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床上的人连滚带爬的落到了地上，膝盖碰的一声撞在踏板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我从来没看见过韩秀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他这样卑躬屈膝的模样，会让我如此的心如刀绞，呼吸不畅。
但是钉入木板的钉子，即使□□也会留下痕迹。
我怎么能要求韩秀被一个昨天才伤害过他的人，今天就要因为一碗药就对他冰释前嫌。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起来。”我僵着身子坐在床上，胸口里的心脏却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绞痛难忍。
“对不起少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低伏着身子扣头在地板上，嘴里不停的喃喃道：“不要把我赶出去，求求你，求求你。”
心里的邪火直往上冒，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我！”
底下的人瑟缩了一下身子头埋的更低了，好像想把自己藏到地缝下，只盼寻求一点安全感。
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
“我不会赶你走。拿上药，回去好好涂，明天多劈几根柴知道吗？别让我再看见你病殃殃的样子，惹我心烦。”
我梗着脖子看向一旁，语气凉凉的说着这言不由衷的话。
地上的手攥紧了自己掌下的袖子，看来内心也不是毫无波动。
“多谢少爷。”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拿了桌上的膏药就退了出去，只是最后几步还是格外凌乱匆忙。
“哎！”香雪的惊呼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从门口探出身来问：“爷，他怎么跑了？”
我总不能说他是避我如蛇蝎被吓跑的吧，你这个丫头这么会戳我的肺气管子，心知肚明还问。
我郁闷的抱着胳膊把头侧向一边，说好我的台词：“受宠若惊呗！本少爷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是一个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人，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香雪脸上浮现出一片假笑：“是是是，您说的对，是他不识抬举。那，这粥？”
想起他薄弱的身躯和面黄肌瘦的面容，和好像是上辈子，我辛辛苦苦养的白白胖胖的韩秀，一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大相径庭。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还就是‘我自己’？！！
我恨的牙痒痒：“就说是你们自己的夜宵，想着分些给他。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吩咐的。”
“嗯。”香雪向我福了个身就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房门却又被人敲响：“爷，您要歇下了吗？”
我一听这不是那个小厮叶白的声音吗？正好我满肚子疑问无处问，他来倒可以解忧。
“进来。”我从床上下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让它板正一些。
“爷。戍时了，您还不安寝？”叶白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古朴华美的食盒。
他打开食盒拿出来里面的两盘糕点放在桌上：“怕您夜间温书饿了，夫人叫我送来些糕点垫垫肚子。”
我妈？
“叶白，你跟我好好说说，从那一日我和韩秀掉进河里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跟来了府里做事，我怎么对他那么，那么，看他不顺眼？！”
我拿起盘子里的一块栗粉桂花糕咬了一口。
不说不饿，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是一天守在韩秀身边等他醒又怕他醒，殚精竭虑的都忘了吃饭了。
叶白挠挠头，好像有些摸不着头脑：“爷，您怎么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
“………”
我很想跟他大吼一句我根本不是那种神经病‘大少爷’，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不重要的人我至于事事都放在心上吗？”
我放屁，明明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不过是看他本性还算纯良，又老实听话，才有了几分想重用的心思罢了。你且说来。”
叶白似乎放了心，开口第一句就把我吓得差点坐不稳这圈椅。
“三个月前……”
好家伙这居然是1:3的时间流速。
中元节那日外出游玩，夫人老爷本来正在府中招待亲友，却忽然听闻少爷失足跌下河水的消息。
火急火燎的差人赶来救援，和好心的船夫一起打捞起了两个人。就见叶家少爷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
围观的淳朴老百姓顿时就想入非非了，觉得这又是一出风流韵事。
叶老爷不想府上再蒙羞，想把两人分开。
“可是，少爷您抱的死紧啊，怎么都拽不开。”
这确实像是我干的事。我闭上眼睛挠挠眉心，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老爷无法，只好先找到医馆进行救治。那个韩秀倒是醒的快，没出一会儿就没了大碍。
只是少爷一直不知为何不醒，急坏了老爷夫人。
气息脉搏皆有，面色也红润有光泽，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再等等，大家等啊等到第五日时人才转醒。
