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来无往
丁丁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自己的小腿上轻轻摩挲着，那触感是如此地熟悉。
于是她低声唤了一声“佐罗”，然而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又大声呼喊起刘小嘉的名字，周围也依旧一片寂静。
外部的声音似乎在她的世界消失了。
丁丁再次仔细看向四周。
尽管昏暗无比，依稀还是能分辨出周围事物的大致轮廓。
只是单单不见了刘小嘉和佐罗的身影。
这一切实在是不太正常！
她急忙调动“随卦”的能力，在四处搜寻起来，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终于，丁丁在路边找到了一对崭新的耳环。正是刘小嘉今天所佩戴的。
她不由得心里紧张了一下。莫不是遭到了什么不测？
不过看这耳环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损坏之处，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应该是她亲手摘下来的。
也许现在她已经没事了。
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自己有责任把她找出来，安全带回去！
丁丁重新调整了情绪。尝试着进一步去感知周围那些更深度的细节。
刚刚对“静观其变”这个法术的深刻体会，也帮助她开始领悟到“随卦”能力的关键之处。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罗卡定律，一条以现代法证学大师“埃德蒙•罗卡”所命名的法证学定律。
其核心要义是，事物都是由微小粒子构成的，只要相互接触过，就一定会发生物质的交换，留下一些不可抹除的痕迹。
“随卦”的能力，即是通过收集周围所有形式的痕迹信息，来确定搜寻目标的方位。
终于，她在这片无声无色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那些之前被她所忽视的微弱信息，现在被提取了出来，形成了一些虚幻模糊的残影。
除了刘小嘉的身形，同时呈现在她眼前的，还有一只半人多高的鼠形怪物！
“砰”的一声，丁丁感觉自己又撞上了一个毛茸茸的躯体！
这时，一个古怪的低语声，在她的耳边里响起。
“非礼勿听。”
随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也没有新的声音再出现了。
刚刚这句话，此时成为了她能掌握的唯一线索。
丁丁在脑海中搜索着这段文字的来历。
这来自《论语》的颜渊篇：“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言下之意，就是：不合于礼的不要看，不合于礼的不要听，不合于礼的不要说，不合于礼的不要做。
莫非自己刚才一不小心，触犯了无光街什么隐秘的礼仪，导致感知受到了影响？
不过，这所谓的礼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唯独没有看到刘小嘉和佐罗。
明明是一处容纳了无数嗜血妖物的魔窟，又哪来的脸面称这里的规矩为礼呢，着实有些无耻了。
难道是撞了“人”没有道歉？
于是丁丁赶忙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撞到你了。”
可是，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
或许，是自己的理解有误？
这个所谓的礼，并非文明礼貌的礼，而是只属于无光街，属于这片黑暗之地的礼？
正所谓盗亦有道。杀伐之地自有杀伐之地的“礼”。
或许，她说的是送礼？这岂不是在索贿或者是碰瓷？
丁丁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
这条无光街的各种规矩，能明确说出的，姚千蕊都已经交代给了自己。
若还要自己再去遵从某些隐秘的规则，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倒不如直接斩杀了自己一行人来的干脆，实在没必要做这样的表面文章。
如此看来，所谓的礼，可能真的就是礼物的礼了。
但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被称之为礼物的东西吗。
丁丁犹豫了一下，先试探性地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纸巾。
她决定先不要用太贵重的东西。这无光街处处透着古怪，也许它们对这些人类社会的工业品会很痴迷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朦胧的身影从阴影中显现出来，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掌心朝上地对着她。
丁丁小心地将纸巾放到那手掌上。
这手掌迅速聚拢握紧，抓住纸巾，又猛地缩了回去。
然后，这模糊的人影就再次没入了无边的黑暗。
但是这之后，依旧是无声的寂静世界，依旧看不到刘小嘉和佐罗。
看样子，路数对了，但是礼物不对。
“这不就是碰瓷嘛”，丁丁心中大为不悦。
“非礼勿视。”
那古怪的低语声再次在耳边出现。
丁丁眼前的世界渐渐黯淡，直至一切完全消失。
就连“静观其变”的法术也完全失效了。
这说明，这次不是光消失了，而是视觉消失了。所以需要借助视觉系统才能得以展示的“灵视”，也不再可用了。
