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幻界
众人皆诧异地望着袁法善。
“进去……进到哪里？”成展卿嘴角扯了一下，不敢确定地问了句。
袁法善转身，走到齐飞正前方，用手中的佛尘虚点了一下他的头部，“进入他的虚空幻界，找到齐飞的主灵识，弄清原因，唤醒他！”
屋里的人陷入了沉默，半天无人出声，似乎皆在想象进入虚空幻界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半晌，齐长顾上前两步，双手长揖，极是诚恳地道：“齐某眼拙了，不知道长竟有如此神通。道长若能助齐飞脱此困境，齐某必将重建青正观，重塑神像金身，倾尽所能重谢！”
“这个，其实也不一定是青正观……”袁法善低头飞快地说了一句，又正色道，“只是要再等等，短期内还不行。”
“为何要等？道长若是有需要我们准备的，尽管吩咐便是！”齐长顾切切地道。
袁法善摇了摇头，“进入他人的虚空幻境须得两个灵力高深的人同时行动，一个在外布阵，一个在内探境。本道所知有此灵力能配合我完成此阵的，只有我师兄一人，只是他常年在外仙游，即便现在他得知了消息，赶过来也不定什么时候了。”
“啊！”
屋内众人皆发出失望的感叹，目光纷纷投向兀自入神的齐飞，心中升起惋惜同情之情。
仆人们将他服侍得很是细致，黑发银冠束起一丝不乱，白皙俊秀的脸干净清透，阳光透过阁窗斜斜笼在他身上，墨色的缎袍反射出丝丝光泽。他的头正微微低垂着，双目定定地凝视地上某处，似乎所及之处有一个奇妙的细微世界正在吸引着他。
此刻的他仿佛并非人们口中多年漂泊的江湖游子，而是锦衣玉食终日享乐的富贵少爷，日子纵然空虚，却平静安详。
西宁看着他，想起三皇兄慕飞。
三皇兄那般耀眼灿烂的人，原本也应在大荀国接受千般注目万众景仰，过着美妾相伴，朋友相邀的逍遥生活，可太|祖之国家预言，朝廷之异己党谋，暗处之不明阴谋，迫使他此刻身陷险境，生死不明……
三皇兄最后的讯息是三个月前，而齐飞正是三个月前忽然犯了癔症，作为羽珍距离大荀最近的一道暗哨，他必然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心念至此，她脱口道：“道长，你看我行不行？”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她，脸上皆露诧异之色。煜城方才一直默不作声，此刻闻言，目光沉沉看向她，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静氏柔声道：“多谢西宁姑娘对齐家的一片心意。只是此事若如道长所言，还得从长计议。”
“西宁，你方才没听见么，道长说须得灵力高深的人。”成展卿温言笑道，又转向袁法善，“道长，你方才是这么说——”
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袁法善并未显出如他想的神情，而是微微低头，似在认真思量这句话的可能性。
西宁抿了抿唇，上前一步，缓缓道：“我幼时，父……亲曾带我去你观中玩，其他的事我已然没什么印象了，但一直记得你当时对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她确然天生灵根。”
“啊！”成展卿忽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叹。
袁法善低头沉吟了片刻，道：“你虽有灵根，却无经验。虚空幻境连本道都所知有限，内里可能发生的种种无法提前预知……”
“不可。”煜城忽开口道。
“有何不可？”西宁此时的语气很坚定，没有理会煜城，而是望着袁法善道：“道长，我只想知道，我能不能进去？”
“……能。”
“若有问题，你可不可即刻唤我出来？”
沉吟了一下，“可。”
西宁轻吁一口气，“那便行了。”她正待上前，煜城忽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前面，“还是再等等。”
“不，等不了。”西宁此时抬眸看向煜城的目光异常坚定，她轻轻推开面前的手臂，走到袁法善面前，“道长，开始吧。”
煜城缓缓垂下手臂，眸色微紧，不再言语。
袁法善凝着眉静默了片刻，佛尘一摆，道：“好。你既有此心，本道定当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齐长顾神情凝重地走过来，对西宁道：“不管怎样，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若见到了齐飞，请帮我带句话。”
西宁点头，“好，请说。”
齐长顾回头看了看齐飞，干涩地道：“烦请你跟他说，无论什么事，大哥都应允他，叫他一定回来。”
……
一炷香后，诸事准备妥当。袁法善和西宁左右围坐在齐飞身旁，一根红线自西宁手中延伸出，连接袁法善，又落在了齐飞指间。彼此连接的红绳上，搭着一张布满朱砂图文的符箓，随着三人的呼吸起伏，在绳上轻轻晃动，直到片刻之后，慢慢静止下来。
西宁只觉身边的一切似乎逐渐遥远，一种比宁静更静的无声席卷而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身体沉重之极，不停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她惊惶地喊了起来，却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也被无声的静谧吞噬掉。下坠感愈来愈强，正当她感觉自己要被这巨大的压力撕得粉碎时，身子陡地一轻，通体变得轻盈起来，心中充满喜乐与平静，安适至极。
