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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婚前母意


“清雅,她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你和大王一夜春宵?你真与他有过男女之事了吗?”

面对母亲这样的质问,她眼角的那滴泪,差一点便要滑落了,但她却狠狠地咽下,佯作轻松往那庭中芳菲一看,乘机又转了转眼珠,回头来笑。

“姐姐哪里的话,茹妹妹因婚事变的有些疯癫,才说着胡话,这段时间都是如此,不信便问了莫樱姊姊!”

她朝母亲身后的莫樱一笑,莫樱便立刻敛着面答:“是啊!大娘子,三姑娘最近,最近是有些失心疯的样子,经常在院里吵闹。”

恭人静摇过头去瞧了瞧莫樱的神情,又问一句:“果真?”

“姐姐多虑了,女儿怎会做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我乃大家闺秀,不会如此轻浮。”

“好罢!你幼读诗书,识女德,知《女训》,因当懂得其中道理,”

“是,姐姐!”

恭人又拿起手旁那本《世说》,正好又翻到了惑溺那篇,浅笑一下道:“这书,我在做闺秀时也读过,最喜便是惑溺一篇,幼时读来荀奉倩爱妻如命,在妻病热时,每每出中庭躺在雪里自取冷,回屋亲自围妻熨之,”

“我那时便想,为何要亲自熨之,何不直接拿冰水敷之以退热,这样做岂不痴傻,后来嫁人才明白,此乃常人难做之事,人情之所钟,也就方寸大乱了。”

清雅答道:“我其实也懂其中意思,他于妻子逝世之后言道‘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并非只能瞧了表面意思!”

“你聪明,也懂其中含义,若是他妻子以色侍人,而毫无德行他便不会如此爱她了。这篇章节便是劝人莫要沉迷情爱和女色,可人世间又有几人做到呢!”

清雅望着她那样仰天长叹的姿态,似是对过去年华的追忆,便试探性问了句:“姐姐,您与爹爹是相爱而婚还是媒妁之言啊?”

恭人未曾回答,将头又摇过来瞧了爱女那双真诚的眸子,冷冷的嗤笑了下,又答:“我……那时,不懂爱,稀里糊涂的,十七八岁便嫁了过来,嫁来为二娘子,身带郡君诰命,那时你爹爹已然三十了!”

“既为诰命,为何爹爹待姐姐如此?您生产他不闻不问,这些年又是时常冷落您?”

“许多事,你不便知晓,往后自然会得答案……”

她望向庭外,渐起了凉风,嗖嗖的刮着吹开她身上的纱衣。

“清雅,下个月,你便要成婚了,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抽空我便再唤了你吧!我现在去瞧瞧献可。”

她站起身来将那本《世说》轻置于她掌间道:“古书为鉴而已,坚持内心,不悔当初便可。”

又是一番慈笑在她唇角勾起,她掖身洒脱离去,由着莫樱搀扶着走置廊间。

清雅便就两手端着那书,望着一裾绀裙消失在眼前,再摇头过来时,母亲已然走远,那样纤细若柳的身姿迎着面来的秋风,柔弱的迈着小步踽踽独行,便好似风大一点就能将柳腰摧折了去,她便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鼻子一酸,一眶热泪在眼。

“姐姐年少时,绝对是个绝世美人!”她自言自语后回了屋内。

一连数十日,清雅都未曾出过暖阁,唯有在静心刺绣或练字之时听了翠荷说了些家门亲戚的趣事,岐王再未来寻过她,也没有那张张花笺相递,雍王忙着筹备婚礼也来的少,一时间,日子过的轻松又快,一晃便就十月了。

北国寒冷,十月即飞雪,李家上下因着她的喜事沾福,李石便令人为全府奴仆每人添置了新棉衣,还打了不少赏钱下去。这日外头在飘着小雪,清雅于桌案前默临一幅《天王送子图》,一边取笔勾线,一边拢着披风上的绒毛,再时不时于一旁的炉上暖手。

翠荷刚领了赏钱和新衣回来,迈着飞步小哼着曲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叠浅蓝夹粉色祥纹的袍裙,旁边还置了两方玉镯与银锭。

清雅半抬着头瞥了一眼抿嘴笑着:“去领赏了?这衣裳样子倒是好看的很!与你气质相符。”

她将笔提起,横捏在手中,望着那幅图。

“姑娘打趣了,主君说我如今是新夫人的媵婢,必要穿的体面点,不能叫别个说了我李家不体面。”

她轻哼一声:“哼!体面,他为了他的体面,做了多少努力啊!”

翠荷将手中赏物端了回去,不一会便又回了在一旁为她研墨:“姑娘,奴儿听说大王有子了!”

清雅顿了下笔道:“有便有呗,他妻妾成群,自然儿女围膝,见怪不怪罢!”

“是两位大王都有了!”翠荷再补充一句。

她听才停下了手,将手中笔轻搁于笔搁上,敛着小鬟坐于身旁的小墩子上对着碳火烘手。

“你便说吧!”她随意问了句。

“前日,我是听了岐国府的小厮儿说的,远在中京的晋国夫人已孕,两个月左右!岐王知晓后,甚喜。”

“嗯!”她轻答着话,口中却渐起了酸涩。

她深吸气一口,又道:“他多宠哒氏啊!第二胎了,还有呢?不是说两王吗?”

