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思量
在家门口。
夜色似乎已经很深了,对方比自己高半个头,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巴在说话。
双手揣兜站自己对面,“怎么感觉,你今天不怎么高兴呢?”
“谁说的,这顿饭可是为我聚的,我为什么不高兴,心情好着呢!倒是你,在说什么胡话,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了?”他懒散的跺了两下脚,好像鞋面上真有什么灰尘似的,语气也漫不经心,单纯的闲说话,扯话那种。
“跺脚”似乎能感染人,对方一只脚也捻了捻粗糙的地面,“没有就好,我看你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事不高兴呢。”
他感觉到对方在看着自己的脸说话,而自己,却在盯着对方的腰,他知道衣服里面那里是什么样子——窄,韧,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腹肌,一丝赘肉没有,尽管他们现在的年纪,还非常的不够成熟,但有的人体质就是有天生的优势,体能轻易就高于同龄人。
思量的心思在他的脑中环绕着,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他希望会是如何的一个结果。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最在意的人,他为此做什么,都是没得选择。
所以他逼着自己用尽了所有的试探——试探自己。双手从对方的腰间穿过去,然而却无法控制本能的双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这非常匹配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兄弟,来自最好的朋友一个随手的拥抱,“想多了,明天见!”
松开对方后,看到对方完全呆在了原地,他也没管,扭头回自己家了。
走在院子里的时候,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了今天下午放学时在校外看到的那个画面。
那是一对青年男子,就在他们学校外侧的一个街角,当时门外“呆”着的那位正和其他同学奋力卖话呢,自然没有注意到。
那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个人具体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一方被另一方猛的推开,他其实也只听到了一句话,推人的那个男子说,“咱俩还继续的话,我爸妈会和我断绝关系的!”
他在听清这句话的瞬间。
脑子里像被人丢进来一个火点,时速非常快的蔓延开来,然后他诡异的,看向了前方正在热络聊天的几名男同学中,的某一个人。
孟亦烊醒来的时候很迷蒙,他已经无法确定,梦只是梦了,毕竟那些画面留在脑子里是那样的真实,一段一段的,很凌乱,但又都有一些相互牵扯的痕迹,像是存在于平行时空的另一个世界,而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另外的一种人生,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明确,却和他紧紧相连,在他的另一个人生里,是最举足轻重的角色。
可是他为什么会梦见这些画面呢?有时候甚至不用做梦,大白天也会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一段,难道真的会有平行时空吗?人不是只有一个单一的生命体?或精神体?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放任它?还是该去探索它?
孟亦烊跟爸妈的关系很好,很融洽,偶尔他也能把他们当成朋友一样相处,所以今天早饭的时候,他不是心里有事很能憋住的那种人,一个没忍住,就说,“妈,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梦,醒了之后,还基本都记得,你说,那些梦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傻了你,梦怎么可能是真的?”孟妈妈一句话就给怼回去了,“最近在学校里医学课上的不顺利吧?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经常做梦,晚上总是睡不好吗?”
