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1
洛洹提了桂花糕回家。
寝屋里午睡的小人儿,怕是早已醒了。
今日他原本是要沐休的,只是今秋多事,故而又耽搁了半天。
她在家里本就寂寞,更何况如今又做了阿娘。
也不知会不会躲在被子里掉眼泪。
洛洹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丝毫不显。
推开门走进去,果然床上鼓起一团,留一只娇气的小脚在外面,粉色的脚趾可怜地蜷着。
“阿浓。”
被子下的人动了动,不肯出来。
洛洹把桂花糕放在一旁,
在床边坐下。
轻轻扯开被子,那人抱着自己离去时换下的中衣,紧紧闭着眼睛着眼睛,鼻头眼圈都透着红意,睫毛濡湿。
阿浓觉得很委屈,可夫君唤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洛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着涟涟的水意,显然它们的主人,已经是哭过一场了。
娇艳纯稚的女郎眨眨眼睛,又掉下了泪珠儿。
洛洹眉目清冷,手却伸到阿浓腋下,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莫哭。”
阿浓揪住他官服的衣领,把脸埋在洛洹的脖颈,鼻子紧紧挨着脖子蹭来蹭去,深深地吸气,脸_上泛起潮红,依恋又娇怯地唤他:“夫君”
良久仍嫌不够,小手扯开冷面郎君的官服,阿浓的头埋下去,微微张唇,露出了两颗生得莹白可爱的犬齿,藏在齿下的粉舌沾着水迹。
洛洹不语,嘴唇微抿着,也不阻止怀中的小女郎,只是伸出手护着她腰腹,任由她在自己身体上放肆。
等到阿浓发泄亲近完,两人的衣衫都已凌乱不堪,洛洹胸口布满了红痕和牙印。
洛洹扶稳她,也不管自己还裸着的胸膛,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替阿浓把中衣理好。
阿浓娇娇地唤他:“夫君”
“嗯。“
”夫君“
”嗯。“
阿浓捉住洛洹欲要整理官服的手。
“不准,阿浓想看。”
洛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去拿桂花糕,递给阿浓。
其实阿浓不甚喜欢这桂花糕,可洛洹找遍了颍阳,都没有找到卖桃酥的店子,那是什么糕点都无所谓了。
”夫君,阿浓手软“
洛洹知道她是在撒娇痴缠,不想太过惯着她,只是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下一软。
最终淡淡一句:”下不为例。“
阿浓看着夫君冷凝的脸,并不放在心上,这句”下不为例“不知说了多少次,她现在都只当没听见。
靠在洛洹身上,就着他的手,亲亲热热地吃完一块糕点,看见洛洹修长的手指上沾了碎屑,还伸出小舌头帮他舔了个干干净净。
她喜欢与自己的郎君贴得亲密无间,也喜欢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记,本就是个霸道的性子,又娇气。
洛洹低眉,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小精怪。
阿浓知道,他又觉得不成体统,要叫自己下去了,索性伸手抱住他脖子,脸在自家夫君身上磨蹭着。
“夫君爱我”
似是哀求,似是陈述,洛洹听着她的呢喃,刚抬起的手又放到了她腰间。
阿浓抬脸看他,正对上洛洹冷肃的双眼。
忽然痴痴地笑了。
每次看到洛洹这般禁欲模样,她就忍不住想要扯开他的衣裳,叫他脸上露出别的表情。
可显然,洛洹的耐力极好。
他静静看着怀里的人,她睁着汪汪的一双眼儿望着他,又纯又媚,像是成了人的狸奴精,下意识地勾引自己的主人,直白又热烈。
其实她在第一次笨拙地勾引时,便成功了,只是主人不动声色地藏住了欲念,却引得那狸奴愈发痴黏。
“今日乖不乖?”