脚尖碰触，她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环顾四周，周遭皆是混沌一片，似烟非烟，似雾非雾。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迈脚。
袁法善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公主勿害怕。我虽看不见你，却能听见你的传音，里面遇到任何问题，随时告诉我。”
西宁闻言大为放心，四顾看了看，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灰茫茫的所在，国师，我该如何做？”
“空虚幻境皆是意识造就的空间，公主记住，不要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应。”
西宁静了静心，闭眼放松下来，顷刻，只觉身边天地陡然转换，隐约风起风静，眼皮忽明忽暗，耳旁时而嘈杂时而絮语……她始终不为所动，屏气凝神，直至周边骤然归于寂静，眼皮前笼罩一片和煦之光。
她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一条发光的通道，上下左右无数条直直的光线环绕着她，延伸至看不清的去处，尽头凝聚成一个小点。她走近细细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那看上去似乎是静止的光线，实则是由无数个小光点汇聚而成，那些小光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逝，因为太快，方才第一眼便以为是静止的。
她心一横，走进了光线之中。
眼前所见忽然发生了变化，光洞不见，她不知怎地，站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子里。竹林的疏风从她脸颊柔柔掠过，她甚至能闻见被风裹挟来的竹子的清新味道。
正茫然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抽泣声，她循声望去步，只见几丈外的一块空地上，跪着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两个人皆□□着上半身，小的那个身子一抽一抽哭得伤心极了，大的那个，左手颤抖地撑着一摞高高的瓦片，右手艰难地伸到小的那个背后，轻轻拍着安慰他。
她朝他们走去，刚迈出一步，眼前画面陡然一变，竹林和哭声骤然消失，她忽然站在了一个冬天的小院里。为什么知道是冬天，因为她看见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的屋檐下，吊着几根晶莹剔透的冰凌子。
院子角落有一口井，井边立着一个双手环抱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高鼻薄唇，眼神凝聚，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少年在练剑。练剑少年一身漂亮的短打，身形灵活，浑身的活力似要溢出，他转过脸来，俊朗秀逸，眉目似曾相识——
西宁“啊”了一声，霎时醒悟过来，这是少年时期的齐飞！
国师的声音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过来，“你方才叫了一声，可是有事？”
西宁抑制住砰砰的心跳，顿了顿，道：“国师，我想我已经进来了。”
“哦？可是看到了什么？”
“不同时期的齐飞，应该是他脑中记忆的画面。”西宁抬头四顾看了看自己站立的院子，灰蒙蒙的天，爬满枯蔓的院墙，轻叹道，“太真实了，就如我实实在在原本就在这里般。”
“你记住我的话，你需尽快找到齐飞这个时期的主灵识，不可在虚幻的画面中浪费太多的念力，否则你的身体消耗过大，只怕难以维系。我这边的灵力也支撑不了多久，切记，行动要快。”国师的声音说到后来慢慢模糊了。
“好。我现下已经知道，如何在他的虚空幻境中穿越了。”
说罢，她想了想，抬起脚朝前走了两步。果然，眼前的画面又换了天地。试了几次，她终于确信，每往前迈出一步，便是跨越的时间线。步子小些，间隔便短些，步子多谢，时间变长些。
接下来，她亲身经历了齐飞记忆中的诸多场景。
有时候，他意气风发在江湖上快意恩仇，大声谈笑，大碗喝酒；有时候，他孑然一身破布褴褛，一剑一笠在大海边静看日出日落；也有回家的画面，他身着材质上佳的精致缎袍，众人围捧笑脸环绕，身旁是笑着的齐长顾；还有的时候，他一身伤痕，缩在某处不知名的悬崖山洞中，如孤狼般独自昏睡养伤……
她在齐飞的记忆中行走，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她蓦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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