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乌雅太太虽不大聪明，但心肠不算太坏，毕竟从前他们家贫寒，不少人连个笑脸都不愿意给，这些人在她看来那是坏人。
殊不知，先前他们一家压根就没什么叫别人贪图的东西，如何还会虚与蛇委？
再加上乌雅太太觉得自个儿女儿不仅得宠，还替皇上生下小阿哥，有人想要巴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到了最后，张贵人更是悄悄将乌雅太太拉到一旁，塞了个金镯子套在她腕子上：“……小小心意，您可别嫌弃，我与您一见如故，什么话也不愿瞒着您，我虽想着您在常在跟前帮我说说好话，可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您要是一开始就帮我美言，只怕常在会起疑心的。“
“我听说您这次会在宫里头住些日子，不着急，凡事慢慢来就是了。”
手腕子上沉甸甸的，乌雅太太低头一看，这金镯子是明晃晃的，当即惊的就合不拢嘴，天爷，她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戴上这么粗的金镯子，连连点头。
说别这么点小事儿，哪怕张贵人说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她都会点头。
这可是大拇指粗细的金镯子哟！
等着乌雅太太到了永和宫时，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心情大好。
乌雅常在是家中长女，下头还有几个弟妹，从小就懂事，一见到乌雅太太就嘘寒问暖。
想必是女儿从小离了自己身边，性子又软弱的缘故，乌雅太太对这个女儿并不十分上心。
在她看来，就算是女儿成了常在又如何？一个“孝”字大过天，就算是女儿成了皇后也得听自己的！
乌雅太太顾不得说话，径直冲到摇篮旁，也不管胤禛是不是正睡着，一把就把胤禛抱了起来，“啪嗒”就亲了两口。
熟睡中的胤禛刚刚正做美梦了，梦见大清种种一切都是个梦，梦醒之后他还是新时代社畜打工人……
活生生被亲醒的胤禛一睁眼，就看见脸涂的宛如猴子屁股的妇人抱着自己，瞧那模样，似乎还打算再亲两口。
胤禛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不是装的。
是真哭。
他吧，虽没有洁癖，可哪个小奶娃碰见这样的事能不哭？
乌雅常在忙将胤禛抱了过去，抱着胤禛好一阵哄，忍不住道：“额娘您也是的，这是做什么？胤禛正睡觉了，您吓到他了！”
乌雅太太很是不高兴，没好气道：“怎么了？如今你当了主子，就瞧不起我来了？胤禛是皇子，可也是我的外孙，难道我亲近亲近自己的外孙都不行？”
说着，她更是挤出几滴眼泪来，哭天抢地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盼星星盼月亮你终于成了人上人，没想到嫌弃我来了，当初我生你的时候疼了三天三夜，你就这样对我的？”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把你溺在马桶里淹死算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乌雅常在气的脸都红了，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胤禛却是忍不住打量起这个便宜外祖母来，说实在的，乌雅太太模样长得并不差，就是这审美水平是一言难尽，脸上涂的恨不得能登台唱戏了，偏偏还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旗服……等等，这手上的金镯子可够实在的啊！
胤禛这几日听钏儿私下没少说乌雅太太的坏话，他虽不喜欢钏儿，但有些八卦还是能听一听的。
乌雅太太一共生了三女一子，次女就是乌雅常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就算长得最好看，却依旧不得她喜欢。
若说最喜欢的，自然就是儿子了，当成了宝贝疙瘩一般。
她觉得紫禁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女儿也成了人上人，不仅买田买地，还呼奴唤婢，但凡没银子就往宫里头递信儿……更是想要乌雅常在寻路子，以后把她最小的儿子塞到御前当侍卫。
当时胤禛听到这话的时候就觉得挺无语的。
连他都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御前当侍卫，难道乌雅太太能不知道？不是皇亲国戚，世家功勋家的子弟，哪里能有这个颜面？
因而，哪怕胤禛之前没见过这人，对乌雅太太依旧很是不喜。
可以说永和宫上下就没几个人喜欢乌雅太太的，偏偏这人讨嫌不自知，晚上更是主动请缨要与胤禛一块睡，命其名曰亲自照顾胤禛，口口声声说自己拉扯大了四个孩子，比宫里头的乳娘和嬷嬷都靠谱。
但是到了晚上，胤禛听到了许久没听到的鼾声。
鼾声如雷。
胤禛很不喜欢这个便宜外祖母，每次但凡乌雅太太靠近些，他就故技重施，哇哇大哭，哭的整个永和宫都听得见。
即便如此，乌雅太太依旧没能打消与外孙儿亲近的决心，胤禛不要她靠近，她不靠近就是了，远远看着就好。
私下乌雅太太更是与那些乳娘闲话：“……世事无常，这大人说没就没了，更别说小孩子，太子如今才几岁，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好说，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咱们小阿哥说不准以后还能成为太子了，人人都说他是个有福气的，我瞧着也是。”
类似这种话，乌雅太太说了可不止一次两次，听的那些乳娘嬷嬷们一身冷汗。
好在他们与乌雅常在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这种话也不敢随便乱说。
胤禛却觉得这人还真是个蠢货。
细细一想，他好像就明白乌雅太太为何要强行与自己亲近，这是打算先套近乎，等着自己长大后，继续像乌雅常在似的帮扶他们一家？
呵，想得美！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胤禛打算把自己的思路贯彻到底，彻底不搭理乌雅太太。
谁知道乌雅太太却是着急起来，这一日更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强行去抱胤禛。
胤禛也知道这时候乌雅常在去承乾宫请安，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谁也不敢拦着乌雅太太。
