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市中心那片有个绿地公园,正值周末,草坪上野餐的人很多,热闹异常。
周聿遛狗的时候,姿势特别像公园老大爷遛鸟,一手插兜,一手握着牵引绳,整个人看上去气定神闲的。
paper这狗也随主人,狗步子迈得不紧不慢,温昭尔第一次陪人遛狗,发现原来遛狗跟散步本质上差不太多。
围着草坪走了两圈,感觉到paper有些口渴,正好路过自动售卖机,周聿过去买水。
温昭尔牵着狗在旁边等着。
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比熊的脑袋瓜,温昭尔一愣,顺着牵绳往上看,见到一个头发染成绿色,脖子上正挂着运动耳机,看着像大学生长相的男生。
那男生原本脸色有些不耐,看到温昭尔,双眼明显闪烁了下,拽狗绳的动作一顿,不掩心思地抬了下眉,然后:“嗨,你的拉布拉多还挺好看。”
于是,周聿取完水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绿毛在搭温昭尔的讪,牵着的比熊在蹭他的狗。
“我也一直想养条拉布拉多,你这只毛色真挺好看,你还有没有卖家的联系方式?可以推给我吗?”男生问。
温昭尔朝他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狗。”
男生本就只是借此开个话头,听到这话表情都不变的,正欲再开口,一旁一直安静的paper忽然朝他有点焦躁地叫唤了声。
温昭尔以为它怕生,低下头去安抚,谁知paper越叫越大声,直到周聿它才安静下来。
周聿买了两瓶,旋开其中一瓶递给温昭尔。
paper已经迫不及待地哼哧哈哧吐着舌头,温昭尔顺手接过蹲下先给它喂水。
周聿也半蹲下,抬手去轻挠paper的肚皮。
两人一狗,画面其乐融融,就冲两人刚才递水那互动太自然了,男生心底也有了谱,自讨没趣地牵着自己的比熊走了。
人走后,温昭尔才想起刚才那茬,一抬眼发现人都已经走远了。
周聿跟着抬头瞥一眼,“怎么了?”
“没有,”温昭尔收回目光,简短地说:“他刚才说也想养只拉布拉多,想要paper卖家的联系方式,我本来打算等你来了问问你的,没想到他就直接走了。”
周聿视线在那头绿毛上停了会,很快移回paper身上,良久才悠悠发表了句高见:“这说明他不一定真的想要卖家的联系方式。”
“可能吧。”温昭尔随意应着,没去深想他这话的意思,注意力全在手里快见底的水瓶上,paper估计是真的渴,一直咕噜咕噜地停不下来。
“一瓶全喝光了,它平时的喝水量也这么多?”温昭尔看着手里的空瓶子有点诧异,她没养过狗,对这些都没概念。
周聿接过她手里的空水瓶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闲散道:“平时挑人,也不是谁喂它都肯的,看来这狗挺喜欢你。”
像为了应证他这话,paper朝她欢快地摇起尾巴,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看着特别治愈,温昭尔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也挺喜欢它的。”
周聿半笑着说:“看出来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也带笑的,就这么一点没遮掩地看着她,周遭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眼前这道,幽深直透,如无尽的漩涡般,让人无法深陷进去的眼神。
温昭尔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抨击了般,非常不受控地悸动了下。
脑子里突然不停盘旋着刚才宠物店里万巧妙随口说的那句话——
“如果可以重新定义,你想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走了两步又停下,侧头难得认真地喊了一声:“周聿。”
“嗯?”周聿也停下脚步,他背对着太阳,金光在他身后洒落,模糊了他挺直的身形轮廓,衬得他此刻的眼眸尤为清亮。
“你说,”温昭尔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空气静了一瞬。
周聿没立马回答,仍旧看着她,他其实当下有很多话想反问,但片刻后还是选了她想听的答案,漫不经心地:“不然呢?”
温昭尔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怎么看都觉得她这个笑有点过分刺眼了,周聿忍不住睨她一眼:“跟我当朋友这么开心?”
“就觉得当朋友挺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特别诚挚,诚挚到周聿有些无话可说。
正巧一青年小伙骑着共享单车,嘴上哼着歌路过两人——
“ionlywanttobeyourfriend,做个朋友~”
“……”
原本就安静的氛围好像又多了丝尴尬的气息,但幸好,温昭尔手机响了。
是林秀玲发来的微信语音,温昭尔点开,林秀玲有些高扬的声音传出:温小姐,医生刚才跟我说小鑫今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太好了!
