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
瑰丽的橙红色晚霞挂在天幕，夕阳藏在云后，流沙一般缓慢移动。
凯厄斯好看的手伸到面前，上面有几道细长红印，是转化时留下的痕迹。
“怎么还在。”
我撇过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凯厄斯轻描淡写：“你太用力了。”
真是倒打一耙。要不是他当时像是要把我脖子咬断，我也不会用手去抓他。
这人跟没吃药似的每次都下这么重的手，我不想理他，接过手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流失的体力迅速恢复。
杯子递回去，凯厄斯没动，似乎是还有话想说。
“有事？”我问他。
“我要去一趟福克斯。”
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什么时候？”
“随时。”
我不懂，“为什么和我说？”
“如果你想去。”
凯厄斯直直地看着我，眼里没什么情绪。
“你就会带我去么？”
他没说话，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我穿上墨绿色长裙，有点冷，凯厄斯又拿来一件和他同款的红底黑袍，一直垂到脚踝。
“但是快天黑了。”我说，暗夜已经拉开序章，到处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没关系。”他轻松托起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平稳又极快地朝前跑去。
这样的速度，我能感到风从两边划开，景物在眼前飞速后退。
我揽着凯厄斯的脖子，被兜帽挡住的大半张脸靠在对方颈窝。
鼻尖的气息越发分明。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咫尺打了个转，这种过分亲密的距离让我有些不舒服，只好小心翼翼地憋气，然后放缓呼吸。
然后凯厄斯似乎说了什么，胸腔震动，但是我没听清。也有可能是笑，因为当我试探抬头时，刚好看见他唇边未散的笑意。
吸血鬼的速度远比汽车更快。
从沃尔图里到福克斯，仅仅用了几个小时。
贝拉此刻应该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安然熟睡。
我想去看她，凯厄斯却说要先去拜访卡伦家族。
寒假来临，校医卡莱尔先生不必再伪装早睡早起、规律作息的人类，正待在灯火通明的乡间别墅等待贵客造访。
其实连灯也多余，毕竟吸血鬼更喜欢黑暗的环境。
我们很快到达目的地，凯厄斯在门口将我放下。
我有些僵硬的细瘦胳膊从凯厄斯身上收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突然打开的门里猝不及防看见了贝拉的身影。
我下意识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凯厄斯冷肃着面孔，深红的瞳孔扫过面前的卡伦家族，他开口说话，语气不复之前的柔和。
“我首先得得到保证，”凯厄斯说，“你们遵守承诺，协助沃尔图里调查此事，绝不有任何欺瞒。”
每个字都像是雪山还未完全融化的雪水，夹杂着冷硬的坚冰。
卡莱尔认真回复：“我向您保证，尊敬的凯厄斯阁下。”
气氛于是立即变得沉闷庄严，卡伦家族每个人的脸上都覆上了一层忧虑。
兜帽摘下，我有些愣怔地跟着卡莱进去，走到贝拉身边。
我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而且我紧接着又发觉自己居然对她这段时间的遭遇毫无所知。
目前的状况是，卡伦家族已经对贝拉如数交代种种因果，包括他们曾经杀死维多利亚的伴侣詹姆斯一事。
贝拉和维多利亚暂时还没会面，但以对方不择手段的秉性，危险时刻潜伏在贝拉身边。
卡莱尔说镇子上已经发现了新生儿出没的痕迹，这些鲁莽的野兽无所顾忌，根本不将人类官方和卡伦家族放在眼里，肆意追捕人类吸食血液，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在与人类共存的世界，吸血鬼要完全隐藏自己的踪迹，原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而不管沃尔图里有没有和人类高层签订过保密协议，那些亲眼目睹过新生儿残忍面孔的记忆不会主动消失，只能依靠外力抹灭。
“那些人类不必担心。”凯厄斯打断了卡莱尔过分详细的过程叙述，转向另一个话题：“你们打算如何解决维多利亚？”
他说这话时，目光仿佛不经意地从贾斯帕带了激动神色的面孔上扫过，随后落在不卑不亢的卡莱尔身上。
卡莱尔沉声：“我们将誓死捍卫卡伦家族的荣耀。”
说话间隙，我一直在观察贝拉的反应。
她眼下阴影深重，站在旁边很沉默，与我上次见时很不相同。
爱德华则在沙发的另一侧站着，目光担忧地看着这边。
凯厄斯大概不会同意我在这里过夜，我找准机会拉着贝拉来到门外，打算和她好好谈一谈。
“你怎么了？”我低声问。
贝拉摇头：“只是没休息好。”
她没说实话，躲避的眼神证实了这一点。
我沉默片刻，到底没再追问。
