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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王尚书同意简拔、梁阁老心生退意


  心有定计的王琼,心中一咬牙一跺脚,然后拱手答复朱厚熜:“臣以为,可!

  本来这外官简拔入玉堂,乃天子特赐,昔日解文毅(缙)为建文所简拔入翰林,杨文贞(士奇)为太宗简拔,皆是如此。

  今圣人垂问老臣,实乃陛下重视朝臣之意,然而此事非臣下所能断之,故恭请圣裁!”

  朱厚熜面漏微笑,轻轻颔首,又转问梁储:“梁先生以为可否?”

  梁储捻捻胡须,知道避无可避,随后不疾不徐回答:“此事臣不敢苟同,翰林院乃清流之地,国朝清流首重翰林、次重科道、再次部曹,昔日解文毅、杨文贞之事,乃国朝初创,故而有之。

  今祖宗成法已成定例,若贸然行之,恐殊为不美,是故臣请陛下从如王吏部此前所议,可授长史袁宗皋为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足以彰显圣人厚赏之恩。”

  作为清流出身,成化戊戌科(十四年)会元,殿试二甲第一名,随后以庶吉士,历经几十年著史、著书的清流。

  实在看不上,如王府长史这等此生无存进的外地官。

  别说梁储看不起,就算是每科吊车尾,同进士出身的进士,也对王府长史一职避之不及。

  如今因为皇帝骤然富贵,袁宗皋能从五品一跃三品封疆大吏,已经是天恩,如何敢侵染玉堂清贵之地?

  再而言之,袁宗皋在京城,绝对属于祸患。

  哪怕此辈是圣人门徒,学的也是孔孟之道,更兼之还是同进士出身。

  看似与文官一体。

  可实际上,文官百分之九十人,乃至一百都不会喜欢袁宗皋!

  此非因为其出身问题。

  乃是因为袁宗皋曾为皇帝老师。

  这对众人而言,则绝对是个晋升拦路虎。

  若无袁宗皋,皇帝需要咨询大事,则必然需要垂问朝中重臣,如此一来大家都有机会与皇帝靠近,拉拢关系。

  可若有了袁宗皋,陛下事事请教袁宗皋,也就并没有在座之人的事。

  这些担忧并不是无中生有,乃是因为袁宗皋乃皇帝潜邸之师,势必信其比信朝臣更多,故而每逢垂问,不会越过袁宗皋而再垂询朝臣。

  因此,袁宗皋必然无人喜欢。

  且袁宗皋到底秉性如何,大家也不甚清楚。

  若非此次皇帝从藩府入京,则袁宗皋此人,朝廷百官能认识者,或闻其名者,绝对不会有太多人。

  因为旧识,便很容易变成佞幸。

  文人成为幸臣,而且作恶多端者,历代数不胜数,众人不能不引以为戒!

  如此一来,不管从任何方面,则除皇帝与兴王藩府旧人以外,无一人想要袁宗皋,继续待在京城。

  更别谈,进入翰林院这般清贵之地。

  是故梁储首先就站出拒绝。

  但话说到一半,其话锋一转:“然诚如王部堂所言,此事皆由圣裁!”

  梁储一番话,既符合梁储身份,也符合梁储习惯,故而朱厚熜倒是没有太大以外。

  明代内阁大学士,其本质无权决定朝政,盖其非宰相,无法开府治事,设立僚属,只有票拟一种能力。

  但也并非以为真的毫无权利,不过其权利归类一言则是“献替可否,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十六个字而已。

  便是指,为皇帝参赞某些事情可否行之,规劝天子,校检、差发、查核奏本,票拟奏本意见,上批答复呈递天子决定。

  从而也就意味着,只要皇帝不答应,则内阁大学士只能沦落到吃干饭。

  且这个职位极为头痛,动辄可能为皇帝顶缸。

  但却因为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与皇帝亲近,有密揭特权。

  这也是明代内阁大学士,最好的特权之一。

  盖密揭不在通政司,奉天门的号薄上登记,除了内阁大学士与皇帝,旁人不得过目,向使直起居官,亦不可知晓。

  此属内阁大学士与皇帝间私话,不足外人道哉!

