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囿于一隅
“她从未做过此事，怕是有负都监重托。”
“哎，这有什么。没做过才要学，左右她现在也上不了战场。要杂家说，你就该带令孙。”
阮软的手本就是搭在祖父的椅背上，手下一使劲，不由的折断了椅子上的一角，“定不负都监重托。”
“好！那杂家就等着了。”都监皮笑肉不笑道。
阮正扬瞥了眼自己椅子后面的一角，瞪了阮软一眼。便起身和监军一起离开大牢。
送走之后，阮软一屁股坐下，看着那个死死瞪着她的人。
大郅监军一直都是宦官兼任，而那句该带上令孙。
阮软能确定是皇帝身边的人，只有皇帝才想要他们阮家出个好掌控的人，而女孩几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用来联姻的。
“给他上滴水刑，就用井水吧。”阮软从军，甚少知道私刑，只曾听闻阮弈说过这个行刑。看上去好像不血腥残暴，但是极容易击溃心理防线。
水一直滴在额头的原因受刑人无法睁开眼睛同时受刑人强迫闭着眼睛会带来巨大的恐惧感，连续的滴水使人很烦躁但是因为受刑人无法动弹导致这种烦躁感不断加重。
衙役立马给犯人绑起，打了井水开始给额头滴水。阮软就让他们走远些。
她也没想着让人现在开口，闭上眼听着水滴落下的声音。
“夏君和这个人，倒不是一般的变态。你说谁会给暗卫刺字刺在大腿内侧啊？”阮软开了口，“你主子让你纵火的目的我猜猜。”
“这次未粮草先行，是皇帝说的随军，众大臣都反对，皇帝一意孤行。而现在还没有到战场，粮草就遭殃。这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唔，所以监军一定会让阮将军背这个锅。那这场战役只许胜不许败咯，可你们主子不是和乙戎有所勾结，那怎么会让将军胜利呢？我真的很好奇。”
烦躁和言语双重施压，为了突破受刑人的心理设防。
“噢！我知道了，这场战役怕是乙戎故意输给阮将军的吧，这样你们就能把之后叛国的证据多加了一条呢。”
阮软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
渡步走到受刑人的身旁，“这次怕是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为什么…”下巴被卸他无法说出太多话，几乎是用鼻音。
“什么为什么，猜到这些吗？我瞎说的，包括你腿上的刺字。不过你这样问就说明我猜对了。”
阮软从腰间取出一个药丸放入受刑人嘴里，入口即化。她拟了份认罪书就让受刑人直接按了手印。
拿起认罪书，阮软吹了吹。
“你现在就等死一个价值了。”神色冷漠离开了牢房，有什么办法能让祖父赢还没有把柄呢？
阮软算好了日子，把认罪书交给了都监。都监看着认罪书，亲自去了牢房。
“阮女郎倒是好谋略，把杂家都算计在内。”都监似笑非笑的忍在怒意，死死地盯着阮软。
“陈公公，犯人在您的审问下自裁。愚以为公公还是不要声张为好。”阮软不亢不卑的垂着眼。
陈公公咬牙切齿的拂袖离开，只能认栽。若是他不批了那张认罪书，在他审问下犯人自裁，他的罪名亦是不小。
阮家这笔账，他算是记着了。
阮正扬叫走了正在练枪的阮软，“今天就是普通的爷孙两个人。”阮正扬与阮软坐在野外的一个土坡上，附近贫瘠的连杂草都懒的生长。
“好的，爷爷。”阮软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在上京待久了，都快忘记一起她和祖父的相处模式了。
“我知道你和阮弈在想办法找你姑姑。”阮正扬即使坐在土坡上背也是挺得很直，习武之人的坐如钟。
阮软一时嘴嗫喏着，“对不起爷爷。我们……”
阮正扬看着远方黄昏的天，大片天空被夕阳染成橘色与黄沙组成一道奇异的风景线，入眼所及皆是绵延的沙土。
“我不是气你姑姑来维护家族牺牲自己，我气的是我倾尽心血让成为她自己，她转身去做了附属品，阮软你会怨我吗？因为养着自己的女儿最后跑了，到头来养你和养你姑姑都一样了。”
“爷爷……”
阮正扬望着日复一日早就看腻的景色，陷入回忆中脸上带的柔情让阮软都不得不咂舌，“当初爷爷还年少时候可是打不过你奶奶的，我到现在都能记住，你奶奶一身红衣那种嚣张傲然的表情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奶奶原来那么厉害？”阮软的眼眸一瞬就亮了起来，实在想不通小老太太居然还有这一手。
“这世间有太多是‘默认’状态。”阮正扬看向阮软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要记住，我纵容你习武不拘着你想读的任何书不是让你成为别人的妻子，靠丈夫去给你挣诰命，不是一个带的出去受人称赞的儿媳。你要记住你花的时间心血是为了成为你自己。”