就像是电脑的屏幕被关闭了一样。
这时，一头巨大的老鼠，却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只大老鼠浑身长满了金银交杂的皮毛，身后仅剩了小半截尾巴。
它的右前爪正把玩着一串由四色宝石组成的、流光溢彩的念珠。
它左前爪指了指丁丁的裤兜，又指了指自己念珠上一颗绿色的珠子。
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难道它是在觊觎自己的翡翠骰子？这触犯到了丁丁的底线！
于是她摸出那柄匕首，左手持握，催动了“冰解云消”的法术。
一种清冷温润的感觉从左手附近传来。
于是丁丁拿起这把看不到的匕首，对着这巨大的金银毛色的大老鼠，猛砍过去。
然而，她的攻击，还是落空了。这只是法术造成的幻象。
“非礼勿言！”
丁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她尝试着开口，想要叫出佐罗的名字，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
自己刚才的举动一定激怒了这家伙！
现在必须要给出足够有分量的礼物才行了。
不然下一次恐怕就是“非礼勿动”了。
凡俗之物，对妖魔而言，不过是随手可得之物，并不能算是什么礼物。
它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拥有灵性的东西，比如说法宝，比如说人类鲜活的血肉。
那枚翡翠骰子，是万万不能给出去的。
难道要把这柄匕首交出去吗，后面的行程恐怕会非常艰难。
不，丁丁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另一样东西。
自己钱包里，还随身带着虫民所给的那半枚天星铜钱。
这钱号称能通神御鬼。绝对是错不了了。
丁丁一咬牙，便将那半枚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的天星钱拿了出来，递了出去。
那只干瘪的手掌重新浮现。
当它握着这铜钱的时候，竟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整个身形外貌也清晰起来。
“君子博学以文，约之以礼”，这时一个面容丑陋的老妇人出现在丁丁的面前。她的发色，竟然和那巨大老鼠的皮毛一样金银交杂。
她用一种低沉而又嘶哑的声音说着话，眯着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摆弄起手中的礼物，手腕上也有着一串宝石的念珠。
而那些礼物里面，竟然还有白子彬给自己的那只钢笔，姚千蕊给的旧披风也赫然在她的臂弯处随意地搭着。
看样子，刘小嘉也已经领悟到这怪妇话里的意思，交出了足够价值的礼物，安全过关了。
只不过，她送出的东西数量，好像要多过丁丁。
也就是说，自己送出去的这半枚天星钱的价值，肯定比这两种东西加起来还要贵重。所以纵然自己只给出了一件礼物，就恢复了自己的视觉、听觉、以及语言的能力。
怪不得这家伙笑得如此灿烂。
丁丁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起来。
《论语》是完全被这家伙给歪曲了本意，成了她敛财的遮羞布。
她虽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要它能起到一定作用，就算是发挥了价值了。
但对于这天星钱的奥秘还不能得到破解，还是有些懊悔。早知道刚刚先用“冰解云消”的法术先试探一下了。
而另一边，刘小嘉由于失去了那件旧披风，散发的生人味道，已经引来了大量的妖物，正向她聚集过来。
好在她的手里还有那只纸灯笼，妖物只是寻着气味，在她的附近徘徊，尚未触碰到她。
这时，那金银头发的老妇人再次开口了。
“子曰，‘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一扇巨大的木门，随之浮现。
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镶嵌着各色的珠宝玉石，但是却遍布着无数的抓痕。
这木门高悬的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金色大字“无往门”。
随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展开。
丁丁二话不说，拉着刘小嘉就往里跑。
那些尾随过来的妖物，却被这大门挡在了外面。
无往门，有来无往，无礼禁入！
这些低级的妖物，只能趴在大门上，死死抓着门板，贪婪地望着门内的世界，发出凄惨的哀嚎。
可就在这时，一股股狂风，从大门中袭来，将它们统统都驱散了。
伴随着这狂风进入的，还有无数被无光街中区街道所淘汰掉的弱小妖物。
它们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弃到这里，任其自生自灭。
随着这些新来的妖物落地，旁边那些饥渴无比的家伙，便一拥而上，用尖牙利爪，将它们撕得粉碎，大快朵颐起来。
一场难得的盛宴。
大荒岭，下等妖物生活的地方，也是失败者的坟场。这里唯一的规则便是弱肉强食。
这里是无光之处，法外之地。
任何进入这里的新鲜血肉，不管是凡人，还是妖物，都会瞬间被吃干抹净。
那高大的无往门背后，乃是一片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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