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神意宿命，凡人蠢动

德林瑞尔周围是数万平方英里的云海。

        来自水元素位面的清水从北峰山顶的湖泊流出，化作瀑布与河流，环绕浮空岛，最后从边缘倾斜下去。

        这些清水化作云雾，就形成了云海。而云海又被庞大的魔法仪式牢牢束缚，托举着德林瑞尔，形成了一个半天然的风暴障壁，任何想要抵达浮空城的人物，都需要穿过风暴区。

        为云海屏障供能的是白银树根，从底部仰视浮岛，就能看到岛屿底部生长出来的洁白根须。

        白银树的根系远比它的树干树冠更加庞大繁茂，树干还不过两人多高的时候，树根就已经将这座浮空岛刺穿，就像榕树的气生根似的，垂在大气中。

        如果穿梭在岛屿内部的管道和空腔里，能近距离接触白银之根。

        这些根须明亮璀璨，不仅存在于表层世界，同时也如魔网一样，在无限维度上拥有投影。智慧生命的感知可以与白银树根共鸣同调，闭上眼睛，它亦无处不在。

        汹涌的魔能在树根里流淌，自然散逸出去的能量，都毫不浪费得用来塑造云海障壁，即便如此，提供的动力也非同小可。

        云海屏障起到防御功能，而诸神的目光则被马格努斯之眼遮蔽，哪怕是高环预言法术也无法占卜出浮空城的坐标。

        正因如此，外来者很难定位德林瑞尔，很有可能误传进入云海中心。除非是免疫雷电伤害的特殊个体，如蓝龙、肉身魔像、青足龙蛇等等，否则难以在那片残酷的雷暴中心幸存下来。

        非高塔成员如果没有本事横渡云海，想要抵达浮空城，就得另辟蹊径。

        比如妖精荒野位面就有直达德林瑞尔的天然传送门，是许多精类生物得以迁徙过来定居的通道。或是前往水元素位面，寻找通往山顶的清泉水口。再比如，偷渡。

        伊尔明斯特是偷渡来的，独角兽借用他后代西蒙·奥尔玛的遗传信息，造出一个返祖克隆体，老法师的灵魂意识投射到克隆体中，虽然没有各式各样的魔法装备，也没有久经锻炼的身体，不过一身实力并不差，而且足够安全。

        作为在费伦飘泊多年的老炮，伊尔明斯特可不会贸然把自己陷入险地，这就是施法者的稳健理性之道。

        另一位偷渡客是沙华鱼人女祭司波磨甘丽。它也是德林瑞尔的第一个偷渡者。通过血祭神术，献祭了一位尊贵的鱼人男爵，才开启精准传送门。

        鱼人首领是自愿献身，如此崇高的牺牲精神通常与沙华鱼人无关，这个种族信奉巨鲨瑟寇拉，是一位贪婪、恶毒的神明，沙华鱼人认为瑟寇拉象征着宇宙中那扫清软弱无能事物的雄伟力量，而神明创造它们和鲨鱼仆从，也是为了清扫海洋中其他软弱无力的种族。

        屠杀！掠夺！统治！

        沙华鱼人的老少爷们是一群单纯快乐的野兽，它们在女祭司们的引领下，去当大海的暴君。

        只有被认可的雌性沙华鱼人才有资格引导神力，波磨甘丽就是部族中最优秀的祭司。

        灯塔从天而降的那天，宝剑海所有的鱼人祭司都接到了瑟寇拉的神启。那来自巴托地狱的恐怖咆哮，用含混不清的呓语降下旨意，它们都知道了，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登上浮空城。

        鱼人首领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波磨甘丽踏着同族的尸骨来到浮空城，满心建功立业，争取更多神宠，但看到的却只是广袤死寂的山林。

        没有走兽虫鸟出没，仅仅有一些躲藏在叶底和花丛的妖精仙子。这里景色美丽却空洞，让人感到由衷冷清。

        浮空城的统治者对外来者的态度并不强硬，根据狗大力的说法，签了契约就能前往山顶。

        作为恶神的牧师，波磨甘丽对魔鬼的那一套并不陌生，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不能随便签契约，否则不知不觉把灵魂出卖了都不知道。所谓命运的每一份馈赠，早已暗中标价。

