此刻月朗星稀,他站在自家门前,撕下衣服上一块破布缠在手上才去推门。
这门上被他下了蝎子毒,无色无味,碰到也不会死,只会烂皮烂肉。
“吱吖”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他推开。
他向内走了两步,忽而定在原地,抬头看向那棵枯死的老树。
“你是谁?”
树上坐着个玄衣女子,生得冰肌玉骨眉眼含笑,她看着男人悠悠回答,
“十五月圆夜,厉鬼索命时,这树下亡魂哭得凄厉,召我来给他们——报仇!”
邹白冷哼一声,双手握住后腰上的双刀,
“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世间那么多条生路你不走,偏偏到你爷爷这来送死,既如此,我便受累教教你,什么叫江湖险恶。”
风星炎忽而笑起来,“邹白,你恶贯满盈杀人如麻,日日守着这些头颅,当真心里半分不怕?”
邹白眸光一凛,“我怕甚?烂肉枯骨而已。”
风星炎冷哼,刚想从树上跳下去,结果一望,有点高。
她啧一声,只好方才怎么爬上去的,如今怎么爬下来。
邹白握着刀柄,看着眼前的女子手脚并用地往下爬,扭来扭去,活像只壁虎。
他一愣,眉头紧锁,实在看不出此女深浅。
风星炎在树下站定,拍了拍衣服,忽然冷声道:“滥杀无辜,不知悔改。”
她握上腰间苗刀,厉声喝道:“当、诛!”
邹白脚下一捻,猛地抽出两把屠夫刀,腿上一屈一蹬,瞬间便朝风星炎扑了过来。
风星炎歪着脑袋,不慌不忙地在逢春上点了点。
邹白见状双臂交叉,将双刀架在脸前准备挡刀。
他冲势未减,眼见已到风星炎五步远处。
邹白脸上浮现一丝狞笑,举起双刀,喝道:“受死!”
风星炎脚尖一点向后退去,嘴角一勾,朗声道:“小恕!”
只见剑光一闪,一个身影从树后鬼魅般蹿了出来,劈手就是一剑。
邹白视线被反光迷住一瞬,他经验丰富,当下就停了脚步身形矮下半尺,也亏得他这本能反应迅速,才没被裴恕一剑削了脑袋。
邹白躲过这剑,迅速后退,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小丫头花招不少。”
他架好双刀,瞪着突然闪出的男子。
风星炎上前拍拍裴恕肩膀,“别大意,攻他腰腹。”
她握着刀退到一边,邹白这才看见墙边的阴影处还藏着一男一女。
“这厮功夫确实差,连这方寸之地有几人呼吸都听不明白,果真心思都用在了邪门歪道上。”苏为伸着胳膊将东其护在身后,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这声音不小,邹白听个真真切切,他冷哼一声,“一会儿将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尽数宰了,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些大话来。”
他将注意力聚在眼前这人身上,借着月光看清了此人眉眼。
邹白一愣,“小崽子,你是谁?”他隐约觉得这小子有些熟悉。
裴恕长剑一甩,目露寒光,沉声道:“是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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