  是故《万历野获编·卷七·内阁密揭》曰:「中外大小臣工上封事,外有通政司,内则会极门,俱有号簿。

  惟内阁独得进密揭,盖心膂近臣,非百司得比。近日言路,遂指以为奸薮,欲尽行停格。

  不知转移圣意,全恃此一线,外廷千言,不如禁密竹语。且司礼诸大档,亦得借相公为重,以挽回于内,又非廷臣交结近侍者,可同日语。」

  足可见密揭特权之利,也可知何谓皇帝心腹之臣。

  故而哪怕进入内阁,实际权力在缩小,但却在信任程度之上,大大增加。

  信任增加,同时意味着,权利必然增加。

  因明代属于皇帝的时代,任何一个阶级,没有比皇权更加强大的存在。

  因此明代士大夫,才会挤破脑子想要闯入内阁辅政。

  并非内阁权利够大,乃是因为进了内阁,才有可能会增加权利。

  如此梁储本质无任何反对皇帝之权利,但其可以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即使日后因此事被攻讦,也不会让自己深陷泥潭。

  这也是梁储一贯作风。

  不然当年的镇国公、威武大将军南征之诏,他就不会签发,而是和杨廷和等人硬刚,得罪皇帝。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

  那就是梁储准备致仕归野。

  梁储因为正德七年儿子,锦衣卫百户梁次摅,犯了杀人二百之罪。

  原因乃是南海县谭观福,有上百顷田,因为犯事被官府诛杀,所以田被富户杨端所侵占。

  然而谭观福之子谭振,于是祸水东引,把田想给梁次摅,还有已故工部尚书戴缙子戴仲明、豪民欧阳元、李闰,并把杨端的田,也混在其中,招招猺人为佃甲承种。

  于是杨端率众攻击谭家,杀谭振等死人。

  而受献者及佃甲,如何肯善罢甘休?

  于是借着梁次摅之势,欲谋杀杨家及杨端,以绝其害。

  李闰等人找到梁次摅说后,梁次摅想都没想就答应,于是李闰等率其党羽,及佃甲攻杨端,尽杀周边各姓居民凡三百人,又焚其房子掳掠其家中财务、牲畜。

  杨家妇人躲在塘水中,以栎刺自我隐蔽,这才免于罹难,等到所有凶手走后,就跑到按察使司举报。

  于是正德七年二月丁巳,监察御史张琏首先弹劾,梁储纵子梁次摅,非法致人于死父子死,而为求散官,孙子梁宸而动辄丐恩命等事,乞罢梁储,再置次梁摅于法。

  但是仅得正德一句:“辅臣子孙录荫,乃先朝恩例。次摅事情令,镇巡等官核实以闻。”

  梁储因此迫于请辞,但迎来却是朱厚照一句:“卿学行端谨,誉望素隆,朝夕佐理,多效勤劳,宜勉副委托,不允休致。”

  同月庚申日,六科给事中李铎等上谏:“近者御史张琏劾大学士梁储,纵子杀人及储以疾辞,降旨慰留其何以平天下之政,而服天下之心乎?”十三道御史许凤等人同时上谏询问。

  但迎来又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以储辅导重臣已慰留之,次摅事待镇巡官核报处置。”

  正德八年,十一月辛巳,命给事中刘禔、刑部郎中张大麟,会巡抚都御史林廷选、巡按御史高公韶勘之,立刻拘押李闰等人到堂审讯。

  李闰人等众口一词,称杀人之谋出之梁次摅,梁次摅也并未喊冤,而是俯首认罪。

  于是刘禔等人,这才上奏,拟林闰等二十名凶犯,抄没家产,然后各有论罪。

  至于梁次摅,戴仲明虽然并未行动,但实为谋主,请以二人罪状,下三法司处之。

  左都御史陆完、刑部尚书张子麟等也同词,罪犯梁次摅应该下镇巡官逮问。

  朱厚照却不痛不痒下诏百官:“仲明、次摅所犯,虽系从而不行。但情重律轻难以常例处之。仲明发南宁府编管,次摅发边卫立功五年,还职带俸差操余。”

  一场杀人罪状就这么完结,到了正德十五年,六月丁丑,梁次摅居然成了,广东都司各佥书管事,署都指挥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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