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音讯
晚上的时间是有限的。
真心出走的人会把音讯收拾的很干净，是不会故意留下痕迹的，何况丁楚石和林奕本也是临时性的决定。
至少丁楚石是。
学校里的导师同学等，能打听的丁楚石爸妈也全都打听过了，林奕经常出去玩的地方，比如游戏厅之类的，林奕爸妈也一并去找过了，他们出走的事情无一人知道，也没人能给提供一点线索。
眼看墙上的时钟即将走过凌晨的刻点，从天色将将有点黑开始，大几个小时，在日常这些时间应该是度过的很慢的，可是届时在急躁的奔波中，在一个一个的电话里，一眨眼竟已深更了。
林奕爸妈和丁楚石爸妈因孩子的事决裂以后，已互看不顺眼很久了，谁看谁都不对路，碰头不讲话，讲话也是互呛，没得好脸色，然而此刻来看，这种氛围都没有了，大家都顾不得也没兴趣计较这些了。
平静的发言听上去像是关系从来都十分和谐一样，考虑到他们此刻已经离开显城的几率也是很大的，现在都半夜了，林奕的身体状况是离不开药，但只要情绪没有比较超过的波折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
总不能徒步离开显城吧。
两人身上还是有一点钱的，打车的话应该比较难追踪一点，火车站或汽车站购票的话记录大抵很容易查到，但这些当是需要求助警察局才行。
两家四个大人分析一通，林奕爸爸就说让丁楚石爸妈先回家休息吧，明早他去警察局报警，相信找到他俩不会很难。
到时再说。
“吱呀”的一声，丁楚石爸妈刚推开林奕家的院子大门，打了无数遍都关机的电话，主动“铃铃铃”的响了起来。
是丁楚石，打给了李敏秋。
李敏秋心里那个火啊，在几个小时的打听询问的疲乏中，刚落下去一点，“腾”的又窜了上来，屏幕一划。
她压着怒火，“你在哪？”
然而话筒的另一边死寂一样的沉默，几秒钟后才传过来一点活气，她能听出来那痛苦的喘息是来自他儿子的。
没有画面，就这样在手机的听筒里，丁楚石开口闭口讲不出话来，或不知道该如何讲话的样子，母子连心。
在李敏秋的感受里。
等同于面对面，“说！在哪里！”她混沌的恳切道，是质问，是教训，也是安抚。
然后又是一阵死寂，她的儿子才用绝望又布满酸涩的声音，对她说。
“妈，医生，医生说，说林奕，救不回来了……”一股泪腔流露在丁楚石的尾声。
……
李敏秋：“……”
像地窖一样的地方。
黑的要命，一零丁的光都没有，空气稀薄，每多喘息一口，都感觉下一刻生命就会走到了尽头。
他满心的期待着，期待着结束。
可是非常非常久远的时间，他都待在这个黑暗里，难以生，不得死。
就这样和时间耗着。
丁楚石就这般盘腿坐在潮湿的地面上，他躬着肩背，闭着眼睛，像一个深关紧闭的修行者，呼吸似有似无的淡薄，这里既像百米深的地下，又像万里远的山窟，地下有向上的通道，山窟有通光的壁岩，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完全的封闭，密闭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僵着，流动已经非常困难，这一次，是真的熬在最后了吧，他想，然后脉血彻底停住，丁楚石向身后倒去。
缓慢的，解脱的。
一点残留的意识里，他躺在冰凉潮透的地面上，嘴角扬起无比轻微也无比显明的笑意。
“哐”的一声，砸在他的耳朵里，刚拧起眉头，又是“哐”的一声，他的耳膜都要被穿透了，然后就是“哐哐哐”，声音开始连续起来。
地面仿佛都在震动，他的血脉也被震动着，可是他动不了，他本该在这个时间已经死去，然而那砸响的声音实在猖狂，辐射着所有，所有。
然后他僵掉的血脉被震散了，又开始流动，丁楚石的手指弯了弯，他能动了。
让人绝望。
声音一次次，一阵阵，一遍遍的响，丁楚石在这被侵扰的烦躁中坐了起来。
砸门。是砸门的声音。
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那种绝望的心情蓦地消散了很多。
