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隔阂
卢逸之甩掉剑上污血，未曾看湮灭的梁簿征一眼。
此祸害直到现在才铲除，是他的过失。
因先前闭关修炼，天鸢派的小动作他一概不知。
出关后又恰巧遇上楚方中出世，为防其作恶人间遂动手相阻。
哪曾想到，做大的祸端竟出自仙界内部。
还是颇有名望的天鸢派。
待养伤后再次出关，得到的便是血阴灯即将被解除封印的消息。
梁簿征与裘千识的种种恶行都因事急，被暂时搁下。
卢逸之将万事延后，甚至无暇安抚遭遇重击的金鳞城，只为能比妖界先一步得到血阴灯。
避免圣洲大陆生灵涂炭。
长久以来，卢逸之知晓妖界也并非皆是作恶之辈，仙界也不是那么干净。
但站在大局立场上，他仍相信只有仙界才是正义的一方。
扫平妖族义不容辞，亦是他毕生夙愿。
以至于将妖力强大的楚方中视为头号宿敌，尽管他从未听闻其戕害百姓的消息。
直到进入壁画内，卢逸之仍下意识将所有妖都划入对立面，武断地认为那只掠夺血阴灯的仓鼠，必定要借此铲除仙界，完成称霸的野心。
没想到……
仙帝挥剑向来毫不犹豫，可这遭，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对不远处的那些妖亮出利刃。
难不成长久以来，是他错了么？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卢逸之依照自己的推断加入夺灯行列，完全是下意识遵照内心的冲动而行事。
他亲眼看见苍束等妖脸上的焦急，也看出了他先前演戏时露出的马脚。
和那群蜂拥而上的掠夺者不同，它们眼中毫无贪念和偏执。
所流露出的悲悯和决绝，让卢逸之震撼。
不自在地转动着手中灵剑，仙帝踌躇地立在原地。
他有心同那只小仓鼠搭话，却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表明自己毫无恶意。
设身处地想想，若贸然朝他搭讪的是楚方中，估摸着他半句话都不会多言，立即兵刃相见。
这就是仙、妖两族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便生出改变的心，也总有种扭转不了的无力感。
他这个仙帝当的，是否过于没用了……
正胡思乱想间，原本平稳的大地忽然以极其恐怖的幅度颤抖起来。
卢逸之惊愕回首，这才想起还有一桩麻烦事亟须了结。
他召唤的上古巨龙，彻底现身了。
楚方中驮着几乎昏迷的三妖降落在地，吩咐三位妖仙全力保护其安全后，再次投身战场。
场面混乱不堪，因巨龙的出现局势又变得更加难测。
更重要的是，他寻见了暮零露的身影。
她持鞭努力护着胳膊受伤的父亲，坚强又倔强的身影让人心疼。
楚方中记得，那条惊云鞭是苍束经历万般磨难后，亲手换给暮零露的。
即便遇到再大的危机，这只小仓鼠都没想过将此高阶法器占为己有。
还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义无反顾来到他身边。
楚方中摩挲着苍束的头顶，恍惚间耳畔回响起这家伙平日唤他“楚子”的天真声音。
若是能再相逢，他真想问一问。
为何会对他这般信任？
真希望这场大战过后，能再见面啊……
“嗳嗳~嗳嗳~嗳嗳~”
苍束睡得（或者说晕得）很沉，白色的虚空中漂浮着一望无尽的干果。
脆花生、蜜瓜子、山核桃、开心果……
好多好多，也没人来抢，都是他自己的。
熟练地将壳剥掉，将两边的腮帮都塞得满满的，苍束自在遨游在干果海洋中，无比惬意。
别拦他。
他还能囤！
正在高兴处，耳边忽然又传来那阵很有节奏的打气声：“嗳嗳！嗳嗳！”
啊，好吵。
苍束委屈地捂住两只半圆耳，在梦中来回滚身，想摆脱这绕耳的魔音。
救命，小仓鼠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
为什么要被叫起床啊！
“嗳嗳~嗳嗳~”
堵住耳朵也没用，那声音持之以恒地呼唤着他的意识，似乎永远都不会罢休。
苍束遭不住了。
口中的干果不香了喂！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在骚扰他！
攥着小拳头豁然睁眼，苦哈哈皱眉的苍束望着撑在他上方的小丧尸，瞬间什么气都没了。
这里是……壁画内的战场！
他究竟睡了多久？
感觉到身下在晃动，苍束后知后觉朝四处看看，发现自己正处于某个宽阔的背脊上。
仔细一瞧，竟是头四蹄撩开狂奔的犀牛。
苍束揉着还有些发痛的脑袋，依稀认出此妖乃十方妖仙之一，性情很是高傲。
除妖王外，根本不将任何人或事放在眼中。
也是当时乐邀城城主绪双斐在会议上意图谋逆时，坚定选择站在楚方中身前的妖仙之一。
“醒了？”除犀牛外，另有两位妖仙一左一右护持在侧，不断击退意图攻击的众多修仙者。