阿浓原本放肆的动作顿住,把脸藏起来。
“乖的乖的”
洛洹知她心虚,可她尚在安胎,自然也不会多计较什么,只不过是例行问话。
“里面的小人儿乖不乖”
阿浓使劲儿点头,“小人儿也乖的!他最乖了!”小手却悄悄把自己肚腹护住。
心下暗叹一声,洛洹知道她是被吓着了。
这个孩子,本不该存于这世上,可他却偏偏来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洛洹无父无母,阿浓年少失怙,又不许家里有侍女,两人都不大懂得这些,还是雇来做饭的使婆注意到,阿浓最近口味变得厉害,请了郎中,才知她有了身孕。
洛洹从小在颍阳的济慈院长大,管事的人见他在读书上有一二天分,便一直供着他,这是对外的说辞。
无人知济慈院的背后立着衍氏,他在衍氏的荫蔽下求知问学,成了颍阳最负盛名的郎君,又经过郎选,一层一层地被推到了颍阳令的位置。
他是衍氏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气卓然,美姿言,通晓民生,能力出众,人人赞爱的颍阳令洛郎,这般优秀的一郎君,若是为民请命,死在了齐帝的□□之下,百姓们会如何心痛呢
洛洹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但他也的确是心甘情愿,虽千万人,吾往矣。
四代政昏,百姓贫苦,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居之,他要做的,是做好颍阳令该做的事情,再在合适的时机血溅朝堂。
报衍氏恩,是为义。
为百姓死,是为仁。
他早已把自己的人生计划得井然有序,不曾有娶妻生子的念头,既是孤身只影地来,也要无牵无挂地走。
可清心寡欲了三十年,却偏偏衍氏给他送来了一个小娇娃,勾了他的神识,乱了他的心魄,叫他三十年来的自持力几近崩溃。
洛洹看着那小娇女在自己身边一日日长成,她眼睛里的痴黏愈明显,他心里的欲念也跟着愈紊乱,他想,是时候把她送走了。
她幸运地在覆族之祸中顽强地活了下来,既如此,余生合该得遇良人,相夫教子。
他见不到她,便能斩了这荒谬情结。
可就在他要把她送走的前一晚,那小狸奴机敏地察觉了,于是她轻盈地跳进书房,跳进那主人的怀里,求他怜惜。
洛洹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脖子,笨拙地引诱,水润的眼睛无意识地散出媚意,嗓间发出娇软的轻吟,唤他:“郎君郎君爱我”
他一张冷淡的脸,颈间却染上薄红,该推开她的,该把她远远送走,叫他再不生欲念。
可当那樊素口轻轻颤着贴上他薄唇,又伸出小舌顽皮试探,他所有的意志刹那瓦解。所有的事情开始失去控制,汹涌的□□似拦不住的猛虎,只能任由爱念冲撞。
他的阿浓,是他的劫数,小精怪学了那摄人术法,把他逼得无处可逃,只消看她一眼,心里的冷静便溃不成军。
洛洹只能喟叹。
事到如今,那便如你所愿。
于是阿浓得偿所愿,洛洹的身体和心都被她霸占,不许别的女郎沾染分毫。
洛洹从不瞒着她什么,一五一十地与她讲清楚,最后他问她:“可后悔了”
阿浓看着他微拧的长眉,有什么好后悔的本就是她强求才得来的结果,欢喜还不及。
只是谁也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娃娃慌慌张张地就要来找阿爹阿娘。
洛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迟早是要走的,有了阿浓本就已经是个意外,再来一个孩子,若他真到了那一天,她们该如何自处
思及她们将来会吃的苦,洛洹心里一痛。
这个孩子不该来,不该来这世上吃苦。
可阿浓手捧着肚子,打翻了那碗落子汤,她流着眼泪,把洛洹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哭着哀求:“夫君夫君,我舍不得”
“他动了,他动了呀他也不想走!”