“徐国娘子已孕,两月有余!”

“我还当是仆散氏呢!吓我一跳,”她抿着嘴一笑。

“凉国娘子也有了!”翠荷再说。

  她扬起头来,望着桌案金阑外的飞雪,顾自摇头走过去:“哼,哼哼哼,那还真是喜事一桩,这十月份是个吉月啊!”

“十日之后,便是姑娘嫁日,奴儿也借了这份子喜气祝姑娘婚后早日得子,姑娘长了一副福相,像是个多子多福的人!”,翠荷前去为她披上披风。

“我不会有,我也不想与他有,孩子,是和心爱之人有的……”

“姑娘又是满嘴荒唐言!”翠荷系好她的衣带。

“你不懂罢了!好了,我前去瞧了姐姐,你替我去检查了献儿练字,让他练完之后歇息会儿,”

“是!”

她极速拢了披风,去床边拿了一只绒毛袖笼,便掀了帘而出,走的干脆。

既出暖阁,便是瑟瑟的寒风迎面而上,吹的她两颊燥红,再瞧了昔日的满园芳菲皆已寥落,水榭旁的廖花苇叶,小池内翠荇香菱,在这时节已然缤纷皆落,只举枯枝独立塘间。

不见锦鲤游鱼戏水来回,只剩了空深的池水,她深呼一口气向前,片刻便来了微澜苑主房,却帘而望,恭人在绣床边边绣着一幅《石榴万子图》。

“姐姐,您说要寻我的,如今,我自个来了!”

恭人扶着身子站起来:“这几日足不出户绣花,差点将此事忘了。”

她将女儿拉在明窗下的围子榻上坐,屏退左右自妆台抽屉中取了把钥匙,自衣橱中拿取了一只红木匣子,置于桌案子上,打开那匣,一叠叠的契纸放于其中。

她摸着那匣子的椟角道:“雅儿,你再过几日便要出嫁了,这里面是些宅户田地的契纸,我便给你了!”

她将匣子往她面前一推。

“姐姐,不必如此,爹爹已备了丰厚的陪嫁,已不需再要了!”清雅连忙摇手再将匣子推回。

“你爹爹备了丰厚的陪嫁是因大王下的聘礼多,下的乃是亲王妃的分量,你爹爹自然不能失了体面,但这些,是我独留给我爱女的,不算作陪嫁,是为了你往后受了什么委屈欺负,有个落脚的点,”

她再将那匣子打开,望着那张张已泛黄的契纸,又忍不住以手抚之,静思许久。

“这里头,有你外祖母那时自完颜家带来的嫁妆,丰厚的很,我弟兄多,唯有一姊早逝,家中便只剩我一女,我嫁过来时,你外祖母已逝近十年,你外祖便将她嫁妆悉数都给了我,”

“姐姐,你的嫁妆如此贵重,乃是外祖母留下的,姐姐便自个留着吧!”

“我留着做什么,喂了老鼠了。这里头,连着我与你祖母的嫁妆一起,说着置个像李家这样的大家业,那也不足为惊!太祖给了你祖母丰厚的嫁妆,”她拍拍那匣子的木盖。

“姐姐!”她忽而泪目。

“怎的了,要大喜了怎这样伤心来着?”

她又是两个指间轻沾着那眼角的点点泪花道:“我舍不得姐姐!我总觉着,我还未懂事,便要离开母亲嫁人了,都来不及与您多生活些日子。”

恭人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额前的点点流苏拨了下,握其手道:“待在李家,是折磨,你爹爹定会白般寻事,还不如嫁了出去,快活的过日子。”

“嗯?”她再瞧了她那红红的眼眶。

“这十几年,你受了不少苦,什么板子鞭子,什么冻罚禁食禁足你都尝遍了,却不曾想过,你未曾因此消沉,而是愈发的坚韧隐忍,倒真是难得,像个大家风范的姑娘。”

她将她搂在怀里,她瞧了清雅眼贴着她那锦裙啜泣,便轻抚着她那乌发,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我乌古论氏教出的女儿,才貌双全,德行俱佳,多少公子哥想联了喜,必不会像某些女子,只会撒娇发嗲,动不动便似个井市骂街妇一般毫无教养,”

再听了她啜泣的更厉害便道:“清雅,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持重端庄。往后你便是皇家的人儿了,定要记住,皇家人媵妾众多,免不了独守空房,莫要争宠骄横,有些事情勉强不来便做好令自己开心的事。”

她轻轻点着头。

“这一走,便是更深的重门朱恒,有时我虽说大王偏疼你,但你也要记住,爱是有期的,若哪日失了那份感情,你也定不要哭泣,人世间万物百态远比爱情来的美丽!”

她叮嘱着清雅,她也便抬起头来将那匣子端了起来,在手中仔细端详着,望着那陈旧的盒样子里,躺着的一叠叠泛黄的契纸,上面的油墨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清楚写的什么。

这份沉甸甸的爱,她收下了,是这十几年来母亲为她打算了。再抬头望母亲,近日的月子难熬,她越发清瘦了些,两鬓角爬上了点点白霜,那温婉的双眼边亦是爬上了浅浅的皱纹,再多的便是她垂下的红泪。

今日,已是深秋时节雪菲菲,离她的婚期,便只有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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