他了，知道哭没用，索性也不哭了，伸出短短胖胖的胳膊四处乱挥，一旁的乳娘连声道：“……您这样会吓坏小阿哥的！”
乌雅太太却是冷声道：“你们晓得个屁！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你们还敢教训起我来了？多抱一抱就好了！”
乳娘们先前都是被敲打过的，生怕胤禛有个什么闪失，连忙出去想快些找乌雅常在回来。
现在只剩下一对一了，胤禛也不含糊，小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来。
“哐当”一声，乌雅太太手中的金镯子落地，发出巨响。
这下可把乌雅太太吓坏了，也顾不上胤禛，把他往摇篮里一丢，连声直叫唤，是心也疼肝也疼。
胤禛扫眼看去，却见着金镯子处散落着一块白色的粉末。
这场景，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胤禛仔细一想，想起张贵人从前指甲缝飘下来的一阵轻烟。
其实他看到这金镯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乌雅太太是爱子如命的人，每个铜板都想花在自己儿子身上，哪里来的这么粗壮的金镯子？
前几日乌雅常在看到时还问了几句，却被乌雅太太三两拨两语糊弄过去，乌雅常在只以为这金镯子是外头人为了套近乎送的……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
乌雅太太如今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金镯子，什么都顾不上，压根就没察觉到旁边的白色粉末。
胤禛很庆幸发现的早，且这几日没与乌雅太太有过多接触，不过大冷的天，他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来——今日是赶巧了，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上次躲开了，这次躲开了，那下一次了？
特别是如今的他只是三个月的婴儿，不能说，不能讲，只能哭，若是碰上像乌雅太太这种不要脸的，哭也没辙！
出生至今，只知道吃吃喝喝睡睡的胤禛第一次感到了危机，深感疲惫。
等着乌雅常在匆匆赶回来时，胤禛睁着大眼睛不哭不笑也不闹，像是魔怔了一般。
乌雅常在一下子就吓傻了，对着乌雅太太道：“您都做了些什么？胤禛怎么成了这样子！”
方才胤禛力气之大，把乌雅太太也吓了一跳，再加上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当即就有点心虚：“我，我就是想要抱抱他。”
说着，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这么凶做什么？怎么，我生你养你了一趟，如今你出息了，我连你儿子都抱不得？”
“好，好，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个当娘的，我走就是了，我也不耽误你，出了紫禁城大门，我就一年撞死。”
她哭哭啼啼的，嗓门极大，可嚷嚷了好半天，却不见乌雅常在像从前一样上前服软，当即声音更大：“可怜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最疼的就是你，你却是这样没良心，我的命好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乌雅常在气的眼眶都红了，哽咽道：“您最疼的就是我？当年小选，我大姐年纪相差两岁，那一年，我十二岁，她十四岁，若论年纪，大姐的年纪更合适，您却想都不想直接把我推进宫来，这就是您说的最疼我？”
“如今您口口声声说的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这姑娘送进宫是要当主子的，您扪心自问，若真有这样的好事儿，轮得到我吗？”
“您对我怎么样，我无所谓，您就算不疼我，却也是怀胎十月生下我来，我就算是对您有再多的不满也会敬着您，顺着您，可若是有人对我儿子不好，想要害我儿子，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都不会放过她的！”
说完这话，她抱着胤禛转身就走，独留下一脸懵的乌雅太太。
这十几年来，乌雅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这般模样。
被乌雅常在抱在怀里的胤禛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点小小的感动。
说实在的，他与乌雅常在当了三个月的母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一来是他芯子里是个成人，没办法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有另外一个母亲，毕竟乌雅常在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他实际年纪大，他实在很难把自己小一截的女子当母亲。
二来是乌雅常在性子实在太软弱了一点，软弱的有些懦弱……
但是今日，胤禛却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为母则刚。
这话倒是没说错。
胤禛被乌雅常在紧紧搂在怀里，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片刻后，他看到乌雅常在掉起了眼泪。
一刻钟之后，乌雅常在就擦干净了眼泪吩咐钏儿：“……将她送出去吧，叫她一直在永和宫住着并不合规矩，先前我只觉得是贵妃娘娘想把她留在宫里叫大家看我笑话，如今我倒是不怕别人笑话我，可若是胤禛有半点不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哪怕落得一个不孝的名声，我也认了。”
只要她自己知道当初胤禛失而复得后有多么欣喜若狂，胤禛留在她身边不一定会比在承乾宫富贵，可是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护着儿子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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