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书
高中。
下午的一个大课间，丁楚石和两个同班男生去校超市里买汽水，刚要走到超市门口，就听到有人喊他。
“丁楚石！”是个女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班——也就是林奕的班，的班花。
“你过来一下。”对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招呼丁楚石。
两个同行的男生也一边起哄一边推搡丁楚石，“女生找哎！班花找你，快去快去！”
丁楚石过去了。
在一个墙边。
女生瘦高，五官生的都不错，气质上属于那种很有精气神的，很自信的女生。
说话没有那种乖气，带一点点野。
身高压制，丁楚石一站过来，女生立刻就变得娇小了，前后班这么久，说过几次话吧也算是，真心不太熟，“有事吗？”，他问。
“那个，有一点。”眼神左闪右闪的，说话有一点打垦，像害羞似的——男生总是喜欢以自己的认知去胡乱揣测女生的真实意图或心思。
她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一封情书，丁楚石一眼就确定了——不禁挑了一下眉，被送情书这种事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当面收，到还是第一次。
是那种粉蓝色有渐变格子的纸，折成了一个正方形，叠法看着挺复杂的，因为正方形的中间是镂空的，折出来的那种，成一个有点波折的圆，最吸睛的是在圆里面竟然还镶嵌一颗爱心，看着像一体成形——这怎么可能，谁的手这么巧能折出这么复杂的图形，那颗爱心鼓囊囊的挺饱满，丁楚石猜是第二张纸折成爱心卡里面的，两张纸……一定写了很多话吧！
“啊……那什么，你看咱俩也不太熟，我对你，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对不起啊！”好尴尬，丁楚石吸气。
女生听完丁楚石的话，脸上的“害羞”一下子就散去了，一掌把情书拍在了丁楚石的胸口，本能反应，他只好先接着了。
“别误会，不是给你的。”
丁楚石：“……”
“代传啊？行，看上我们班谁了？”说着他又瞅了瞅那封情书，翻面之后看到心的中央写着相当碍眼的一个名字——林奕。
丁楚石：“……”
“我自己班的，林奕。”
“……”丁楚石有种被人“抢地盘”的无端错觉，“你自己班的用得着我代传吗？他不是在班上吗？”
“情书是适合当面直接给的东西吗？你俩不是关系好吗！你帮个忙，”说着就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掏出两颗长巧克力，塞到了丁楚石拿着情书的手里，“江湖规矩，贿赂收了，可不能不做事哦。”
说完不给丁楚石拒绝的机会。
女生扭头走了。
丁楚石：……
这封情书“折磨”了丁楚石一下午。
晚饭后，林奕家。
两人趴林奕房间的书桌上写作业，写了小半个小时，丁楚石才不情不愿又忍不住的开始了自己今晚要帮忙进行的“主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叠法精致的情书推给了林奕眼前，“林帅哥魅力大，收情书吧！”
语气莫名酸溜溜，林奕当没听出来，还不自主的调侃了一句，盯着丁楚石的眼睛问，“你写给我的吗？”
丁楚石：“……”
“你想收吗？”像被人一箭射中了靶心，他的反应更像是在应急自保。
林奕低头笑了，“片叶”不沾身的渣男一样无心的开着玩笑，“你先写，写了就知道我收不收了。”
丁楚石就在林奕的这一句玩笑话里卡壳了，不知道该如何续场，他就把那两颗巧克力也一并掏了出来，放在了情书边上。
林奕拿起一颗包开放进了嘴里。
丁楚石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封情书，“你们班班花给的，你嘴里吃的也是。”
林奕就把另一颗弹给了丁楚石，“很甜，你也吃一颗吧！”
“本来就是人家贿赂我的，你以为巧克力也是给你的！”他不知道在赌什么气，把巧克力随手拨到不碍事的一边，并没有吃。
那封情书放在那里林奕也没有动，倒是丁楚石看上去更浮躁一点，“不打开看看吗？班花写的哎！”
林奕最近好像养了一个新毛病，特别喜欢用话堵丁楚石，“你有兴趣啊？那你帮我读一下吧！”
丁楚石：“……”
“把我当月老了是吧？一个让代传，一个让代读的，行，我今天就好人做到底。”他拿起了那封情书，开始拆——他一直想拆了看看，今天一下午。
奇了，还真是一体成形，一张大纸叠成了一个掌心大的精致正方形——真是不能小瞧女生的“手艺”。
开头有署名林奕，冒号。
[如果你打开看到这封信，你就会知道，我输了，彻底的，在你面前。……]
班花不是花瓶，人家学习也是名列前茅的，开头这般文艺、感伤，倒是和她的性格有一点相驳，但整篇读下来，任谁也不得不感慨，文笔是真的好，绝对是很用心的写的。