原本混乱的思绪逐渐被整理好，苍束边和小丧尸一起推着仍在沉睡的两妖，边观察目前的状况。
血阴灯的确已经解决，他腰间的器引消失不见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犀牛妖驮着他们，居然在逃亡？
“王有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们的安全。”守在左侧的鹤妖沉声道：“自现在起，战场上的一切都与你们无关，待逃出壁画就会安全……”
“呵，安全？那怪物要是没能消灭，就算躲在天边也再没有安全去处。”始终驮着他们的犀牛妖忍不住冷哼。
“住口，我们听命行事就好！要相信王！”右侧的蜥蜴妖飞速踹开意图攻击苍束的宵小之辈，无比笃定道。
仿佛有暖流环绕着苍束的心。
楚方中派来保护他们的，恐怕是整个妖界，最最忠实于他的部下吧。
无论发生何事，都会兢兢业业完成妖王的所有指令。
见巫良和朱蚩也有苏醒之势，苍束摇晃着在犀牛背上站起身，向后方努力眺望。
方才放空的妖力似乎又回储了不少，从气息上推断，应是三位妖仙努力后的结果。
毕竟完全失去妖力，就如同人类流干身上所有的血，是极其危险的状态。
很容易直接凉凉。
远方轰鸣震耳，也扯回了苍束的思绪。
将妖力凝聚在双目，他终于看清了战场的中心。
原以为这地动山摇的响，是仙帝与妖王死斗时造就的，没想到他竟亲眼瞧见两位圣洲大陆的顶端高手，联手相抗的震撼场景。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则是条比山还要硕大数十倍的巨龙。
难以想象，壁画内的苍穹竟还没被这庞然大物顶破。
因可怕的高度差，世界皆只能望见其狰狞的后肢和粗壮无比的长尾，甚至连此龙的上半身和头部，都难以窥见。
能看得出，卢逸之与楚方中率领麾下大军想联合击杀此龙，可惜无论何等凶猛的攻击落在龙身，都像是在给对方挠痒痒。
甚至连皮肉都未曾划破。
这是场移动的灾难，因其在陆地上移动，带来的恐慌和毁灭远比藏在海底的冥鲲还要严重。
世人皆知血阴灯的厉害，却从未想过洪皇氏的“宠物”也能拥有摧残万物的能力。
毕竟从洪皇氏留给后人的记录中，这条巨龙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乖巧可爱的面目存在。
听话、识逗，还会递爪。
想象下那副其乐融融又地动山摇的画面，都不禁让人感叹洪皇氏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称其为“神”亦不为过。
苍束定睛观察半晌，忽然发现蹊跷处。
比起仙、妖兵荒马乱地围攻，那条巨龙只是随意地抬抬爪、甩甩尾，就造成了无数死伤。
而且从他苏醒后到现在，此龙始终保持着直线行走，显然目标明确。
和血阴灯不同，对弑杀、破坏没有那种明显的狂热感。
这条龙，好像仅仅是在移动而已啊。
望着它那类似“霸王龙”的身形，在看看身边成功唤醒朱蚩和巫良后，对着巨龙开心招手的小丧尸，苍束忽然冒出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麻烦大幅度向右转！”苍束客气地指挥着犀牛妖改变路线，同时不安地观察着远处巨龙的反应。
犀牛妖从鼻子里喷出热气，不耐烦地摇着耳朵听从了他的命令。
果然，在微微愣了片刻后，巨龙亦摆动着可怕的后肢，一步步朝右方走来。
璀璨星光在苍束黑亮的眸中聚集，迎上小丧尸兴奋的笑脸，他也含着泪扬起唇角。
“调头！回去！”
三位妖仙的表情很精彩，如同吃了屎一般。
要知道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中心，将他们一路护送到边缘地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看着马上就能逃出壁画，怎么还想返回去送死？
这只笨蛋仓鼠，定是脑袋被撞坏了！
【老巫，还能动吗？】见妖仙们断然拒绝，苍束用神识轻声问道。
巫良坐起身慢慢转动着脖颈和肩膀处的关节，弄出一阵清脆的“咔咔”声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朱蚩虚弱地睁开半只眼，挣扎片刻却无力再起身。
一路上，朱蚩始终在为苍束和巫良抗伤，此刻心衰力竭，已经到达了极限。
“朱蚩就拜托给你了。”
苍束摸摸小丧尸的头，随即跳上巫良的背，豁然腾空，离开犀牛妖的背。
他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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