原来这里是有门的。
希望在心中生了起来。
希望真的生了起来，一束细的像绵针一样的白光自遥远的天顶落下来。
那“哐哐哐”的砸门声愈发的有节拍，不肯停休，且更加的执着。
然后那根“绵针”在这震耳欲聋的砸响中变粗，变壮，变的开阔，蔓延。
丁楚石仰头，竟真的看到了天。
天光大亮，灿灿的没有云彩。空气不再稀薄，在他的全身流畅，这样通畅的呼吸像是已远离了他无数年，如今复得。
沁心感难以形容。
像落幕的黑色围帐，漆黑的世界再没有了，那把他完全包裹住的黑，自他头顶的高处开来，一点点落下去，在每一次更加用力的“哐哐”砸门声中，被震落到更低处。
丁楚石看到自己原来一直待在一个巨型的水晶壳子里，这壳子通透无比，梦幻的像童话世界里面才会有的东西。
这会儿，它完全的呈现了出来。
真的像童话，在他眼前发生了，在他视线的正前方，他看到了他最想见的人，想在死后，想去另一个世界，约见的人。
林奕。
他看到林奕。
在拼命的用尽全身力气砸那扇水晶的，有门的轮廓，却没有门的把手或开关的门。
他大汗淋漓，不知停休。
丁楚石站起来，脚下青稞嫩生，密密严严，原来是春天的湿漉漉的草坪。
他朝着林奕走过去，驾轻驾熟。
林奕抬头看着他，满面汗渍，丁楚石只是轻轻一推，那扇水晶门就消失了。
林奕在疲累的喘息中对他笑。
他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打在丁楚石卧室的窗上，忽如其来的酸涩在鼻间流窜，他的嘴角还是向上弯了，美梦让人留恋，也让人落寞。
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画室里，他画下了梦境里和林奕的最后一幕。
通亮的天空，没有云彩，阳光无比的充足，那巨型的水晶壳子泛着波光，有纵横的交错纹路显在上面，更像一个城堡。
晶莹剔透的城堡。
他在这城堡里沉睡了很多年，半死不活，一直以为自己身处在完全的黑暗中，直到林奕来砸响他的门，把他叫醒，世界明亮绚丽了，他给林奕开了门。
全新的生命和世界开始了。
最后的几笔勾勒完，是林奕看着他，那双在他的心房上杀人又放火的眼睛。
“哐哐哐！”
丁楚石被惊的一哆嗦。
“哐哐哐！”
入耳三分醉，这砸门声简直和昨晚结束的梦境里一模一样，让人心间翻涌。
眼前的画稿他还拘在里面，砸门声就像是从稿子里的世界传过来的一样，还好活了几十岁丁楚石还没住过精神病院，否则这一刻，他会真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出来呢。
或者，美梦成真了。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丁楚石把自己这间私人画室的门关好，那只砸门不喊人的“祸害”，一刻也没得消停。
“哐哐哐”的都没一下停的。
丁楚石走过去，压着一点火气。
开了门。又想关上。
想着重开一次，是不是，就能明确的分辨清楚，此刻在他眼前的，到底是谁。
“林奕”不满的用眼睛瞪着他，他穿着一双灿白的运动鞋，黑色的抽绳运动裤，杏咖色的圆领宽松卫衣……你敢信吗？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吗？和梦里，和刚刚才完成的画稿里，就像他开门前一秒听见的砸门声一样，和梦境里，是完全的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
颈间一生明朗朗的锁骨露在那，脸色怏然，盛气不凌人，却有点颐指气使，理当所以然。
像是来自老夫老妻，或多年挚友，亦或每天把你使唤来使唤去的小女朋友，那般的语气，轻飘飘的开口道。
“开门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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