“这样,你在网上找找,看看什么食物比较助眠,晚上做点安眠汤之类的,孩子又要学医又要学画的,肯定压力大啊,”孟爸爸咬了一口油条,顺口又喝了一大口豆浆,“刚好我最近睡眠质量也不高,在北头茶馆买的那助眠的茶根本就不管用,我也一道喝点。”
孟亦烊妈妈嫌弃的看了一眼他爸,没说话,就算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今天是礼拜六。
想到这一点,孟亦烊心情还是非常好的,绘画比赛的事告一段落了,不知道师傅后面会给他安排什么样的新“课题”,想想,还是好期待的,好期待的是——等一下他就要上楼找师傅了。
昨晚在公园的湖水边……
耳尖一点残留的余温又冒了出来。
栗棕色的尖头短细跟方口皮鞋,版型华贵极了,露出的一小截脚面细腻白皙,怎么看都不像是年龄已经在奶奶级别的女人的脚。
廉价又年久擦不出光泽的地板砖上,连块地垫都没铺,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像水晶鞋被放在了落满灰尘的旧鞋架上,任谁看了都会想赶紧把“水晶鞋”放去精致匹配的地方。
李敏秋惋惜自己以及自己这么贵的鞋子到了现在这一刻,竟然还能有机会踩在这样低劣的地板上,处在这样连普通生活水平都算不上的环境里。
她真是生了一个来讨债的好儿子。
讨到她头发都白了,“债务”还没理清楚呢,她这样的年纪还能有这么足的精神头,大概是老天可怜她,赐予她抵御“催债人”的。
丁楚石本来想给他妈泡一杯咖啡,那是他妈的最爱,可是他翻了翻,又想了想,家里确实没有,只好给他妈泡了一杯茶。
认认真真洗了那只普通的玻璃杯子——这个房子里并没有专业的沏茶器具,他老妈现在不但特别的爱干净,还十分的挑剔,女王的生活已经把他老妈惯的不成样子了,丁楚石在心里默默的想,但他这个“逆子”是没有资格对老妈点评一二的。
没生出“乖”儿子,奈何嫁了个好丈夫。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他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有一年多了吧,他和老妈没有这样面对面过了,偶尔他当然也会去偷偷的看他老妈一眼,看她生活滋润,神采奕奕的,也不敢去打扰,反正后来的每次她和老妈见面,从来都没有过愉快的结局。
老妈哪里愿意见他,隔几年来找他一次,也是来找他吵架的,大闹一场,大概她心里就能舒服那么一两年,然后过两年心里气不过了就再来,丁楚石都习惯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毕竟老妈所希望的,想看到的,他应该有的生活,他实在是无法如她的愿。
一大早的,大概是阳光太充足了,照的空旷旷的过时房子里,空气中充满了灰尘感,李敏秋甚至觉得这些细小的灰尘已经沾在了自己的脸上,头发上,以及自己昂贵的外套上。
儿子没有来得及去刮掉的粗硬胡茬,睡醒后不知道第一时间去梳理的短发,还有总是缺一点光在里面的眼睛,让她觉得异常的碍眼。
无端的激起她的火气,她本来这次过来不想对他发火的,可是这么旧的沙发,沙发套还是那种粗布的,冰箱也那么小,旧旧的,这栋房子里的每一处都透着陈旧,沉闷的生活气息,让她想起多少年前在那条胡同里的生活。
想起那里的某一些人……
近二十年了,人都死了近二十年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退出自己儿子的生活。
“妈。”
“啪”的一声,李敏秋打掉了丁楚石手里端给她的那杯茶,“妈?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就给我喝这个吗?你眼里要真有我这个妈,就不会让我有机会来这种地方找你!”
“您可以不来的,您想在什么样的地方教训我,让人通知我一声,我一定过去。”丁楚石语气很平静,一点脾气没有,只是他说话确实有点激怒李敏秋的意思,他知道老妈是来做什么的,他很愿意为她铺场子。
果然。
又是“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在了丁楚石的脸上,“丁楚石!你真是好样的!你妈我现在头发都白了,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入土,你竟然能对你妈说出这种话,我可真是生了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入土”这句话像一根倒刺用力的扎在了丁楚石的心上,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孝,作为儿子自己是多么的不合格,可是让他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人怒火中烧的时候,其实比男人更可怕,特别是李敏秋这样火气攒了几十年的,一直在加柴,儿子从来都不肯往上面泼一捧水的,别说现在,就算再多活个几十年,她也没办法像其他长辈那样心态平和的看淡世事。
她是最有脾气的女人。
情绪失控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单纯的疯婆子,谁都不要跟她谈端庄礼仪,谈气度,谈涵养,谈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收不住。
正常的她气场十万里。
不正常的她,也是一样。
“小郑,你上来一下,后备箱里有根铁棍,带上来。”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透着颤音的,那是气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情绪还异常激动的话,肢体以及语言等各个方面的掌控力都会有些失控,全身布满火气的李敏秋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瞬间就生了些许麻感。
这麻感使她脚下的小跟鞋撑稳她的身体变的困难,她挂了电话踉跄半步就半倚靠在了身后的沙发背上。
丁楚石想,这个世界上现在大概也只有他老妈能让他这般紧张和敏感了,然而生他的人即使年纪大了反应力也不比他差,及时伸过去的手想扶老妈一把,衣角还没碰到就被对方用力甩开了。
“不要碰我!”