紧接着又一条:我实在太高兴了,不知道跟谁说,没打扰到您吧?
扬声器传出的声音里沙哑却难掩激动,温昭尔也替她高兴,想了想转病房可能需要人手,她给人回复道:没有的,我正好今天有空,过会也去医院看看。
她回复完对周聿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去哪?附属三院?”温昭尔刚开始不小心按了免提,声音挺大,周聿听了个大概。
温昭尔点头。
“顺路送你。”他说。
温昭尔也想起来他外婆也是在附属三院,问道:“你外婆还没出院吗?”
“嗯。”
--
两人到的时候,陈鑫刚好在换病床,林秀玲一个人手不够,温昭尔正想过去帮忙,周聿把狗绳递给她,自己过去了。
温昭尔站在旁边,看着他后背的衬衫因为手臂用力起了几道褶皱,莫名地,心底像是被什么很轻地照拂了下,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等把陈鑫送回了普通病房,林秀玲不停地朝周聿道谢。
“没事。”周聿只礼貌地点了下头,转头看眼面前病床上的男生,男生面容被呼吸罩遮着看得不真切,但估计年纪应该和他们差不多。
但刚刚他抬起人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左腿是空的。
温昭尔这次看林秀玲觉得她比之前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想留下来帮忙看会点滴,转头对周聿道:“你上去看你外婆吧。”
周聿正要说话,林秀玲先道:“温小姐您也回去吧,我这一个人就行,不用您帮忙,您去忙您的吧。”
林秀玲说什么也不肯她留下,温昭尔只好跟周聿一起离开,两人到顶楼病房看了眼,发现老太太不在病房。
问了护士才知道,老太太又去楼下晒太阳了。
周聿不知在想什么,听完也没说什么,只对温昭尔道:“走吧,送你回家。”
下电梯,两人难得搭乘了一趟没有人的电梯,此刻的轿厢大而静谧,镜面门上倒映出的人影一高一低。
周聿看着前方,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电梯门上两道模糊的身形上,过了会才淡声问:“上次来也是看他吗?”
温昭尔顿了会,反应过来后,点了下头,也没有遮掩:“他是那次坍塌事件受害者的儿子,自己也因为那次的事故断了条腿,前段时间又从楼梯摔下来,一直昏迷到现在。”
周聿多少也听说了那年温昭尔家里的事,大楼倒塌的那天是八月底,他当时正好在法国,和国内隔着六小时的时差,其实那时候宜市消息封锁得很死,他是因为突然联系不上温昭尔才让雷腾飞去打听情况。
雷腾飞当时也只知道个大概,只跟他说了温昭尔家里好像出事了,他当下就订了回国的机票,可那场台风真的太大了,连着暴雨一起倾压下来,所有回宜市的交通工具全面瘫痪,最后等到他回去,好像一切都已经被揭过。
温昭尔最后只在电话里跟他说了自己要转学了。
再后面……
周聿没有再回想下去,眼尾微垂,低头看着她好一会,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恰好“叮”得一声,梯门缓缓打开,接着一群人蜂拥而进,嘈杂而拥挤,这才是医院电梯的常态。
接下来每下一层楼都有人进电梯,轿厢瞬间逼仄,几乎是人挤人,周聿轻拧眉,侧身不动声色地将温昭尔挡在身后,隔绝人群。
温昭尔抿了抿唇,一抬头就是他宽阔挺直的后背,他的后背很好看,瘦削紧实又不至于太过单薄,肩线平直利落,两侧的肩胛骨在衬衫下若隐若现,男性气息几乎扑面而来,禁欲又有安全感。
他好像是她见过最适合穿衬衫的男人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等出了电梯,再次坐到车里周聿才侧过脸来,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神情难得认真:“你刚才说我们是朋友,那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要记得跟我说,不管什么事,还有,”他稍稍停顿才继续:“你应该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温昭尔心口微怔,仿佛自胸腔淌出一股热意一直流向四肢百骸,鼻头有些发酸,她忍了忍,冲他展眉认真道:“我知道的,而且那些事我早就过去了,说实话我能替他们做的真的不多,能多帮一点是一点吧。”
周聿似是笑了下,瞄眼她毛绒绒的脑袋,最后也只是低低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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