一个女生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即使外表看上去自信强大，柔软脆弱的内心世界还是毫无保留的表达了出来，但凡这个男生对她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好感，都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拒绝她，也很难开口吧！
[我真的很喜欢你，林奕。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最后这两句，丁楚石私心的没有读，就假装读完了——在他读的过程中，林奕一直很安静，像在很认真的听，他有点怕……
按折痕折了半天也没折回去，就被他和没吃的那颗巧克力放在了一起。
“近水楼台，和班花的交集还不少啊！”他觉得自己的语气相当尬，“怎么样？感不感动？要接受吗？”
只是他自己看不见，表情更尬。
“你不是更近水楼台吗？”
丁楚石：“……”
“要不你写一封，”林奕满脸玩笑，“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如果你能写的比她更情真意切，说不定我会不忍心拒绝呢？”
男生之间开玩笑，有时候是没有度的，丁楚石心里确定着，林奕只是在开玩笑，可是他有点被激到了，上来一点冲劲。
“激我是吧！以为我不敢！”
“嗯哼？”林奕有意添着火。
“写就写！我现在当你面写如何？”
“来！”林奕放下了手中的笔。
有些事在发生时，它只是很日常的一天里，一件稍微给生活调味的小事，可是当时光远去，故人不在，回忆突然闯出来的时候，“它”便成了刻进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
“师傅，你喝酒了？”
师傅，你喝酒了……你喝酒了……喝酒了……
尾声在丁楚石的脑子里不断的盘旋，他确实喝醉了，醉了的感觉他很习惯，也很喜欢，这会让他认为自己已经短暂的脱离现实生活，可以肆意的沉浸在某种深深怀念的生活和情绪里，清醒对他来说才能最难挨的。
“小奕……小奕来了……”丁楚石让开了门口的路——这个声音对他的迷惑实在太大了，他还没有彻底的糊涂掉，其实心里也清楚，眼前的到底是谁，但他就是不自觉的想这样称呼他，假装一下，一下就好，当一下小奕。
孟亦烊就进来了。
丁楚石关上了房门，单手揉了一把自己通红的脸，和同样有些发红的眼眶。
“我妈刚炸好的土豆片，还挺香脆的，让我送一点上来，师傅您尝尝？”
刚才的电视剧早播完了，现在正播着一个老片子，突击战一类的战争片，画面的色彩感非常淡，灰漆漆的，接近黑白了。
孟亦烊：……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师傅，在年龄上的代沟感——师傅看电视的喜好是这种吗……
茶几上都是喝空的啤酒罐，地上也掉了两个，孟亦烊爸妈都不喝酒，这样的场面他属实很少见到，自然也不太会应对和处理，在茶几上找到一点空位，土豆片就放下了。
地上的两个啤酒罐，他蹲下身随手捡起来想丢手边的垃圾桶，犹豫一下又放回了茶几上，“师傅，你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丁楚石从孟亦烊身后走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孟亦烊眼前的沙发上，脸突然很近的凑过来，给孟亦烊吓一跳，直接坐地板上了。
“别叫师傅，可以吗？”这语气有点祈求，但红通通又严肃的醉汉脸，有点吓人。
“那，那叫什么？”孟亦烊就有点懵住了。
“什么都不叫，直接说话，好不好？”丁楚石的脸还是没有错后半分。
“好。”一点窒息感莫名袭来。
酒气在整个房间里蔓延——丁楚石身上散发出来的，很奇怪，你本来应该讨厌的，赶快远离才对，但你知道，“它”是某一个特定的人制造出来的，你突然就没那么讨厌了。
丁楚石终于没有在逼近孟亦烊了，他把刚刚没喝完还剩了几口的那一罐啤酒又仰头喝掉了——孟亦烊不会劝酒，劝喝和劝不喝他都不擅长，只眼巴巴的看着丁楚石喝完这一罐就没再拆新的了。
视线放在了那盘土豆片上，也看不出来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刚炸好，真挺脆的，还香，我特喜欢吃，您，您尝尝？”孟亦烊说。
于是丁楚石就又开始看孟亦烊，大概是自己喝多的缘故，他觉得孟亦烊今天，特别的顺眼，和平时都不同，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或者说，哪里，一样了，“声音”之外，于是他更努力的看，想找出来。
这样直勾勾的目光，孟亦烊都被看傻了——人在任何危急或突发的情况下，都会产生一种“自救”的本能，这种本能会让你无意识的做出一些应急反应——当然它不一定是有用或正确的。