老妈怪可爱的,每次对他发火的样子还跟十几岁闹脾气的小女孩一样,相当有的一拼,当然,年少女孩的火力点可连他老妈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这都是他爸的功劳。
他老爸惯出来的。
心里这样想,丁楚石面上一点不带,被甩开了就站一边,一声不吭,等着被“处置”。
小郑哪敢有片刻的耽搁,秒速就拎着铁棍上来了,偷瞄一眼丁楚石。
毕恭毕敬:“夫人。”
“把这里全砸了。”看到怒气满屏的夫人视线在整个房间里环视了一圈,给他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小郑又偷瞄了一眼丁楚石,发现对方此刻的样子,大概比他还唯命是从,没有一点反抗或反对的意思,他就吃了定心丸。
可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的,小郑看上去非常的有经验,毫不客气,叮哐一段乱砸,整个客厅很快就已经惨不忍睹,夫人没说话,小郑也不敢停,举起那根铁棍就瞄准了一个房间门。
“那个房间不许动。”
丁楚石的声音低,稳,是沉默的,也是不容质疑和违逆的。
他像看一粒浮尘一样的目光垂眉看着小郑,小郑只好像火秆上的蚂蚱转动眼珠,去看李敏秋。
“放心,我李敏秋从不欺负人,就算是我儿子也不例外,我会赔偿你的,全部。”
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一点长辈的气度,对丁楚石说了这样子的话。
丁楚石当然知道她会赔偿自己,用不了两天这里就会送过来整套整套全新的家具,各种高端的生活用品,美其名曰“不欺负人”,她砸过的都高价赔偿——这么多年过去,她做不到和自己和解,以及接受自己现在选择的生活,于是关怀自己的方式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她是不可能向自己的儿子低头的,然而她依然爱自己。
“小郑!走!”
想做的事做完了,绝不再磨叽,李敏秋不喜欢拖拖踏踏,不喜欢和无意义无结果的人或事纠缠不休,可是他的儿子却完全不像他,陷在一段失败的歧途的感情里二十年都走不出来,每每想到这些,都让她异常的恼火,像喉咙里卡了一根刺,心上镶了一根针,太难消化了,老公总是跟她说,“永远不要委屈自己的心情”,所以,每当这种时刻,她只好来“收拾”她儿子一顿了。
心情非常难得的并没有变好,丁楚石爸爸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他们都老了,可是唯一的儿子……
要他们到时候如何能安心的合上眼,不管心里有多少种挣扎难解的情绪,李敏秋面上也一丝都看不出来。
可是啊,她脚步铿锵的,手刚搭上那门口的门把手,那扇门就“当当”的被人敲响了。
“师傅!师傅!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师傅!……”
已经消失了整整十八年,十八年没有入过耳的声音,就这样突兀的,遂不及防的入侵了李敏秋的耳朵。
她简直都直接恍惚的在原地傻掉了,作为一个六旬的“老年人”,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耳聪目明,李敏秋在这一瞬间,迟疑了自己的耳力是不是被这个逆子气的突然出现了什么问题。
可是门还在敲,她搭在门把上的手能清晰的感受到房门的震动。
那个声音也没有停下,“师傅!师傅你开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师傅!……”
语气充满了心急和关切。
李敏秋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不好了,她缓慢的回过了头去看他的儿子,看到他的儿子一言不发,又似乎欲言又止,然而最终只是沉默,看上去表情只是无奈,或有一点头疼,如同被发现了一点“不想被窥见”的秘密。
李敏秋霎时就做出了一个应激,又逼着自己必需镇定的反应。
她毫不犹豫的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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