可您醒来以后，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再像以前一样日夜为情所困，悲春伤秋。反而追寻起了术法高深寻丹问药，天上仙人长生之道。
我的表情就是个莫名其妙。
怕不是真的在河里喝了太多水，脑子泡发了，才会轻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后来，有一日我们在府中后门旁，发现了韩秀抱着自己坐在外面等了一晚上。”
他说自己不要工钱，只要能在府里做事混口饭吃，报答公子的恩情就好。
夫人念他知恩图报，特意准许了。
谁知道，他却是别有用心。
叶白被我瞪了一眼，也仿佛是习以为常又没事人一样自顾自讲了下去：“从那天起，少爷温书，他在旁扫地；少爷写字，他在旁擦窗；少爷练武，他在旁发呆；”
“看着您，眼睛都快黏上了。像个痴汉似的，我们哪能看不出来他浅显的心思呢。”
心脏又酸又麻，又在欢呼悦动。
原来是他先喜欢的我。
只可惜，他好像是认错了“人”
“少爷也看出来了。不过您心地善良，没有告诉夫人，让人把他发卖出去。只是把他从内院调到了外院，做些粗活。”
这也叫‘心地善良’？你怕不是给‘我’带了个十倍好感滤镜。
要是我喜欢韩秀，他却敬我而远之，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昨天是怎么回事儿？他都在外院了，我还能上赶着去挑刺罚他！？”
叶白脸上扭曲了一瞬，表情好像便秘一样，吞吞吐吐的说：“因为您炼仙丹的罐子被韩秀一斧子劈碎了，您一生气就……”
炼药？还仙丹！我去你的吧。
不说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炼的丹吃了会不会吃死人，光是控制不好温度，炸了炉就是个桃花朵朵开。
还要感谢我媳妇劈柴不误碎炉工，救‘叶霆’一条狗命。
“爹娘也不管管我，瞎折腾个什么……”我翘起个二郎腿，很是不满。
梦里梦外皆放养？可以说不愧是一脉相承吗？！
“老爷已经入京述职去了，还有一个月才能回来。夫人前两天才回了趟徐州府看老太爷去了，现在正在别庄修养，明早才能回府呢。”
合着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但是也别管他是个什么真假美猴王，戏已经开场，总要唱下去。
而且我感觉这个梦很真实，所有的场景人物除了我熟悉认识的人，其他的人和物我从来没见过，却能‘梦’出这么准确的细节吗？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究极大胆的猜想在我心中慢慢清晰浮现，且越来越有说服力。
证明的方法或许很简单。我拿起果盘旁的小刀，那么一滑。
我了个擦在脑海中疯狂刷屏。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平静下来，随手撕下的一旁的桌布包裹住手指止住血。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总是要看他平安快乐的才好，不然我怎么能安心。
等他伤养好了，我……我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插手这件事，生怕蝴蝶效应带来我无法预知的后果。
而且这个莫名其妙的破魂穿，简直就是个不可控的东西，说穿就穿说回就回。没有一点预兆，没有控制的方法。
我只能像那大江大河里的一片树叶，身不由己的随波漂流。
也不知道在历史的发生中，究竟是我改变了它还是它改变了我。
怕又毫无预兆的穿了回去我没敢合上眼，坐在窗台上看了一晚上皎洁月庭前花。
可是鸡叫之时还是把我吵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我迷迷瞪瞪的爬下来，耳朵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不，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们——”韩秀的惊呼声乍然响起。
我心下一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窜了出去，就看见院子里围了四五个人，架住了韩秀就往外拖，把他撕扯的好不狼狈。
“孩子，你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道长都算过了！你是天煞孤星！是生来就要克死人的命啊！我们家少爷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蛮横的婆子攥着他格外凶恶。
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施施然站在一旁看着这出乱象。见着事情拖延太久愈发不好收场，只好掺和了进去。
她此时穿着一身素净的薄袄，彬彬有礼的弯下身伸手捡起遗落在地上的外衣，给韩秀披上。
行至身旁却未曾离开，她抬起头在人耳畔私语说到：“有些事我也不想说开，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实在叫我们这些下人难做。
你想想清楚呀，你才多大？不说身份地位，云泥之别。光是你这男儿身，便迈不过这世俗的大坎。”她意有所指。
“你是不怕旁人的唾沫星子，可未曾为少爷想一想，他有大好前程，难道就要半途而废毁在你的身上？！”
“退一万步说，若是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恩爱不移。老爷和夫人为了少爷，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当个通房养养罢了。”
“可是韩秀。你问问你自己，陪伴这些时日以来，可曾在少爷身上感受过半点温情。可曾在深夜里问问自己，为何他对旁人谦和有礼，对你却不假辞色。”
“他拒绝的这样明显，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害人害己。”
我想说你特么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现在你的‘家人’已经找来了，是位神通广大的道长，你还不快快回去尽孝？！”
韩秀面色苍白，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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