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府
两日后，煜城回来了。
月菱她们是大清早在公主苑后面的花园子里发现他的。他昏迷不醒地倒在一垄向阳花旁，向阳花下的土壤潮湿，被精心浇过了水。
煜城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并未回屋而是径直来了这里，身旁那柄夏吟刀直直地插在土中，似在忠诚地守护它精疲力竭的主人。
“他脑子有问题吧？”月菱和玉池在帮西宁梳头，月菱一副夸张的表情讲述，“他半夜回来后先去给花浇了水，而后在那不知坐了多久，坐到昏过去！”
“月菱姐姐，煜统领这么辛苦，你不要这样讲他。”玉池不乐意地发表意见。
“我没说他不辛苦啊，可他就是脑子有问题嘛！”月菱撇撇嘴，“那花难不成比他命重要？”
玉池梳开另一侧头发，“那片向阳花一向是煜统领亲自养的，从不假他人之手，他每日在刀尖上过日子，还不能有个闲暇的爱好不成？”
“呦呦呦，可惜了！你这善解人意他可未必领情，人家早有真儿贴身照顾着了！”
“你说什么？”原本还在早起的困顿中挣扎的西宁突然一个激灵，回头问道，“你说那个宛真在贴身照顾？”
“公主，头发，头发缠住了！”云烟忙不迭把梳子往回绕。
“是的！”月菱道，“宛真和几个侍卫一同赶来的，她一瞧见煜统领当时的模样，脸上那个心疼啊……真的，公主，她都不藏着了，我当时就在那，就差要扑到煜统领怀里了。”
她见公主微微侧头听得极是认真地模样，又补充道：“我听金侍卫说，宛真说煜统领连日疲顿，当下熬了一碗四神汤，盯着他全部喝下才罢。这会儿还在他院子里不知忙乎什么！公主，这么明目张胆地勾结府中侍卫，可不行哪！”
“不行！”
西宁站了起来，她将尚未梳好的头发随手挽了个髻，在首饰盒里随手挑了根簪子固定好，“我去瞧瞧。”
患难最易见真情！煜城一人在外面这么些日子舟车劳顿无人照顾，回来美人热汤，软语关心，只怕不感动都不行。
感情就是这么一点一滴产生的。
她懂！
事不宜迟，绝不能允许这美好的场景存在！
西宁身后跟着一众侍女，浩浩荡荡来到煜城住的小院时，门外已经围着一圈婢女和侍卫。
袁六正在劝说大家回去，“你们不用担心，宛真姑娘看过了，说这次只是疲累了些，并无大碍。你们就散了吧，让统领好好休息！”
一个模样清秀的婢女递给袁六一个绣包，切切地道：“袁大哥，你帮我把这个香包送进去吧！安眠用的，让煜统领用上能休息好些！”
另外又有一只手递去一个香囊，又有一只手递了一个福结，袁六都一一接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府里的禁令都当摆设么？”月菱叱声道。
众人见公主驾到，纷纷跪下行礼。
西宁蹙眉看着眼前这一群人。煜城人气这么高么？虽说他长得不难看，可毕竟是个面瘫啊！
“你们都抬起头来。”西宁道。
她一个个打量过去，还好，没有特别出众的长相，宛真那般模样的毕竟少见。
不对。
煜城审美不行怎么办？
万一跟成展卿似的，分不清女人的美丑，一不小心看上了中间某一个，那岂不麻烦？毕竟蜘蛛天神最后几个字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宛真。
袁六上前道：“公主，统领昨日半夜回府，尚未来得及前去回报，劳烦公主亲自前来。属下这就去叫统领出来。”
“不必。煜城这次有功，本公主会重赏，我亲自去看他。”西宁挥挥手。
月菱一个箭步上前推开院门，西宁走了进去。
只见和煦的阳光倾泻在院子里，微风将一排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绳子上的衣服轻轻吹起，宛真正俯身在煎药，炉上罐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院落一角，煜城一袭素净白衣站在阳光里，旁边的台子上放着一盆水，盆沿搭着白布巾，像是刚刚洗过脸。水波荡漾映照在他脸上，光影闪动衬得他整个人异常澄澈而不真实。
西宁发现自己又不认识煜城了。
印象中他要么身着金丝孔雀蓝的侍卫锦服，要么一身全黑的束腰长袍便服，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像生来便没有喜怒哀乐，忘却七情六欲之人。
此刻白衣的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阳光下，身体不似以往崩得笔直，不知是否光线的原因，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额前湿发上还缀着几颗晶莹的水珠，整个人看上前十分干净清新，倒无端地显出几分无辜来。
多么美好的画面。
多么危险的画面！
