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撕破脸皮
金岚捧着糕点和茶水进来时,云拾月就歪坐在窗边,一只手搭在叠起来的双腿上,另一只手正把玩着旁边矮桌上放着的小盒子。
走上前细细一看,冷汗涔涔从金岚后背冒出来,她强装镇定将糕点和茶水摆上矮桌,说话时言语间满是试探:“也不知小姐今日在宴席上有没有填饱肚子。”
云拾月抬眸看着她,脸上笑容还是从前一般温和,却让金岚胆颤心惊。
见她将装着脂粉的小盒子打开,纤长的手指伸进去取了少许脂粉,转身就抹在金岚白嫩的脸颊上。
她身子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道:“好好的,小姐怎么想起来帮我抹粉了?”
早上云拾月出门时,金岚就将下了“莳苎粉”的脂粉换回了原来的脂粉,如今即便被她发现是自己在脂粉里动了手脚,也无从查起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金岚才想明白,早上的时候云拾月根本就没用被自己动了手脚的脂粉,但她脸上出现的症状……她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金岚,你喜欢苏洵,对吗?”云拾月面无表情地用拇指和食指搓捻着站在指头上的脂粉。
金岚猛地抬头,与云拾月对上云拾月的视线,将头瞥向另一边,擦了擦脸上的脂粉,极不自然地笑着:“小姐是在拿我打趣吗?”
“那日在将军府的后巷,”云拾月挑眉看向她,“我全都看见了!”
闻言,金岚彻底愣住了。
云拾月又说道:“其实我很佩服你,为了所爱之人的前途,不惜将他推给其他女人。只是你们都太过自私,完全不顾那个被你们利用的人将来会如何。”
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云拾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岚,不似十年前同她一起初入京都的金岚,更像是十年后致自己于死地的金岚。
“扑通”一声,金岚跪在地上:“小姐定是误会我和苏公子了,他那日来寻我,是想求我带他来见小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云拾月拿起矮桌上的糕点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放回盘子里,道:“有也好,没有也罢,今日一别,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金岚垂头跪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再抬起头时,云拾月已经出去了。
她端着那盘糕点来到杨氏住的院子外,里面不时传出欢笑声。
云拾月站在门外顺着门缝看进去,挂满橘色灯笼的院子里,一男一女,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边吃着宵夜,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墨色夜幕下,寒雾浸染了云拾月的双眼,视线愈发模糊,她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泪水,再朝着院子里望去,围坐在桌边的一家人,分明是云常和杨氏,以及他们的儿子和云紫月。
晚风呼呼刮着,站了许久,云拾月终于鼓起勇气敲门,又等了一会儿,云紫月的弟弟才姗姗走来开门。
“是你?”这同父异母的弟弟颇具敌意地打量着她,直到院子里传来云常的声音,“是谁来了?”
那弟弟依旧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云拾月只好侧着身子挤进去,坐在桌边的三个人见到她,无不紧绷着脸,似在怨她叨扰了他们一家人的欢乐时光。
“你怎么来了?”云常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旁的杨氏立马从袖子里取出手帕为他擦去嘴边的油渍。
前世,就是见不惯这样的场景,云拾月一直都是离他们远远的,即便后面嫁给苏洵受尽欺辱,她也从未想过向同样住在京都的这一家人求助。
云拾月捧着糕点走过去,谦和地向云常行礼,然后将手里的糕点捧到杨氏身前,道:
“今日去晋王府赴宴时,我让金岚去买了些糕点回来,吃着味道很是不错,就想着拿来孝敬你们。”
“看在我巴巴地送来的份上,还请您赏脸尝一尝,”云拾月一脸期待地看向杨氏。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血,若能一家和睦,云常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如今云拾月主动示好,便给杨氏递了个眼色,说道:“难得拾月有此心,我们就来尝一尝吧!”
他率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旁的杨氏也只好顺他的意也拿了一块,却不肯吃。
云拾月又将糕点捧到云紫月身边,在杨氏的眼神示意下,她也拿了一块。
“你们吃着这糕点的味道可还算能入口?”云拾月盈盈笑着。
“不错不错!”云常连连点头,又咬了一口。
云拾月挑眉看向杨氏,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糕点的味道有些熟悉?”
杨氏疑惑地端详着手里的糕点,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有没有觉得,这糕点上有一股子莳苎粉的味道?”
云拾月话音刚落,杨氏慌忙打落云常手里剩下的一小块糕点,一旁的云紫月听到“莳苎粉”三个字,手一抖就将糕点扔在了地上。
“你!”杨氏瞪眼看着云拾月,恨不能活吞了她,伸着手就去扣云常的嘴,“快把你吃下去的那些糕点吐出来!”
“什么意思?”云常抓住杨氏的手,疑惑地问,“莳苎粉是何物?”
“是……”云紫月刚要脱口而出,被杨氏伸手拦住,抢先说道,“妾身在乡下时曾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起过,莳苎粉是由一种长在野外的白色花朵磨练而成的粉末,含有剧毒!”
“你说什么?有剧毒!”云常脸色一下子变了,扬手就要打人,云拾月后退数步躲开。
杨氏:“云拾月,你拿这含有剧毒的糕点来给我们吃,究竟是何用心?”
