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黑暗里，沙发上两人静静相拥。
月光淡淡，流淌在窗边不忍打扰。
这是第一次，周聿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惫，把自己完全展露在她面前。
温昭尔从没有哪个时刻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亲近过，即使相拥过无数次，也有过最亲密的姿态，但只有这一次，她好像真实地触及到周聿心底那个从没有向谁敞开一面。
从小到大，他好像一直被教育着要收敛情绪，再收敛一点，所以养成了一副不管发生什么都自己扛的性格。
所以现在这种外放出来的，类似于脆弱的情绪对周聿来说真的太难得了。
温昭尔心情分外复杂，她既珍惜周聿现在罕见的这些“脆弱”，却又不希望他是这样的。
这个想法才刚冒出头，怀里的男人已经从那状态里出来了，就真的跟他说的那样，抱一会就好。
周聿在温昭尔头顶揉了两下，起身去开灯。
温昭尔愣愣坐在沙发上，心想这就恢复了？
灯光骤亮，温昭尔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原先的氛围也彻底消失殆尽。
“家里没食材，”因为方才在沙发上那姿势，脖子有点酸，周聿抬手随意捏两下，说：“带你出去吃？”
“好。”她也醒过神，想起来：“你晚上不用去公司吗？”
“吃完再回去。”目前这事的进度有些停滞，事故原因还在调查，家属协商方面，受伤程度轻的几位今早在医院就接受了周聿代表君河给出的道歉和赔偿方案，目前已经和平解决，但那两个重伤还躺在icu的工人，家属一直拒绝沟通，君河这边就只能暂时被动等情况，他熬了一天一夜，到现在，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
温昭尔点点头，没有多问，只道：“那你想吃什么？”
“看你，我都行。”周聿声音淡淡。
温昭尔想了会也没有头绪，索性拿手机点了个餐厅评分的软件，然后递到他手上，“那你按这里面的推荐选一个，我去下洗手间。”
周聿这间公寓的布局应该是自己改过，原本客厅洗手间的区域被他合进书房里，所以如果想上洗手间只能到主卧的浴室解决。
温昭尔今早发现的时候就在想，这个设计是真的很不欢迎客人。
不过她现在才想到，或许这某种程度上也说明周聿这人没什么朋友。
毕竟周聿身边她见过的，交情好的同龄男性，陈槟是助理，雷腾飞是高中同学，勉强加上段扬还有沈诚粦这个表哥，东凑西凑都不超过五个。
虽然她印象里高中时候，他朋友挺多的，几乎走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但说实话，以周聿现在的工作程度这种情况好像才很合理，毕竟他就差把自己贡献给君河了，每次跟她约会都得忙里偷闲腾出行程，能有私人社交时间就怪了。
温昭尔忽然想起上次在机场陈槟告诉她的，沿北镇是周聿进公司后着手的第一个大项目，投入了很多精力，很多时候他都下班了，周聿都还在加班加点，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项目后续已经可以预测得到。
网上那些成片的谩骂似乎就是答案。
水龙头关上后，浴室很快归于沉寂，温昭尔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深吸口气，努力牵起一个笑容。
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她调整好情绪，刚要开门出去，然后，她尴尬地发现她好像把自己给反锁了……
这个浴室的门她昨晚就不太会弄，因为昨晚周聿不在，她就直接没关门，所以刚才她是按底下哪个锁扣来着？
温昭尔盯着那两个圆扣左转转右转转，研究了半天，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把自己给反锁在周聿浴室里了。
大概是当你面前摆着一个大困境的时候，这种生活里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变得有点餐后甜点了，所以温昭尔只被自己气笑短短一秒。正要敲门喊周聿过来解救。
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周聿吗？”不等他开口，温昭尔先道：“我好像不小心把自己反锁了，你有钥匙吗？”
门外的人似乎顿了下，随后不知道跟谁低声说了句：“知道了，我还有点事晚点回去。”
他在打电话？
温昭尔还没从这个消息里反应过来，就听到周聿无奈带笑的声音：“怎么把自己反锁的？”
隔着门对话挺奇特的，温昭尔甚至能想象到周聿说这话时的表情，她如实交代：“我也不知道，你这个门底下有两个锁扣，我忘了刚才转哪一个……”
她说着又转了下门把，下一刻惊奇地发现——
门开了。
“……”
“……”
门里门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找我吗？”温昭尔短暂滞了一秒，硬着头皮佯装无事发生地问道。
“万巧妙给你打电话。”周聿摇头一笑，递出她的手机。
正说着，他自己的手机振起来。
周聿看着来电显示，没立刻接通，像在思考什么。
温昭尔也看向他的手机屏幕，疑惑：“你爸爸的电话怎么不接？”
周聿看了她一眼，然后当着她的面按了公放。
听筒里很快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微微严肃：“上次就听你姑姑说你交女朋友了，刚电话里的声音是那女孩？”
温昭尔缓缓眨了眨眼，紧接着听见周聿淡淡“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当惯了领导的缘故，周达礼每句话的语气听着都不像商量，更像是通知：“你谈恋爱家里不干涉，但谈这么久了，也应该带回来和你爷爷见个面，医院那边还没消息，你现在回公司也没用，正好借着今晚把人带回去和爷爷一起吃个饭。”
周聿没立刻接话，而是看向温昭尔，用眼神询问，完全把选择权交给她。
温昭尔知道即使自己现在说不愿意也没关系，周聿都有办法解决，但鬼使神差地，她点了下头。
周聿微挑眉，对着手机又“嗯”了声。
没有其他废话，电话很快挂断，温昭尔没有缓过神，后知后觉有点后悔。
沿边镇的事情还没解决，他们家里上下现在肯定也为这事烦恼，她这时候去吃饭，怎么看都不是好时机。
不过她考虑到的，周聿不可能没考虑到。
