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顾随先生的“酒何能臭”与岳珂的“白日见鬼”
顾随先生的“酒何能臭”与岳珂的“白日见鬼”
今日在燕谈网阅读沙龙栏目看见版主梅茗写的《阅读疑惑一则》,很有意思,很短,摘录于下。
顾先生在《论小李杜》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如老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诗可以写,而太没有有闲之心情,快不成诗了。肉可臭酒何能臭?且人可冻死骨何能冻死?此种事可写成诗,而老杜写的是呼号不是诗。……我对顾先生讲的“有闲之心情”没有话说,反倒十分欣赏他这一说,毕竟这是他的独门说法。唯对顾先生说这句说法,“肉可臭酒何能臭?且人可冻死骨何能冻死?”十分疑惑。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真是妇孺能懂了,不识字的白丁也明白的话,他老人家戴着眼镜拿着放大镜楞是给鸡蛋里扒拉出了骨头。瞎猜一下,不知道老先生是不是因为学问太大太深,对这样明白如话的诗句反而不习惯了。
笔者与梅茗同疑。
梅茗文中的顾先生,是指顾随。顾随(1897—1960)本名顾宝随,字羡季,笔名苦水,别号驼庵,河北清河县人。中国韵文、散文作家,理论批评家,美学鉴赏家,讲授艺术家,禅学家,书法家,文化学术研著专家。周汝昌评价顾随的学养,说他是“一位正直的诗人,而同时又是一位深邃的学者,一位极出色的大师级的哲人巨匠”,不算过誉。
面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名句,发出“肉可臭酒何能臭?且人可冻死骨何能冻死?”之问,的确叫人惊奇。立刻就有网友、文友,对此提出质疑。
有人举唐·陈陶《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问,此处“骨是人——不知顾先生作何解?”
实际上,文学艺术语言中的“骨”大多是指人的。
白骨累累绝非是指家禽家畜的骨头,“一将成名万骨枯”也不会是指战马的骨头。“骨肉分离”、“骨肉相残”、“骨肉之亲”、“道骨仙风”、“软骨头”、“主心骨”、“忠骨”等等,都是指人。顾老先生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上,偏要提出“肉可臭酒何能臭?且人可冻死骨何能冻死?”之问,确实令人遗憾。
细读杜诗此句,“路有冻死骨”指人无疑,而“朱门酒肉臭”的臭字,也不是指味道,而是一种泛指,更接近于指“多”。
由此想到宋刘过的一首词。
词牌是《沁园春》,小序曰:寄辛承旨。时承旨招,不赴。
词曰: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东坡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白云天竺飞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全词豪放不羁,笔走龙蛇。想象中与白居易、林和靖、苏东坡在一起饮酒赋诗,想象力尤其丰富。
宋岳珂《桯史卷二》记载,嘉泰癸亥年(一二零三年),辛弃疾闻刘过大名,写信请招他。但刘过有事不能成行,他仿效辛弃疾风格,写《沁园春》一词作为回复。辛弃疾看见后,心中大喜,赠给刘过很多钱,邀刘过再去做客,刘过终于成行。辛弃疾得知刘过贫寒,临别设宴招待,又给刘过钱用以置办田产,但刘过后来将钱都花在喝酒上。当时岳珂也在场,因刘过在席中对自己的这一作品欣然自得,岳珂当场讥讽说:"词写的是好,遗憾的是没有神医妙药来治疗你的‘白日见鬼’病,引得满座哄堂大笑。
岳珂南宋文学家,是岳飞的孙子,此言当不虚。
但岳珂的挑刺带有文友间的玩笑,并非完全否定文艺写作上的浪漫。倘若认定刘过《沁园春》中“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东坡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的词句是“活见鬼”,那就是笑话了。
刘过(1154~1206),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县)人,四次应举不中,流落江湖,布衣终身。曾为陆游、辛弃疾所赏,亦与陈亮、岳珂友善。有很多抒发抗金抱负的作品,词风狂逸俊致,与刘克庄、刘辰翁享有“辛派三刘”之誉,又与刘仙伦合称为“庐陵二布衣”。著有《龙洲集》、《龙洲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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