不等杨氏帮忙,他自己就走到一边扣喉咙干呕去了,呕了一会儿便脸红脖子粗,勉强吐了一些出来。
“你这歹毒之人,竟然敢弑父,当真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云常终是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云拾月脸上,破了的嘴角慢慢溢出血来。
“哈哈哈……”
云拾月一阵冷笑,缓缓拿起盘中剩下的糕点,囫囵塞进嘴里,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原来你们并非是冷血之人,你们只是唯独对我一人冷血罢了!”
瓷白的盘子从她手里滑落,跌在地上时“怦”地一声碎裂开。
前世的云拾月,惧怕撕破他们脸上虚伪的面具,当真的撕破了,除了胸腔里阵阵刺痛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翌日午后。
云常带着云拾月前往定远侯府,出门时她不肯让金岚随行,云常以为她是因为昨夜的事在闹脾气,为了顾及将军府的体面,便让杨氏派了个丫头来贴身伺候。
这丫头名叫慧心,是杨氏老家的一个远房侄女,长得文文静静颇有几分秀气。
马车行至侯府大门外停下,门房的小厮一看是云将军府的马车,一边差遣腿脚快的小厮去禀报,另一边恭恭敬敬过来开门迎客。
门口左右两边立着两个足有两人高的石狮子,云拾月小心翼翼跟在父亲身后,昨夜之事,谁也没再提起。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来到侯府门口停下,云拾月回头去看,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薛老爷和薛蓉儿,令云拾月感到惊讶的,是薛蓉儿斜云髻上簪着那日云拾月送的紫色发钗。
想来她定是同意一起合作赚银子的提议了。
两家长辈打过招呼,便前后脚朝侯府内走去,本以为晋王府已经够阔绰了,直到踏进定远侯府,方显小巫见大巫。
水榭楼台,繁花锦簇。
“我原本是不情愿来的,又想着或许能见到你,”云拾月贴在薛蓉儿身旁低声说着,薛蓉儿盈盈一笑,从衣袖里取出一枚纯银打造的戒指悄悄递给云拾月。
她接过去细细看了,这素银戒指乍一看上去平平无奇,细看了才会发现,戒指上刻着雪花纹样的纹横,放置在阳光下,隐隐闪现出朵朵雪花,由衷叹道:“真漂亮!”
云拾月将戒指还给薛蓉儿,她接过去,拉着云拾月的手,直接将戒指戴在云拾月手上,撇了一眼大步走在前面的两家长辈,低语道:
“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却很清楚,那日在王府救我的,是你。这戒指虽不名贵,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幸好你喜欢,想必送你之后,你定会好好珍视。”
云拾月收下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侯府前厅,定远侯言鹤之正襟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一行进来四个人,他的双眸却紧盯着云拾月一人,直到站在身后的穆淮轻声咳嗽提醒,言鹤之才发觉其他三个人的存在。
“不必多礼。”
又吩咐下人:“来人,看茶!”
一直拒客上门的定远侯,竟然亲自接待了云家父女和薛家父女,仅半天的时间,这消息就在京都内传遍了。
流传更广的,是云家四小姐云拾月在侯府上行为不端,私闯定远侯的卧房,意图勾引未遂。
此刻,云拾月已经坐上前往京都西郊外疏鱼庵的马车,与她同车坐着的,还有婢女慧心和杨氏派来“照顾”她的婆子俞妈。
慧心怎么也猜不透,云拾月为何会将自己的贴身婢女金岚留在将军府,反而让自己陪着她一道去疏鱼庵。
难道,是她记恨那日在定远侯府发生的事,才故意让自己同行伺机报复?
同车坐着的俞妈也是一脸愁容,前几日她刚将怀着身子的儿媳妇接进京都来,还不等她向杨氏告假,就被差遣来四小姐身边伺候,名为伺候,实则不过是留在她身边当个耳目罢了。
各怀心事的三个人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到达疏鱼庵已是日暮西陲。
在得到云常首肯后,云拾月偷偷给门房的小厮塞了银子,托他来疏鱼庵代为打点,故而从马车里出来时,便看到庵主静雨带着疏鱼庵内的七个姑子站在门口迎接。
说来疏鱼庵小住,云拾月并非一时兴起,庵主静雨与她的祖母曾是闺中密友,前世她也时常来庵内小住,不为祈福,只求静心。
这一世,为了加快与静雨师父相熟,云拾月提前将自己与祖母的关系告知对方,且变卖了不少首饰送与疏鱼庵做善款,所以得到了庵堂内众人的热情款待。
入夜,趁俞妈去厨房准备沐浴的热水时,云拾月将慧心叫到屋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人默不作声只顾把玩食指上的素银戒指,站着的额头冒汗坐立难安。
“不知四小姐叫奴婢来有何吩咐?”慧心。
云拾月深吸一口气,不停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慧心,我想救你。”
慧心双眉一皱,哑然失笑:“奴婢不明白四小姐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拾月站起身,踱步走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明显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言道:“在定远侯府那日发生的事,这么快你就忘了?”
言毕,慧心身子向旁边倾了一下,故作镇定道:“那日,是四小姐自己闯进言侯爷的卧房,与我无关!便是到了将军跟前,我也是这个说法。”
“是吗?”云拾月嘴角微提,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难道你就不好奇,那日在言侯爷的卧房里我与他究竟说了什么?”
“如今被那些所谓的丑闻所困扰的,除了我,可还有他,你当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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