若我还是以前的我，大概会执着地想求个答案，但现在我知道没这个必要。
我和她说：“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和你再见，也许我今天就得回去了。”
我的语气有些消沉，里面的交谈声有短暂的片刻静止，大概是凯厄斯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我继续说：“我有些害怕你遭遇危险，但其实我帮不上你什么。”
贝拉握住我的手：“别这样，安娜，我从来没觉得你离开过。”
她说这句话时微微皱起眉头，认真的神色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会照顾好自己，爱德华和卡莱尔也会保护我的。”
我抱住了贝拉，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身上，她似乎被我冻得抖了一下。
我笑着说：“很冷吧？”
“还好，因为你只穿了裙子。”
我解开长袍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贝拉便笑：“很好看。”
“下次给你带，沃尔图里的衣柜摆满了漂亮的裙子，你要哪种都可以。”
“知道了。”贝拉笑着帮我把长袍披上，又把我耳际的鬓发挽到后面。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看见她的笑容缓缓消失，掌心搭上我的肩膀，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顾虑我。”
“你说什么？”
我不明白她的话，我要做什么，为什么让我不用顾虑她？还是她准备做什么？
我突然感到害怕，在她沉默时正想再问一遍，凯厄斯和卡莱尔已经谈完，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唤了我一声。
是那种带着细微压抑和不快的语调。
“安娜，”他说，“时间到了，该走了。”
我还紧紧地看着贝拉，期待她的解释，贝拉却移开了脸，不再给我任何眼神。
一头雾水的我最后也没有问出结果。
凯厄斯不容拒绝地握住我停留在贝拉身上的手腕，将我带离了卡伦家族的领地。
我回头去看，爱德华和贝拉站在门口，其他人已经进去。
他们面对面站着，贝拉抬头，身体形成一种戒备的姿势。
爱德华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懂那里面包含了怎样的感情，仿佛困在铁笼里的野兽，温驯里有可以随时置人死地的狠厉。
这让我联想到很久以前，与爱德华在查理院子里的那场对峙。
对方很快收回视线，明亮灯影下，面色逐渐模糊。
地平线升起熹微的亮光。
凯厄斯沿公路走，我跟在他身后。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状态不对，不知道谁又惹了他，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容易间隙性抽风。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在路口停了下来。
“我们去哪儿？再往上就是山林了。”我说。
凯厄斯：“去看日出。”
我不可置信：“现在？”
这大清早的，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往又潮又湿的山里跑。
“你可真是浪漫。”我刺了一句，充分表达了自己不愿意的想法。
凯厄斯站得高一些，和他说话时我得仰着头。
“你以为我只是带你来听几句无聊的废话，然后看你和那个人类欲言又止？”
我有些烦躁：“不然呢？”
难道他还打算在这里进行一场伟大的北伐，为沃尔图里再夺取一片肥沃的领地，给自己的丰功伟绩再添上精彩的一笔？
我抬脚欲走。
“不是想不通她对你说的话？”
凯厄斯成功让我停了下来。
“把手给我，到山顶，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我转身回来，有些怀疑，又有些心动。
“为什么？”
“我想和你看一次日出，就在这里。”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凯厄斯逆着光，身后是连绵起伏的绿林，他俊美的面容陷入朦胧阴影，平静地伸出了手。
清脆的鸟声仿佛也变成一种催促，凝望数秒，我的手缓慢放了上去。
“走吧。”我说。
我只是想知道贝拉那句话的真实含义，一场日出而已，来到这里之后，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
“你最好不好骗我。”我盯着凯厄斯的侧影，再次强调。
他目视前方，弧度流畅的下颌动了动：“看脚下，别看我。”
手被握得更紧，我嗯了一声，小心避过脚边的苔藓。
天光渐亮，灰白的天幕边缘氤氲出橙黄色彩。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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