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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康拉德庄园(一)


霖霖雨连绵不断,薄薄一层黑云压在城市楼顶。

        “怎么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了……”小林面色癫狂,分毫不顾及这是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橘子街,她只知道,因为自己的错误,没有完成主人的任务,现在要受到惩罚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上去的,等她回神时,一双苍白肿胀的手攀上了她的玉颈,“咔”一声,最后沦落成失神玩偶般模样。

        那个女鬼怜爱地给予小林一个拥抱,紧紧贴在她的背上,扬起她的双手,睥睨着整条街道。高楼下,万盏灯光璀璨。云散雨歇,朔月洒下寒光,橘子街这时百鬼夜行,同人间一般的景样,却是鲜血淋漓,血肉横飞。

        ……

        六号站前。

        “眼下是7:30?”江安拿着他的破屏手机,蹙紧了眉“手机又坏了,怎么一点信号都没有呢?”他举着手机晃来晃去。

        没有谁会嫌弃下班早的,江安也是一样,现在凭白浪费时间,更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蹲在那儿,有些不忿地点烟。一大口白烟喷出,有些倔强地盯着手机上的时间,7:30,一动不动。

        江安刚来这座城市没有多久,目前唯一能联系的就是他的合租室友。今天是他室友的生日,晚上两人约好了一起吃些烧烤的。

        就在地铁的a口等人,虽然手机的时间没动。但是江安感觉,自己已经在这等了一个点了,给室友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

        他晓得是自己的破手机出了问题,于是耐心的等了下去,他揉着头顶发旋,因着冷风有些鼓胀的疼。

        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好,虽然是个地铁站,却感觉荒废久了。

        旁边的树叶和小雨赛着簌簌落,大片脱落的白灰墙,脚下还踩着水泥地,穹顶也就两米高,很是压抑。江安偏过了头,不自觉打了个颤,想着要去地铁里面,看看时间。

        江安有种不妙的感觉,因为他的室友是个极为守时的人,一般来说,大概率是自己迟到。

        他缓步走着,愈走愈是奇怪。现在的时间不算晚,可是地铁里外并没有人,连工作人员都没有。

        冷冷清清的,最容易让人瞎想了。

        他寻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能显示时间的东西。或许是寻找吧,因为若有旁人在,一定会发现江安一直在原地徙倚。

        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当日的报纸,因着还算干净。江安随手便把它揣起了,他觉得自己在外面被风吹这件事,真的是蠢极了。

        这时,若是有旁人再看,江安则是摆脱了原地打转,正看着报纸,朝着地铁里面走呢。

        这张报纸是城市早报,口碑还不错。江安把报纸折成了合适阅读的尺寸,发现,报纸上关于橘子街轻生女孩的事,占了极大的篇幅。

        大标题是血淋淋的字,花花太阳福利院到底有多吃人?下面还有一排暗色加粗的字“我仍没有摆脱花花太阳福利院。”

        再下面,则是一个女高中生的黑白照片了,这人叫做小林,拍照片时还穿着校服,虽然是笑的,可是很冷淡,眉眼间还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孩子是三中高三(五)班的学生,三中是城市的重点高中,这样看,小林还是很厉害的。

        “啧。”江安摇了摇头,若非小林考上了重点高中,绝对不会有这次曝光的机会。

        小林应该不是被集中供养培养的,因为她说,自己没有脱离花花太阳福利院。那就是福利院后续的展开,她则是被领养的孩子。

        江安继续看了下去,下面的字模糊不清,就像是被梦境的朦胧给挡住了一样。

        几个大字开始殷红,像血一般浸湿了整张报纸。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小林莞尔一笑,江安清楚地看见,小林的头上有一只惨白肿胀的手,在细细地抚摸。

        他睁大了眼睛,手里的报纸飞快地往外一甩,落在地上像着起的飞絮,一阵阴风过,荡然无存。

        这时候的江安,呆滞了一瞬。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已经到了列车前,一手拿着四个黄褐色的硬币,一手空空地放在身前,下一步就要登上列车。

        “这是……鬼打墙吗?”江安迅速后退了一步,却感觉身后被人猛地一推,直接扑进了列车。

        江安手心攥满了冷汗,听着播报“本次列车终点为——一阵刺耳的尖声,下一站花花太阳福利院……”

        声音很是刺耳,分不清男声还是女声,有些像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很是清脆,也很诡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碎屏的手机倒影着江安的面孔,并把他的脸分割成了数块。

        他一边悄悄地打量列车车门,想着寻找刚才推他的东西,一边翻动手机状态栏,查找手机响的原因。

        列车车门早在江安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拉上了。地铁的高速运行叫他在地上像一只随波逐流的大贝壳,很快就撞上了墙角。

        江安深呼一口气,抱紧了背包,那里有他在李师傅家做工时,用的一把锉刀。东西在手,他很快冷静了点,继续翻找手机响动的原因。

        “这……”江安睁大了眼睛,那手机分明一点信号没有,但是推送像轰炸一样多。

        连一个单机的连连看,都在给他推送小林的新闻。

        从他进入地铁的那一刻,不对,他从李师傅家出来的那一刻,似乎就掉入了这方世界。江安撑起身子,把锉刀掩在身后,朝着车长室走去。

        一路上列车接连不断的报点,上一站是花花太阳福利院,下一站也是花花太阳福利院。

        等江安扶着墙,终于到达车站室时。除了眼前的红的绿的按钮,还有一块灰暗的显示器外,哪里有车长。

        整节车厢只有他的沉重呼吸声和脚步声,安静的让人害怕。

        他的额间溢出冷汗,有种不适的感觉,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他握紧锉刀,猛地一回头,视线飞过了几节车厢,一人没有。