“你们这是在居家过日子了么？”月菱不负所望地又扬着嗓子开口了。
院中二人循声回头，西宁感到一道黑亮的眸光朝自己直射过来，她一时有些错觉，这眸光中似有那么一瞬，隐隐含了几分没来由的灼热。
二人走来朝西宁行礼。
西宁是抱着搞破坏的心思来的，可此刻不知怎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随口问了句：“煜城，你可是好了？”
煜城道：“回公主，卑职无事。”
他眼神沉静无澜，看上去并无异常。
方才许是阳光刺眼的缘故吧。
西宁想。
月菱走到冒着热气的炉子前，又看了看旁边桌上摆放的药材，“哎呀，好大的人参！这还有一盒子冬虫草！这一团黑乎乎的是什么，怪香的！宛真姑娘，这么些名贵药材，你打哪来的，该不会是擅自拿的府里的吧？”
宛真微笑应道：“月菱姐姐说笑了。这些是我家里留下来的一些存品，我想着好东西得发挥用处才是，要不束之高阁怪可惜的。煜大哥为府里如此劳心劳力，这些东西正是用得其所了。”
“你对他很好啊。”西宁看着宛真道。
宛真低头恭声道：“禀公主，只因奴婢父母早逝，年幼时曾在煜大哥家借住过几年，是以把煜大哥当作亲人般。这些药材确是先母早年留下的东西，宛真万不敢擅拿府中的东西。”
这些自然不是府里的东西。
应该说，她公主府甚至都配不齐这么些个珍贵的药材。
如此大尺寸的人参，连皇宫中都找不了几枝。还有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月菱不识货，西宁是认得的，那是比黄金还贵重的龙涎香。当初方宜公主从她母亲卞贵妃处讨了一点来，还在自己面前百般炫耀一番。
这些连皇宫贵胄都当宝贝稀罕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堆放在这么张桌子上，这要让宫里头那些御医老头子们看见，不得惊掉大牙！
西宁有些迷惑了。
眼前的玲珑美人究竟什么来头？还有煜城，如照宛真说的来看，这二人的关系可不浅。
上一世公主府里就有这么多她从未察觉的异常情况吗？
“煜统领。”月菱又道，“府里禁令可是一视同仁，你们这可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煜城移动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月菱，“不行？”
月菱被问得一怔，嘴唇嘟囔了两下，却没敢再出声。玉池在一旁掩嘴轻笑。
“公主，可是有事？”煜城道。
有事。来拆散你们！
“本公主听闻你歼贼回来，特来探望。你此次护卫有功，本公主有赏。”西宁道。
赏什么呢？西宁脑子乱转。
银子？赏了八百回了。
院子？已经有了。
休沐假？那不给他和云烟创造机会么？
“赏你……一根玉簪。”西宁脱口道。
院子里几人皆是一脸问号。煜统领？玉簪？！
西宁暗咬自己的舌头，这话怎么圆？
她煞有介事地慢慢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根玉簪，一缕顺滑的秀发顺势垂在耳前，随风轻轻在下颌拂动。玉池欲上前整理，她摆了摆手，有了思路。
“这玉簪嘛，是赏给你当礼物的。日后若是遇上了意中人，你便将此簪送与她，这可是御赐之物，极是珍贵。若不是你此次救了本公主一命，本公主还真有些舍不得。”
妙啊！这簪子送给煜城，既能让他心怀感恩，又能看他把簪子究竟送给谁，顺藤摸瓜找出他的意中人！
真是太妙了！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西宁公主果真是西宁公主，赏东西都别出心裁。只是话虽如此，煜统领这么个冷面武将，手里拿着根发簪，总归有些别扭。
“多谢公主。”煜城道。
他很自然的接过簪子，放入袖袋，似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西宁点点头，很满意。
“还有一事。”西宁轻咳一声，又接着道，“这几日我时时感觉周遭似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不知是否那帮关外人的同伙。你既已无碍，本公主命你从今日起，贴身保护，不得离开一步。”
当前，宛真是嫌疑最大的对象，蜘蛛天神既然让自己重生在这个时候，想必是因为煜城此刻还未爱上她。让煜城时时刻刻处在自己眼皮底下，自然要先切断他与宛真的相处机会。
男女之间这回事，没有催发的沃土，又如何开得出情感之花？
她懂。
……
“卑职遵命。”
煜城垂眸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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