不知道在哪一秒，孟亦烊捏起了一片土豆片，就送去了丁楚石嘴边。
“我我喂你？”他说。
丁楚石就张嘴了，一口咬进了嘴里，碰到了一点孟亦烊的指尖。
孟亦烊刷的一下抽回了手，然后低下了头，目光在地板上四下乱转，找不到落点，像在慌乱，紧张，或……害羞。
“只给吃一片吗？”耳边响起男人沙沉又磁性的声音，让人心跳加速。
他就怯怯的抬起头，又捏起一片，递给丁楚石，丁楚石咬掉了——他还在看孟亦烊。
发现了孟亦烊脸颊和耳尖的一点红晕。
他找到了。
声音之外的那个“一样”——害羞。
孟亦烊害羞的样子，和林奕好像，其实在丁楚石的记忆里，林奕很少害羞，大多时候都是在很大方随心的和他说话，调侃之类的，最明显的时刻，就是最后的那个晚上。
他对那一晚充满了悔恨。
也充满了无限的怀念。
丁楚石醉了，“零嘴”再好吃，他也品不出什么准确的滋味来，嘴巴里“咔哧”几声，就咽掉了，“坐在这里，不要动。”
像是看不清人似的，他凑近了孟亦烊一点，用命令的表情，语气却是柔软的。
自己起身走掉了。
“哦，好。”孟亦烊才在身后迟钝的反应着回答。
他身影有点轻微晃晃的，去了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间，过去了大约五六分钟，才出来了，好好的关上房门。
头重脚轻，他特别想躺下，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但有一件事情，他现在非常渴望——就这一次，他想，他就做这一次。
是孟亦烊自己来的。
他总是喜欢，晚上来敲自己的门。
脑袋晕沉，全身乏力，醉酒的状态当然并不好受，他现在确实太不清醒，所以才会冒出这么“不应当”的想法，“欺负”一个年仅十八岁的无辜少年。
那是一张很旧的纸，从普通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撕口当然和纸张一样陈旧，丁楚石递过来，孟亦烊就拿着了。
非常的平整，像是一直压平在某处。
有内容的，开头的名字让孟亦烊眼睛一塞——小奕，冒号。
然后丁楚石就这样躺在了沙发上，电视机被他关掉了，头枕在沙发背上，靠近了孟亦烊。
“帮我读一下，读完，你就下楼睡觉吧。”他闭上了眼睛，声音非常轻，像睡着了一样。
好半天，声音才响起来。
[开个玩笑哈，我喜欢你！]
孟亦烊当然没有注意到，当他开始念的时候，丁楚石的眼睫颤了一下。
然后第二句字迹就变了。
[这其实不是玩笑。]
第三句又变了回来。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小到大，小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就是友情，后来我发现不是，我不是，哈哈，你当我在说笑好了。]
然后字迹又换了。
[不要当。]
[虽然现在我们还很年轻，但我想和你一辈子，你体质比我差点，老了我伺候你，现在我也伺候你，只要你愿意的话。]
[……
真的在开玩笑。]
就这些，很短，一页纸也就占了一半，算情书吧！初表白的那种，算吗？也可能是男孩子无聊胡闹逗人玩——或假借玩笑之名。
可是为什么有两个人的字迹，纸张的最下面也没有署名。
小奕是谁？竟然和自己的小名同音。
这么旧的纸保存的这么完好，一直留着，师傅一个人喝酒醉成这样，特意找出来让自己读给他听——她是谁？
是师傅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吗？
“小奕，帮我关一下灯。”眼尾开始湿润，一丝理智还残存，他想藏一下——孟亦烊当然还不知道，这是当时丁楚石和林奕一起完成的，丁楚石写一句，林奕就把纸抽走给添一句，两人嬉笑着写完，丁楚石是假借玩笑，他当时不知道，林奕也是在假借玩笑，他们都在说真话。
喝多的人是很容易被迷幻住的，特别是他其实特别渴望自己可以沉浸在这种幻象里，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
灯光暗下来，“现实”慢慢隐去。
孟亦烊沉浸在对这页纸以及内容的疑惑中，并没有太去关注丁楚石，听见丁楚石这样说，就以为师傅是催自己走，并让自己顺带帮忙关一下客厅的灯。
尽管心中充满疑惑，他还是把那张纸放在了茶几一边，说，“好，师……那我，我就先回去了。”
跪坐在地板上这半天，腿有点麻。
他转身刚要起身，就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丁楚石整个从身后拥上来，孟亦烊又坐回了原地，腿麻的更厉害了。
“不要走……”
他听见师傅的声音贴在耳边非常近的地方，很重的呼吸打在他的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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