这是阿浓和洛洹的小娃娃呀,阿浓舍不得,在得知自己做了阿娘的那一刻,她先是迷茫,可随即而来的便是莫大的勇气。
她做阿娘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东西,她感受到了他的小脚在轻轻踢着,叫她怎么狠得下心
于是洛洹又一次妥协了,世上叫他心软的人又多了一个。
再有两个月,他就要来了,可阿浓太害怕失去这个孩子了,每每洛洹问他乖不乖,她都会下意识地护住他。
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小人儿出生的那一刻,阿浓哭了。
其实她心里满满的快活,可眼泪不听使唤,她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离开了她,从小陪着她的,是乳母。
即便乳母也爱着她,可那爱却隔了一层。
父亲很忙,虽然他并不是裴氏的家主,可身为裴氏子,他有自己的责任要担。
裴氏清流,家风甚严,她小时候从未出过家门,后来遇到了阿姐,与她最是要好,才有人可亲近。
现在,她有了夫君,还有了女儿,可以亲近的人又多了两个。
阿姐知道了,也一定会为她高兴的。
侧头看着身旁的小女郎,阿浓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这是她的小娃娃,是她的心肝宝贝。
这小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浓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对这个小女郎狠下心了,只希望她对自己有些耐心,好让自己慢慢学会,如何做一个好母亲。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双手抱起孩子的洛洹。
他没有父亲,便也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父亲,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女郎的父亲。
她那么小,那么软,干净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女儿。
是阿浓和他的女儿。
巨大的幸福和痛苦一齐袭来,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她送走,让她在别处快活地长大。
可阿浓似乎是瞧出了他的意图,求着他不要:“夫君怜惜阿浓,没有她我活不下去的夫君不能对阿浓这般残忍”
他看着那小女郎挥着幼嫩的小手,咿咿呀呀哭得伤心,心里一阵闷痛,怀里是他的女儿,旁边是他的妻,他又怎么会甘心舍得呢?
阿浓扯住洛洹衣角,几乎快要绝望,她猛然间想起,阿姐!她还有阿姐!
“夫君!夫君不要把她送走我还有阿姐,阿姐是衍氏未来的母主,她一定有办法的!她一定会帮我们求你,求求你夫君别带走她”
洛洹背过身,他看不得阿浓悲痛欲绝的模样。
可那一声声夫君,似是一刀一刀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看着怀里的小女郎,她已经没有哭了,只是扭动着小身子,小人儿软绵,还睁不开眼睛。
心软得一塌糊涂。
良久才轻轻开口:“好。”
知者弗言,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知弗,好吗?
于是小人儿有了名字,叫作知弗。
阿浓守着她长大,除了几次给阿姐去信,绝不带她出宅邸一步。
每当小女郎眼巴巴看着父亲,阿浓便心疼得紧,可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越发地疼爱她。
洛洹知道知弗总是看着他离去时的背影,他也知道知弗以为自己不喜爱她。
可他更知道,自己陪不了她多久。
爱比恨长久,得到了又失去,才是最残酷的事情,不如一开始就未曾拥有。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做一个阿爹,但他能给她的,实在是太少。
不能成为知弗的牵挂与遗憾。
于是每当知弗在身后,他总是默念着,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晚间到家,只敢在她睡下后,摸摸她的头,再坐着陪她一会儿。
有的时候,洛洹会帮她把小手小脚长长的指甲剪短,免得她不小心伤了自己。
知弗每个生辰都有他送的礼物,但他从来不以自己的名义送给她,而是叫阿浓去。
七岁的知弗,生辰礼是想要阿爹抱抱,洛洹看见她眼里满是期待,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下一瞬他反应过来,于是装作自己很忙,面上不耐烦极了,知弗眼里的光熄灭了。洛洹转身就走,心里却疼到窒息。
他在街上走了好久,看见有人卖布老虎,当即买了一个,想要叫阿浓送给知弗,哄她开心。
那货郎认出他,想要送一个他,洛洹坚持付了钱,那货郎不好意思。于是教他,这布老虎有个暗层,可以放平安符,还可以放好些银钱,可牢实了。
洛洹把那布老虎带回家,他想要给知弗写一封信,藏在里面,即便她永远都不会看到。
一想起白天她难过的模样,洛洹心里就又软又痛。
可提笔良久,他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他能写辞作赋,也能撰文著策,却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的女儿写一封信。
洛洹平生第一次这般局促。
想了又想,最终纸上落下了款款几字。“知弗囡女,一生顺遂,长命无忧。父,洛洹亲笔。”
他不是个好父亲,可他希望自己的女儿不吃苦,平淡快乐地走完一生。
今晚阿浓陪着知弗睡,洛洹放轻脚步,来到床边,俯身亲了亲他的妻,又亲了亲他的女儿。
把布老虎放在知弗的枕头旁,他又悄悄地离开。
做个美梦,我的阿浓。
做个美梦,我的知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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