        他一撇远处的车厢,一瞬间时间似慢了几秒,又一晃,不自觉的把视线落在了眼前的显示器上。

        显示器里的江安,眼尾上扬略有留红,还有一点小痣点在眼旁,模样清秀,留着乖乖的黑发,皮肤白皙,体态修长。

        可有一点,全身上下,全是不着品味的廉价衣物。绿色的麻布背包,黑色宽大的短衫,破洞的圆筒牛仔裤。手间满是凝固的血迹,显示器外的江安眼神冷淡,显示器里的眼神茫然。

        倏然见,显示器发着刺耳的声音,伴着迷蒙的画质,亮起来了。那是个七八十年代的女星,手里拿着法棍,有声有色的推广,抹着猩红的嘴唇,满脸都是餍足的神情。

        江安弓着腰,缓慢移动着。女星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慢慢转头,她舔祗了一下嘴角,满足的翻起整片眼白,仿佛一张嘴就能看见惨白密密麻麻的獠牙。

        正当她贪婪地品咂时,江安一跃而起,一锉刀猛扎在显示器上,嘴里喊着:“wdnmd”他把自己学过的垃圾话,以极快的语速用来壮胆。

        不过,他只帅了一秒,下一刻就狼狈地摔在地上。艰难地爬起,看着显示器露了个大窟窿,里面的女星在惨厉的哀嚎,显示器后面的墙壁流下温热的血。

        还是新鲜的。

        江安被吓哭了,他擦着泪,看着女星从显示器里爬出了半截身子,大眼珠子那么大,那么白,就快要和他贴贴了。

        “呜呜呜……”江安脚下一滑,坐在地上,拿着锉刀朝着女星乱舞。

        女星似被他的动作取悦了,半截身子停在半空,两只爪子放在身前,摆一个饿虎扑食状,朝着江安“嗷呜!”一声。

        就在这时,他感觉胳膊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而江安整个人,像个呆滞木偶被另一个硬生生拖走。

        速度极快,女星蹙着眉,十分不满意自己的猎物被人抢走,但是她的半截身子仍是卡在显示器里,于是不甘心地托腮,目送江安。

        “别哭了。”高大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莫名给了江安一种安全感,他顺着声音往上看。

        那是个带着条纹礼帽的家伙,五官如刀裁,恂恂公子风,这时,正嫌弃地甩开了江安的手,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样,满满都是对江安为什么在这的疑问。

        “我叫江安……”江安用擦过眼泪的手,想向这个男人握一下手。

        不过并没有如愿,男人像是失去了对江安的兴趣,直接转身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举手投足除了优雅还有对江安的嫌弃,似乎连个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江安。

        江安不可能允许男人就这样跑掉,毕竟还处于这个诡异的地方。他小步跟上了男人,“你也是打完工,在回家的路上过来的吗?”

        男人在墙上蹙眉摩挲着,淡淡道:“想出去,就别说话。”

        江安对这个男人的行为,选择了忍耐。乖巧的“唔”了一声,在旁边静静观看。

        男人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比如黑漆漆的窗口露出一张鬼脸,男人则会选择和它对视,然后轻轻叩击几下窗户。

        后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撇看向江安“你抽烟吗?”

        江安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盒玉溪,再在盒里挑挑拣拣,终于捡出一根铁塔猫,然后再一通摩挲火机,想着给男人点上。

        不过男人并不领情,他拜拜手道:“你抽,我不会。”

        江安拿着烟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再度收起烟,换了一支白沙的,点上烟呼出一口白气,餍足地眯起眸子。

        没过一会儿,列车发出刺耳的预警声音,紧接着长达数秒的剧烈震动,两旁的玻璃轰然碎了一地,各处缝隙冒出刺鼻的黑烟。

        江安扶着座椅蹲在地上,强烈的风吹散他的头发,他一边捂着头凌乱,一边求助似的看向男人。

        毕竟那个男人立的稳当,怎么看都是从容的模样。

        在播报的声音变得扭曲尖利的时候,列车顿了一下,江安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站台,那里有许多人等候,仿佛一扇门,隔开了世界。

        他贪恋外面的温暖,于是又点起了一支烟,不过列车的预警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因为烟雾,男人有些厌恶地看着江安。

        “花…花…太阳福利院……,永远都是!花花……”列车播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是江安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个声音在逐渐靠近,正当他想用眼神询问男人时。

        突然发现,那个血肉模糊的女星,四肢着地,正潜伏在墙角,悄悄朝着男人靠近。

        “你身后!那个女鬼!”江安脱口而出,然而,比他的话更快的,是男人的动作。

        在女鬼跃起的一瞬间,男人一脚将女鬼定在墙壁上,皮鞋沾上了血花,白褂留下殷红。那个女鬼仍是不服,吐出长长的信子,盯上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江安。

        刹那间,锉刀脱手而出,江安的大白脖子被女鬼的信子缠上,眼看着女鬼就要从破碎的窗口跳出融入黑暗。

        江安已经眼前发昏了,乱七八糟的走马灯一晃而过,在他意识结束前的最后一幕,他看见女鬼狰狞地想要把自己大快朵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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