“可大郅女子明明能入仕途，参军。为什么世家们会觉得引以为耻呢？从而有能力的女子没有一个世家去做。而那些家里没有钱财的女子就更惨了，到最后都沦为了工具。大郅最初不是还有女官女将，为何近来再也没有了？大郅怎么会这样啊？”没有意识到她或许不会那么累吧？“如果我不读书是不是就不会察觉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呢？难道要去求一席之地吗？”
“你如果不甘心，那你就想办法站到高处去说，让你读书让你习武，你就该替她们说，你不去做反而自怨自艾，厌命运不公，觉得大郅烂透了，你本质和那些世家女有和区别，你不愿意开口你不愿意去做，整个大郅你指望谁去做？”阮正扬带着怒意，一味哀怨这些却连奋力一搏都做不到，怒其不争道：“女人没办法克服本身弱于男人的体能。但是你不应该去求，我让你习武是希望你记住，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去拿，那些承袭有多少人是手段肮脏拿来的，那又如何？起码人家去努力去做了，人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正，你嘴上怨天尤人你有保证自己生存不依附他人吗？你去战场你能做到不靠他人保护自己活下来吗？”
“我给你十二个人我希望他们不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软振聋发聩的看着自己祖父，一时激动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阮正扬声音缓和了下去，“我希望无论是你还是阮弈，都应该走得比我们远，站的比我们高。”他希望自己发妻的傲气是自己的女儿与孙女都能传承到。
令阮软没想到的是这陈公公的报复那么快，她猜到他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会使绊子，可她偏偏料不到作为一个都监他敢拿这次战役为绊子。
请求支援一道接着一道，陈公公大军不发。
阮软急着也没用，祖父给她留了一支只有十二人的队伍。她看着这支队伍原本以为是照顾自己安全，她心知这次麻烦是她惹出来的，只能她来赎罪。
她翻身上了止眠，配着木质剑鞘的长剑。马匹在山坡上有些焦躁不安。
“姑娘可以采取火攻。”是熟悉的声音，阮软惊讶的看着来人。那人不亢不卑的继续说道：“绥原山上有大片无人会去的森林，多年枯枝烂叶堆积，落叶下又有沼气。附近是峡谷地形，尤其是乙戎驻扎之地，风向难以辨别。”
阮软定了定神，带着笑意，“又见面了，凝渊。”
凝渊维持着军礼，没有回答阮软。
夜晚，她带着十二人的这支队伍，绕开了大部队直奔敌军后方，借着风势采取火攻，烧了敌方的营地。
采取这次行动前，祖父的下属也劝过她，乙戎与大郅不同。乙戎大部分是食用肉制品和奶制品，这些东西除了可以提前制成干货，携带着外，还可就地取材。烧杀掳掠是乙戎军队的一个特点，他们并不需要粮草储备。
阮软这次执意要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她知道乙戎这次和夏君和的合作，夏君和提供了乙戎军粮。
在没有人员伤亡下烧毁了敌军粮草，给祖父缓解压力下打了胜仗。阮软心里却没有多少欣喜。
她现在终于明白阮弈的那些话了，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靠自己？
她哪一次不是靠着上辈子那些记忆，甚至靠着身边的人去侥幸。她以为她能靠自己去摆脱前世的梦魇，到头来一个陈公公就差点害死祖父。她在自作聪明什么？
她的自作主张只会害人是吗？
她和上一世的自己有什么不同，哪怕祖父夸了她。那这次害祖父陷入险境的也是她啊。泪水不由的从眼眶涌出。
“姑娘对乙戎很了解。”凝渊的话让阮软回神。
阮软不语沉默的看着他。
“不仅了解还很恨。”见阮软没说话，凝渊又说道。
前世那场战斗打完，他们回了岩城，远远就闻到了空气里的腥臭味，那股恶臭味连续几日都不会消除。几次征战阮软清楚的知道，那是腐尸的味道。
等走进了，阮软已经不能用头皮发麻来形容自己，是想干呕又呕不出来，整个岩城已经没有活人了。
长街上还能看见斑驳的血迹，没人收敛的尸身就躺着那边阻碍他们前行的道路。那是肉眼可见的腐烂，血肉模糊，白骨。
是匆匆一眼就深刻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街上有一堆没烧干净的尸骨，那些残肢根本分不清数量。
岩城，已经被屠尽了。
静谧无声的军队，此刻散发着低沉的气压。
为什么恨，就向当初她曾经对陆时来说过，就是因为亲眼所见无法置身事外。
那是她看见战争的残酷，那是她身上留着同样是大郅的血，那是她看着是大郅的同胞被屠。
她怎么可能不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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