        它选择静观其变。当然，首先得找一条河流泡一泡，沙华鱼人只能短暂离开水体。

        留在山脚的访客们被狗头人带去了一片林中营地，这里就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住处了。

        看到这一片质朴刚健的破木棚子，而且还是大通铺，访客们面不改色。

        安德烈在营地徘徊，他们一行八位来自深水城的冒险者，没料到自己这一趟出行，竟会莫名其妙跑到天上，此时既兴奋，又焦虑。

        提尔牧师临时搭建了一个圣坛，向那位伟大残神祈求指引，得到的答复却是——保持正直。

        好，不愧是正义之神。

        牧师不敢把这当成一句废话，而是不停念叨，仔细揣摩。

        安德烈吐了一口气，望眼欲穿，他实在是不放心妹子利维娅。

        临近中午，利维娅在德林瑞尔安顿完毕，下山来找安德烈。

        “哥哥。你怎么住在这儿？”小姑娘打量过哥哥住的破狗窝，狡黠地坏笑起来，“跟我来。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屋子。”

        “我能去山顶吗？”

        “有我在，没事的辣。”利维娅的气色极佳，身体健康后，整个人都变得更活泼开朗，安德烈不自觉露出微笑。

        只是他眼中的担忧并未削减。魔鬼迷惑世人总是许诺美好的假象，直到真相到来那一天，所有过去的甜美都会化作剜心尖刀，割得人遍体鳞伤。

        “利薇，跟我讲讲你的那位宗主吧。”

        “呃……我其实（利维娅羞涩地低下头），不怎么了解祂。还记得爸爸买来的那座雕像吧？雕像的创作者是德·林先生，他大概是最接近高塔君王的人。我只知道他是高塔密约会的最初门徒。”

        “德·林……”安德烈品咂着这个异乡客的名字，舌苔隐约发苦，仿佛这两个声符里有青铜锈与浓雾的味道，他不由得产生联想，“德林瑞尔？”

        “对啊，德林瑞尔就是他建造的，白银树也是他种下。我和德·林先生约定要见上一面，只是很可惜，他最近出了一趟远门。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一位神秘的教主。一个神秘的组织。利薇，我还是不相信这里，一切都太奇怪了不是吗？你真的确定自己是完全自愿来到这里的吗？这里到处都透着古怪，我们刚来就有个鱼人自杀。提尔的牧师又像是犯癔症一样喃喃自语。我虽然不是很懂政治，但我觉得这里一定不太平。”

        “安德，你觉得哪里是太平的？深水城吗？我们的家吗？你觉得我是在孤注一掷地冒险，觉得我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对不对？”

        利维娅犀利的言辞依旧如故，而且比过去更多了几分洞悉人心的敏锐，她的双眼虹膜似乎燃烧着白色火光，让人心惊肉跳。

        她拉起外套袖口，露出手腕上用黑绳绑住的一枚晶石圆环。

        “这是什么？”

        “这是力量。安德，这是我以前从来不敢奢想的力量。”利维娅低声念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随后她身边多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分身幻影，“看到了吗？5环幻术学派[假象术]，你猜我学会这个法术用了多久？”

        “利薇？！”

        看到哥哥震惊的神情，利维娅露出满意的微笑，她与分身一起说：“我只用了一个小时，把法术记录在记忆石里。而正常施法者需要多少年的勤学苦练才能施展5环法术？

        “安德，你瞧，知识与力量在这座岛上唾手可得，你是要舍弃这个命运赐予的机会，独自逃回深水城，一辈子当个默默无闻的城市卫兵，还是留下来，和我一起追寻力量？”

        安德烈看着眼前笑意盈盈，如同小魔鬼的女孩，只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铁青着脸，低声念诵正义之神的名号。

        因为不想承认，胸膛深处蠢动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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