“别紧张，就是普通吃个饭。”他抬手把人揽出浴室，拇指在她肩头的位置摩挲安抚，“我爷爷之前听我姑提你的时候就想见你了，但一直不好意思跟我提，今天估计就是借我爸的名义说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温昭尔忧虑地抬头看他：“你爷爷会不会觉得我不太懂事？这么久都没有主动上门拜访。”
“你前段时间忙得我都见不着，怎么说？”周聿失笑。
“那挤出一天的时间也是有的啊，我这还没见面呢，就被扣印象分了。”温昭尔愁得叹了声气。
“瞎想什么，”周聿低头，捏捏她脸颊，淡淡道：“没什么印象分，他们不会不喜欢你。”
温昭尔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不过她很快又担心起另一件事，她身上穿的是衬衫牛仔裤，衬衫穿过了一天，不知道袖口沾到哪了，有几处淡黄污渍。
肯定是不能穿这身去见他爷爷的，她去行李箱里翻箱倒柜，这个行李箱里还是她前两天带去平城的那些衣物，好在那时候收拾的时候塞了几条裙子进去。
“你说我穿哪件比较合适？”温昭尔把裙子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一摊在床上，比较来比较去，满脸写着苦恼。
说实话，这些裙子在周聿这个直男眼里都差不多，所以他也不是很理解温昭尔在一旁纠结那个样，但他很了解温昭尔这个人的性格，懒懒倚着衣柜，双手抱胸，很明智地随便指了个方向，漫不经心道：“最左边那条，你穿白色好看。”
温昭尔看向他选的这条白色蕾丝款的改良旗袍裙，原本还没觉得，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忽然就越看越觉得顺眼。
端庄又不会太过正式，倒是很适合见长辈。
“那就这件。”她满意地点了下头，把其他的裙子重新收起行李箱。
“怎么不挂衣柜？”周聿忽然道。
“啊？”温昭尔蹲在行李箱前，听到这话一愣。
心里想的却是，因为挂衣柜就成了另一种性质了。
周聿直起身，朝她走过去，弯腰跟她一起蹲下，单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她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我下午回来看到家里灯是关着的时候就知道你回家了，但我没想到你会再过来，你知道我那会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她下意识问。
“我在想有女朋友的感觉原来这么好。”他一本正经感慨。
温昭尔被逗笑，半响如实说：“那是因为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可能不想一个人待着。”
今早临走前她确实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但最后她没有带走这个行李箱。
她想陪着他，至少陪他渡过这段时间。
“不止这段时间，我以后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了，”周聿摸了把她的脑袋，和她打商量：“所以你考虑下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温昭尔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眼底难得的认真神色，须臾抿着唇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对是否同居这个自古以来的情侣难题达成一致。
毕竟这个问题对他们而言答案显而易见，两人目前正处在每时每刻都想和对方黏在一起的热恋期，也从前段时间“异地恋”的经历得到教训，就他们两个工作的繁忙程度看，如果没有住在一起，那每天相处时间就只能靠视频通话。
同城还谈异地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愉快决定后，温昭尔就去浴室换衣服。
刚才磨蹭了好一会，结果出门的时候，温昭尔才知道从这里开到苑竹山庄还要大半个小时，她脑袋一激灵，抓着周聿就下电梯。
车子一路疾驰，半小时后，终于穿过黑夜抵达苑竹山庄。
彼时，周聿刚把车停稳，一道黑影忽然扑了上来，虽然隔着车窗，但也把温昭尔吓了一跳。
“是paper。”周聿停车熄火，跟她解释，“应该是认出我的车。”
温昭尔缓了缓神，定睛一看很快认出来，弯唇笑了下。
“paper！”一道低而浑厚的训斥忽地传来，paper脑袋一缩，不敢造次，从车窗乖乖下来，趴在一旁安静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温昭尔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辉煌的水晶灯下，周家的大门口外站着一位身穿中山服的老头，虽然满头白发拄着拐杖，但看起来精神矍铄。
“我爷爷。”周聿低声跟她介绍，而后帮她解了安全带道：“下车吧。”
不等两人下车，周泰鸿率先转身进客厅，背影看着莫名有点傲娇。
温昭尔顿了顿。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笑容灿烂地走过来：“小聿回来啦，刚才老爷子特地让我煮了一桌子菜，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
“就是这位小姐吧，”她很快把目光投向温昭尔身上，眼底的笑几乎要溢出来，夸赞道：“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周聿弯腰随手撸了两下paper脑袋安抚好这狗体内快按捺不住的兴奋，随后起身跟温昭尔介绍：“陈姨，在家里照顾我爷爷很多年了。”
“陈姨好。”温昭尔朝人点头笑笑：“我姓温，您叫我昭尔就好。”
“好好好，”陈姨笑道：“温小姐有没有喜欢吃的，我去厨房给你做，我厨艺可不比外头那个程府宴差。”
“不用不用。”温昭尔摆摆手：“谢谢您。”
“客气什么，”陈姨是真的很热情：“芒果布丁怎么样，你们小姑娘应该最喜欢，之前施小姐就特别爱吃。”
施小姐？
哪个施小姐？
温昭尔眨眨眼，缓缓抬头看向周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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